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眼下,這還不是緊要的事,如今緊要的是……娘娘此前吃的藥。”
“啊……對對對,我想起來了。”朱棡痛苦地閉上了眼,而后又張開眼睛,現在他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鄧千秋道:“此前開的藥方,有引產和打胎的成分,不但可能肚子里的孩子不保,甚至……一個不妙,可能連娘娘,也有性命之憂。”
這絕不是開玩笑的,古人流產,還真會可能導致人的死亡,那時代可沒有刮宮手術。
朱棡打了個激靈,嚇了一跳:“然后……然后呢……”
鄧千秋道:“不但要立即停藥,而且現在當務之急,是進行保胎。等等,我想想……咱們得開一劑保胎藥,你速去見娘娘,無論如何也一定得讓她換藥,明白了嗎?”
朱棡機械式地點點頭,他只覺得暈乎乎的。
“噢,還有……”
朱棡卻已奪門而出。
鄧千秋急了,連忙追到了門口,大呼道:“殿下……一定要記著,別把我供出來……”
朱棡卻已如脫兔一般,飛也似的不見了。
…………
此時,在馬皇后的寢殿之中,朱元璋一臉的愁眉不展。
他回到京城,就發現馬皇后身體開始不適了,原以為只是小疾,便也沒有太放在心上。
可漸漸的,病重開始加重,馬皇后年歲已不小了,再加上身體一向不好,如今……病情有惡化的跡象。
這令他開始擔憂起來。
到了昨夜,病情愈重,御醫們開了幾劑藥,都不見好。
朱元璋看著在病體中的馬皇后,已開始憂心如焚。
幾個兒女都已來探視問安過,可朱元璋卻覺得異常的煩躁,將這些兒女們,都驅趕了出去。
此時,朱元璋在床榻跟前端坐著,親自給馬皇后喂了藥。
馬皇后吃過之后,泛黃的臉上,更見愁容。
“怎的,又有哪里不適?”
“臣妾……臣妾……腹部隱隱作痛。”
朱元璋大喝一聲:“御醫,御醫……”
馬皇后卻道:“他們昨夜照顧了一宿,只怕現在已是人困馬乏,再者說了,已開了方子,這藥效還未發作,現在又叫他們來做什么?他們見你這個樣子,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哪里還有心思問診?不如教他們都好好歇一歇。”
朱元璋耐住心中的怒火,此時卻顯得恭順無比,這朱家的血脈,也不知是什么緣故,一代代下來,絕大多數朱家人總有一種對某個女人的偏執。
朱元璋將藥碗放下,又給馬皇后換了熱巾,似乎還想做點什么,便又開始想方設法地掖被子。
“陛下,教奴婢們張羅吧,陛下……該關心國家大事。”
朱元璋搖頭:“無妨,朕現在什么心情都沒有,只是想在這兒呆一呆,手頭不忙活一點事,便覺得心里空落落的,你休要勸。”
馬皇后便只好噤聲,蒼白的臉上不由地多了幾分柔和。
這時,外頭傳出急促的腳步聲,又聽到宦官的驚呼。
朱元璋剛要皺眉。
卻見一個身影沖進殿來,朱元璋眼前一花,便見這身影到了他的面前,叉手,神情凝重,喝道:“父皇,你做的好事,我來問你,最近的時日,你是否臨幸了母后?你照實說!”
朱元璋:“……”
馬皇后:“……”
“你說呀。”朱棡咄咄逼人的質問。
朱元璋暴怒了,大罵:“照實說你個頭。”
一巴掌要掄下去,朱棡拔腿便退,卻又跑回來,氣喘吁吁地道:“父皇,母后……許是有身孕了。”
“什么?”朱元璋怒視著朱棡:“你又說什么昏話?”
