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有感情的動物，小姑娘平時不說，心里怎么可能舒服？
事實上她輟學后就成了失業人員，這次街道分配工作，也是看在她姐夫是傳染病醫院院長的面子上，給她安排去當紡織女工。
否則按潘家的成份，頂多就給一個街道小廠的臨時工，天天糊火柴盒去，甚至掃馬路也不是不可能。
潘曄一聽丈夫的話，也意識到自己剛剛的態度不對，說錯話了，于是趕緊道歉道：
“對不起二妹，我，我……”
潘岑苦笑道：“沒事大姐，我就是隨便說說，你現在懷著孩子，就不要為我的事情操心了。”
林三七笑道：
“你大姐可以不操心，我這個做姐夫的肯定要操心的。你放心，你的前途包在姐夫身上，姐夫沒有別的本領，安排好你和潘仁還是簡單的。
也不說去不去香江，現在我有兩條路給你們選擇，一個是我安排你進傳染病醫院，然后以醫院委培的名義去醫學院進修，以后拿個文憑回來可以當醫生。”
這個就是社會主義優越性的一個體現。
這年頭是可以先招工，比如潘岑現在被社會招工進入醫院，拿到編制，然后再去職工衛校讀書。
一邊讀書一邊還能拿工資，畢業了就直接是醫生，完全沒有后顧之憂。
但這個法子有一個問題，那就是能不能避過幾年后的暴風雨？畢竟林三七本人都不一定會擔任這個傳染病院院長多久。
林三七這時候繼續溫和地說道：
“另一個安排，就是你剛剛說的，去香江。但去香江你能干嘛你也要想好，如果你想繼續上學深造，姐夫能花錢送你進去，不過去之前語言關要先過。
如果你不想上學，可以在我們家的醫館，或者藥廠幫忙，我想工作總是不愁的。但去了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難免會孤單，所以你要想好了。”
人都是勢利的，你要是什么名門之后，去哪都會被人當座上賓。
但你要只是一個普通人家的普通子女，去了香江被歧視也是難免的。
畢竟潘家不是林家，林家本身就是東廣人，跟香江同根同源同語言，融入進去沒有絲毫問題。
潘岑聽到姐夫這兩種方案，也抬頭想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大姐。
“姐夫，我想好了，我還是愿意去香江，我看了你帶回來的香江雜志，我喜歡那種漂亮衣服。我想穿漂亮衣服，但我更想設計漂亮衣服，并且生產出來。
如果我去香江，姐夫能不能安排我學習裁縫？哪怕將來我在路邊開一個裁縫店，也足夠可以養活我自己。到時再把爸媽和小弟接到香江，總不至于天天挨餓。”
林三七一聽，嘆了口氣，感慨道：
“二妹，你是個好孩子，連父母都想到了。那么，你去香江的事情包在姐夫身上，你也準備一下，過完年我們到時一起出發。”
潘岑一聽，臉上馬上綻放了笑容：
“真的？謝謝姐夫，姐夫你最好了！”
潘曄一聽，也想到了父母和弟弟，于是問道：
“三七，那這次去香江，能不能把我爸媽和小弟一起帶去？”
林三七心想，自己一家人都出去了，估計也不會攔著岳家吧？
只是潘家的問題很多，林苦參在北平可一直都是韜光養晦，不問世事，要多低調就有多低調。
可是潘教授同志卻有個知識分子的臭毛病，那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總想著指點江山，然后就闖禍了，這暴風雨還沒來臨前，先做了老右。
所以林三七一開始的計劃，就有把岳家也帶去香江的打算，免得幾年后……
“行，我這里沒問題，不過要問問爸媽的意見，你也知道很多老人并不愿意背景離鄉，我們要尊重老人的選擇。”
潘岑一聽就興奮了，于是趕緊提議道：
“現在才晚上9點，爸媽肯定還沒睡，我去叫他們。”
林三七看了看手表，點頭道：“行，我們過去吧。”
潘岑開開心心打開門，蹦蹦跳跳往后院跑去，整個人心情都快飛了似的。
林三七伺候著潘曄喝了孕婦奶粉，又吃了一些葉酸后，然后拿過大衣穿上，兩人都往后院走去。
