中州，中京。
“轟隆！”
凌晨時分，夜空響起了一聲驚雷，分外蹊蹺。
張太岳被雷聲驚醒，披著衣服走出臥室，抬頭仰望夜空，忽然皺了皺眉頭。
他學究古今，通識天下，對天文自然也頗為精通，只是這一眼，就發現天上星辰有些問題。
那紫薇垣中的帝星忽明忽暗，倒是西北天市垣里，原本暗隱的熒惑星露出一點點血色的光芒。
星宿之說，早先就被諸葛明燭證明那只是天體自行運轉，并無讖緯之意，但見此情景，張太岳還是不由心意浮動，浮現出一些不好的預感來。
再有一個月，小皇帝就要親政了，這個時候出現這樣的星象，總歸是有些不爽利，興許明天朝堂之上欽天監的人又要吵吵嚷嚷了。
“老爺……”管家老仆聽到臥室的動靜，提著燈走了過來。
張太岳見到老仆，笑著搖了搖頭：“無事，睡不著，出來轉轉。”
“現在什么時辰了？”
老仆說道：“剛敲過五更的梆子。”
張太岳點點頭，又抬頭望了天空一眼，壓下心頭的浮躁，說道：“罷了，也睡不了多長時間，去泡壺茶，送去書房。”
老仆應了一聲，便轉身離開，張太岳也是緩步走向書房。
皇帝親政，不是一道旨意就能辦成的，這其中還有許多繁瑣事務，需要他一一厘清。
所幸，小皇帝被他教得很好，頗有幾分仁主之象。如今在他的操作之下，朝堂之上不敢說眾正盈朝，起碼敢作敢為之士不在少數，等皇帝親政，權柄與氣運歸一，再有他們在一旁輔佐，大運朝中興或可有望。
中京，卯時。
春日的黎明總是來的有些遲，此時中京還有些春寒料峭，然而皇城外已經滿是馬車，這每一輛車上坐著的，至少都是五品以上的京官。
今日乃是春分日，正是一季一次的朝會祭，規格僅次于元日的大朝會，因此前來上朝的官員滿滿當當，將宮門堵了起來。
這個時候，只聽九聲凈街鑼響起，一個個官員立刻從溫暖的馬車里鉆了出來，吩咐車夫讓出一條車道。
按大運禮制，凈街鑼九響，那是親王規格。
但眾所周知，大運的親王們平時是不上朝的，那么來的人只有那位身負王爵的首輔大人——張太岳。
張太岳的王駕徑直來到宮門前，看門的侍衛立刻打開宮門，恭迎王駕入宮。身后百官見到這番情景，有的人臉上浮現艷羨之色，有的人卻目露不屑，更有的人神情中帶著一些擔憂。
張太岳不是不知道那些目光，更知道其中的含義。
羨他者，羨慕的是他的權勢地位，位極人臣，師事君王。
屑他者，無非是笑話他太過強硬，以臣攝政，必踏末路。
而憂他者，也是愁他手段剛烈，善于謀國，拙于謀身。
但他又能如何選？
朝廷氣運飄搖，主少國疑，他只能施展霹靂手段，做一個權臣，方能穩住朝政。
一路向里，張太岳聽到外面有雜音，便掀開車簾，赫然看到不遠處有一個大大的籠車，籠車中有一只頭生麟角的白鹿正不停地用角去頂那鐵籠，微微皺眉，伸手喚來一個隨行的小太監，問道：“那是怎么回事？”
小太監順著張太岳手指的方向看了眼那籠車，連忙回稟道：“回元輔，那是端王殿下進貢的域外祥瑞，聽說乃是麒麟血脈。”
張太岳皺了皺眉：“胡鬧，麒麟之說純屬杜撰，何來血脈之說！”
麒麟，號稱上古神獸，在古籍中并不鮮見，但現實里卻未曾出現過。
當初有人為了討好君王，不知哪里弄了些龍鱗貼在鹿身上，便聲稱是麒麟祥瑞，結果被前來大運游玩的龍族看穿，一道雷打成了血沫。
故而后面再也無人敢獻麒麟，最多只說是麒麟血脈。聽張太岳這么說，小太監尷尬一笑，小聲道：“奴婢們不知道，但太后是認下了。”
張太岳聞言，便明白了過來。