馬皇后卻蹙眉起來,她此時本就虛弱,不免咳嗽起來。
朱元璋一時顧不上朱棡,忙去給馬皇后掖被子。
朱棡道:“這是千真萬確的,兒臣用人頭作保,母后吃錯了藥,該死,那些該死的庸醫,他們要害死母后。”
朱元璋聽罷,目瞪口呆,連忙看向馬皇后。
馬皇后竟是有幾分羞怯,主要是自己兒子在旁呱噪,令她覺得難堪,不過這時卻還是有氣無力地道:“起初臣妾也疑心這個,不過……臣妾懷了這么多的孩子,這一次,卻分明不同,以往有身孕,哪里像這般,又是浮腫,又是心悸的?再者說了,臣妾這都什么年紀了,自生下來了橚兒,迄今已有十年,十年都不曾再見過動靜,怎的臨到這樣的年紀,還會有什么身孕?”
朱元璋聽罷,也覺得不合常理,于是他道:“御醫也沒有把到喜脈,料來是絕無可能了。”
朱棡卻是道:“父皇、母后。這是真的,兒臣……兒臣……”
他有些急了,不知該如何取信于人,便跺腳道:“這可是性命攸關,母后高齡,現在又吃這藥,這藥里有致孕婦流產的成分,到時不但肚里的胎兒不保,母后也恐有性命之憂。母后……你這是高齡產婦的癥狀,該用我這方子,方可保了性命,如若不然,恐怕一尸兩命。”
朱元璋聽到一尸兩命,頓時又是暴怒,此時眼里殺機畢現,嚇得朱棡打了個哆嗦。
他本想跑,可奈何腿腳不爭氣,這兩腿竟是軟了,一下子趴倒在地,泣告道:“父皇,兒臣……兒臣也是顧念母后,這可是性命攸關啊!這天底下,只有母后對我最好,我……我……”
他這般一說,倒是教朱元璋的臉色緩和下來,目中掠過一絲舐犢之情。
朱棡眼角里淚水如珠鏈一般的落下來,隨即從懷里掏出了藥方,道:“照著這個法子吃藥,或可保胎……”
朱元璋親自將這藥方奪過來,打開一看,隨即他的眼神里,掠過了一絲不同尋常,朱元璋漫不經心地道:“這是鄧千秋所書?”
朱棡一愣,擦拭了眼角的淚水,愣愣地道:“父皇咋知道?”
朱元璋怒道:“你現在和他成日廝混,對他言聽計從,伱以為朕會不知?朕還說怎的你有這樣的膽子敢在朕的面前鬧呢,原來是因為鄧千秋的緣故。”
說著,朱元璋冷笑:“只怕這鄧千秋教你今日去吃糞,你也要搶上去大快朵頤不可。”
“啊……”朱棡歪著頭想了想道:“父皇竟真是兒臣肚里的蛔蟲,還真是……”
朱元璋聽到這里,眼前一黑,只覺得心口好似被大錘鍛打,悶哼一聲。
他是何等人,九死一生,久經鐵血淬煉,而到如今,早已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氣魄。
可如今,朱元璋居然有些破防。
朱元璋勃然大怒,正待發作。
倒是馬皇后幽幽地道:“鄧千秋……是那個……在鳳陽治病的……孩子嗎?”
朱元璋這才醒悟,此時不宜對朱棡動手,免得馬皇后急火攻心。
可隨后,他又低頭看一眼藥方,朱元璋雖不懂藥方,卻也曉得,這里頭有幾味藥,都是保胎之用。
他站起來,眉頭深皺,來回踱步,顯得心緒不安起來。
“來人,召太醫來。”
不多時,幾個太醫匆匆而來,忙是行禮,他們神色疲憊,顯然現在精神壓力都不小。
朱元璋道:“給朕號脈,都來號一號,看一看,是否有喜脈。”
“啊……”
太醫們面面相覷,已有人色變了。
要知道,此前他們的診斷,根本就沒有考慮到喜脈的可能,而且幾經磋商之后,大家的藥方子里,可是有藏紅花之類活血化瘀功效的藥物,倘若真有喜脈,那還了得?
太醫們一個個開始擔心起來。
這可真是殺頭的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