潘父潘母，以及潘仁潘岑沒有住在前院廂房，而是住在四合院的后院，為得是給小兩口留下一個彼此獨立的私人空間。
去后院需要穿過邊上的垂花門。
林三七和潘曄穿著大衣跑到后院的時候，潘父潘母都換好了衣服等在那兒了，連潘仁都坐在床上。
潘父有些不解問道：“小七，你怎么想到讓我們一同前往香江？”
林三七當然不會說實話，于是找了一個借口：
“爸，媽，讓你們去香江，這也是二妹給我的靈感，我想與其我帶著二妹一個人走，還不如把你們一家都帶走。我爸媽都在香江，兩家人也彼此好有個照應不是？
而且爸您可是法蘭西國里昂大學的高材生，現在沒了工作，那您這一身本領和才華可就浪費了。就憑您這文憑，在香江找一份大學教師工作并不難。
再說了，去香江也是暫時，等將來你們想回來，隨時都可以回來嘛。所以我想，反正也是去開后門，與其帶走一個，那不如帶走一家人呢。”
潘母一聽，眼睛閃亮閃亮的：
“我覺得姑爺這想法不錯，老潘，這些年要不是小曄子給我們找了個好女婿，恐怕我們一家人
現在既然有機會去香江，這種機會我們不能錯過呀。這可是別人想求都求不來的好機會，我贊同去香江，我們一家人都去。”
林三七看向了自家老丈人，心想這不是個老頑固吧？到時來一句，要走你們走，我不走，我要留下建設祖國。
這種可能不是沒有，電視里不都這么演的嘛。
病得不輕。
潘父思考了很久，微微點頭道：
“去香江也可以，我有不少老朋友老同事都在香江，當年他們是跟著胡校長走的，我是做為進步人士留下的，為此還嘲笑他們。現在看來，呵呵，還是胡校長有眼光啊。”
林三七心想岳父大人喂，您老人家可省點心吧，別再說胡績溪了。
您有今天這個下場，還不是55年的時候，在某場集會上為胡校長幾句好話嘛，然后就……
于是林三七趕緊扯開話題：
“行，那就這么決定了，我會先跟領導申請，然后等過完年我們一起去香江。至于住房不用愁，我爸給我留了一棟樓房，一共14套房子，足夠咱們家人居住了。”
潘母一聽，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好好好，我們家終于也是否極泰來了。”
潘仁聽了也高興：
“姐夫，我也可以去香江嗎？我聽我姐說那里天天可以吃肉，還有滿大街都是各種各樣的小汽車，那個樓房有幾十層那么高？”
林三七也笑道：“就怕你天天吃肉，吃成一個小胖子。”
呵呵呵眾人都輕笑起來。
回到中院后，林三七躺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想起了自己為了穿越查的資料中，有一本叫《南渡北歸》的書。
書中有一個鏡頭讓他一直難以忘懷。
就是在最后關頭，當最后一架飛機在金陵機場降落的時候，胡適滿懷希望跑上前去，但他看到的卻是一個空空的機艙。
他在北大的同事，北平的高級知識分子們，甚至連他的小兒子一個都沒來，全部愿意留在了大陸，不愿意出走。
這就是著名的胡適機場大哭。
胡適為什么而哭？
他的小兒子在生命最后時刻，有沒有想起自己遠在海對岸的父母？
這批留下的高級知識分子最后真的是發揮了自己的技術所長建設國家了嗎？
留下是好是壞？去了香江或者對岸，就一定有個好下場嗎？
每個人，總會在不同的人生時期遇到不同的選擇，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林三七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的選擇是對是錯？是游走在鋼絲繩上，隨時都可能讓兩個時代的兩個家庭萬劫不復，還是從此大富大貴？
錢少不是好不，錢多同樣也不見得是好事，如何把握這個度？
他就是一個普通的實習醫生，有時候他也是很迷茫的。
屋外，1961年的第一場雪，也可能是最后一場雪變得越來越大，慢慢得大地全部都披上了白被。
估計這一晚，很多人都在興奮，都在祈禱1962年能糧食大豐收，實在是餓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