自從赤陽帝繼位，民間時常有讖言說赤陽帝并非真王，那位太后是巴不得祥瑞是真，以此來證明赤陽帝的權威。
之所以這個時候放在這里，想必也是給朝廷百官顯顯威風。
張太岳有心阻止，但想了想還是閉上了嘴。
婦人而已，不必與她爭論口舌。
王駕繼續前行，行至五龍橋，方才停下，張太岳走了出來，正欲踏上五龍橋，突然耳中傳來一聲哀鳴，接著就是喧嘩聲四起，張太岳好奇地回過頭，就見那籠車中的麟角白鹿竟然一頭撞在籠車上，角折頭破，倒在了籠車中。
張太岳眉頭蹙起，雖然他不信這祥瑞之說，但回想起昨夜看到的星象，只覺得心頭劇烈跳動。他緩了緩心神，正要吩咐人在百官朝見前趕緊處理了那頭白鹿，可話未開口，耳中再度聽到了一聲轟天巨響。
這聲響實在過于劇烈，就仿佛是百重驚雷在耳邊炸開一般，讓張太岳的耳朵里都發出了嗡鳴，然而不等張太岳抬手去揉耳朵，腳下又是一陣震動，仿佛自己立足在波濤之上。張太岳身形一晃，若不是隨行的侍衛眼疾手快，一個跨步上前將他拉住，他險些就要落入內金水河中。
“地龍翻……”張太岳正要說話，此時劇烈的風暴席卷而來，直接吹塌了數重宮墻，張太岳驚見那本來在宮墻外馱著登聞鼓，至少萬鈞的赑屃石雕被整個吹到空中，然后在空中破碎開來，那些成排的的拴馬石仿佛柳葉一般騰空飛起，而拴在石樁上的馬匹都在離地三丈處化作白骨，連血液都沒有落下一滴。
此時一道身影從天而降，擋在張太岳面前，那身影渾身散發出滔天武運，一柄巨斧虛影在對方頭頂浮現，朝著那風暴重重砍去。
“武道法相！”張太岳頓時認出，面前之人乃是宮廷供奉，天章閣守護使，大宗師魏破。
然而魏破一擊后，竟然后退數步，才勉強站穩，回過神對著張太岳勉強一笑：“元輔，可安否？”
“老夫安好。”張太岳點了點頭，重新朝著那風暴來的方向看去，此時就見一朵形似蘑菇的巨大煙塵緩緩升騰，在這蘑菇云中，張太岳仿佛聽到了萬民的哀嚎，仿佛看到了一尊五角金龍斷去了一爪，正在痛苦翻騰。
“這不是地龍翻身……”
張太岳眼中露出犀利寒芒，隨即手腕一翻，手中多出一顆相印。張太岳將另一只手放在相印上，沛然出聲——
“顧命大臣、內閣首輔張太岳，代陛下制令：”
“宮廷緹騎四出，封鎖九門，凡趁勢作亂者，殺！”
“鎮魔司全部出動，嚴格監控京城所有世家豪門，凡有異動者，殺！”
“御林軍封鎖宮城，嚴禁內外交通，敢闖宮者，殺！”
“五軍衙門彈壓街面，凡作奸犯科者，殺！”
“戶部即刻撥付草藥、糧食、銀兩，配合太醫院收治受傷百姓。”
“工部巡查京城受損之處，明日本相需要知道詳細情況。”
“兵部尚書姚謙、禮部尚書李崇，巡查京城北大營，我為爾等請王命旗牌，若有異動，先斬后奏！”
“吏部尚書郭忠孝，刑部尚書宋高遠，巡查京城南大營，我為爾等請尚方寶劍，若有異動，先斬后奏！”
一道道指令發出，那相印光芒大放，隨即分出數道光束，飛騰而去。
此時張太岳一縷頭發化作雪白。
“魏宗師，煩請您守在此處，無論是哪位皇親國戚前來，不許他踏過五龍橋！違者，亮我這顆相印，斬！”張太岳朝著魏破一禮，隨即將自己的相印遞給魏破。
魏破面色肅然，收下相印，點了點頭：“元輔放心，魏某責任所在，定不讓人沖撞了進去！”
“元輔速去看看陛下吧……”
張太岳點點頭，隨即便撩起官服下擺，快步朝著后宮跑去！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