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看書,我的父親太努力了!
原來如此……
這明倫閣內,本是苦思冥想之人,現在突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果然不愧是太子賓客范顯祖,一出手就是不凡,若是這樣的話,就說得通了。
需知像宋濂那樣的大儒者,行文必有深意,且這樣的正宗圣人門下,必然字字句句,都符合天下儒學正統。
這般直接引經據典,居然以‘文明’為切入,這文明二字,若非是飽讀詩書,能將《易傳》、《尚書》倒背如流之人,還真未必能解其深意,宋公的學問,博大精深至此。
當然,這范顯祖的學問,亦是教人可畏,尋常人覺得生澀難懂的東西,他竟信手捏來,足見他的學問,深厚到了何等的地步。
鄧千秋的面上卻是半點不慌,道:“后頭又作何解呢?”
開了一個好頭,范顯祖似乎也感受到了周遭人灼熱的目光。
尤其是當著陛下和太子大顯身手,教他此時已是滿面紅光。
他一副輕描淡寫,舉重若輕的模樣,笑吟吟地道:“這其后的禮貌,就更容易理解了。這禮貌二字,源自于《孟子·告子下》,曰:禮貌未衰,言弗行也,則去之。其實,這也是恭敬謙虛之意。而這文明與禮貌二詞,本是同意,只是……宋公令人欽佩之處,就在于他這一處的巧思。妙,妙啊,真是妙不可言。”
鄧千秋身軀一震,用崇拜的眼神看著范顯祖。
不得不說,這家伙……還真是‘學富五車’,把他送到現代去,他作文能拿一千分。
鄧千秋道:“什么巧思,你這是胡扯的吧。”
此言一出,不少太子身邊的文臣和賓客們都露出了不屑之色,只覺得鄧千秋實在粗俗。這樣說來,宋公這篇文章,恰好與鄧千秋這樣人的舉止背道而馳,天下因為有這樣的人,才會有這么多傷風敗俗的事吧。
朱元璋認真聽著,他起初也不明白這破文章到底什么玩意。
這也叫文章?朕一天能寫八百遍。
可聽了范顯祖的解讀,似乎也聽出了一點味道。
太子朱標,自是繼續洗耳恭聽。
只有燕王和周王,一副懶洋洋的樣子,沒睡醒似的,耷拉著腦袋。
范顯祖微微一笑,露出高深莫測之色,不無譏諷地道:“鄧百戶此言差矣,這文章的事,你不懂。”
鄧千秋只道:“你要說便說,啰嗦什么?”
陪伴在朱元璋左右的也該先,聽到啰嗦什么,居然莫名覺得有些熟悉,下意識的,他悄悄看了一眼朱元璋。
范顯祖道:“文章以治國為題,而前后兩句,先是文明,后為禮貌,都是同一個意思,即謙和恭敬之意。這從文章的結構而言,屬于復述,亦或者叫做點題,即此文主旨之主旨,便在于這謙和恭敬,此乃重中之重。”
鄧千秋驚訝道:“這不就是湊字?”
范顯祖現在反而露出了不與鄧千秋計較的樣子,他要表現出孤傲,越是如此,越顯得他對鄧千秋的鄙夷:“非也,伱讀書少,不曉得這文章的厲害,如此復述,其實就是正中題心,將治國之道,直接提到了圣人之道上頭。”
鄧千秋露出大驚之色:“圣人之道?”
范顯祖朗聲道:“對!圣人的治國之道,其一為仁、其二為德,其三為禮,所謂仁者人也,親親為大;又謂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心拱之。又曰:治國以禮也。這便是圣人之主張,乃大治天下的不二法門。”
鄧千秋撓撓頭,像很是不解一般,道:“可這和這文章有什么關系呢?”
范顯祖微笑道:“鄧百戶,老夫知道你很急,可是你先別急。”
他頓了頓,繼續道:“無論是禮,是德,是仁,其實都離不開一件事。”
鄧千秋下意識地接口道:“什么事?”
范顯祖道:“人!”
他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這一下子,許多人仿佛開竅一般,腦子嗡嗡的響,好像一下子醐醍灌頂一般,不少賓客和文臣俱都色變。
他們好像一下子領悟到了什么,都下意識欽佩地看向范顯祖。
范公高才啊。
可這殿中,還有幾個榆木腦袋。
比如朱元璋,朱元璋依舊暈頭暈腦的聽著,雖然覺得范顯祖說的很厲害,卻還是不免有點費解。
還有就是鄧千秋了,鄧千秋下意識地道:“人?咋又轉到人的身上了?”
范顯祖深深地看了鄧千秋一眼,眼帶嘲弄,卻是含笑道:“你讀書少,這不怪你。”
鄧千秋怒道:“你怎的罵人。”
范顯祖微笑道:“禮、德、仁,都離不開人,因為這三點,都是人身上的美德,所以……大治天下,必遵仁、禮、德,而要遵行仁義禮德,就離不開圣君。”
呼……
許多人長出一口氣,如癡如醉之人,似乎開始如夢方醒。
范顯祖聲音開始高亢,他用帶有音律的嗓音繼續道:“那么何謂圣君呢?宋公已給出了答案……文明、禮貌!”
鄧千秋:“……”
臥槽,臥槽……好家伙……
鄧千秋不可思議地看向范顯祖。
范顯祖已不在乎鄧千秋了,這里仿佛已成了他的舞臺,他聲音高亢,開始滔滔不絕地侃侃而談:“宋公信手將《尚書》、《左傳》的詞眼,破了治國之題,從而衍生出了君子修德而大治天下之意,他將謙和恭敬,視為君主最大的德行,有了這樣的德行,那么……大治天下,成就堯舜一般的盛世,也就不遠了。此文只前面四字,就教人醐醍灌頂,一掃人之疑惑……”
頓了一下,他繼續道:“最厲害之處就在于,此文若只看表面,實在平平無奇,可其意,卻是發人深省,猶如當頭棒喝,讀宋公之文章,猶如飲清泉,教人一下子晴朗明目,真真是教人佩服之至。”
這一下子,就算是再愚笨之人,也似乎明白過來。
朱元璋也不由得覺得這范顯祖,實在厲害。分明是讓人不得其解的東西,經他這樣一說,竟一下子便清晰明白了。
朱元璋本是擰起的眉毛,也不由得緩緩舒展開來。
其余之人,既欽佩宋濂,當然,也不免佩服這范顯祖,他的文思敏捷至此,非同凡響。
要知道,寫文章不易,可要解讀文章,也不容易,沒有深厚的學識,沒有讀書萬卷的根底,有些文章,你是永遠看不懂的。
“鄧百戶,你輸了,你學問太低,還是不要與范先生爭論了,方才這范先生的高論,就足以教人喝彩。這一次,范先生不與你計較,你認輸便是。”
說話之人,卻是另一個太子賓客,這人知道太子希望息事寧人,顯而易見,現在這范顯祖的表現實在過于耀眼,因而便給鄧千秋一個臺階,讓鄧千秋借坡下驢的意思。
“且等一等。”鄧千秋神色間依舊淡定,道:“范先生,這文章竟真這樣的厲害?”
范顯祖不禁得意洋洋,不過此時,他似乎想到了宋濂的文章,文明、禮貌,這何止是治國之道,這也是讀書人的舉止規范啊,只有謙和有禮,才方為君子。
當下,他擺出一副不予鄧千秋計較的口吻:“當然厲害,越是這樣的文章,才越是厲害,宋公之作,當然非同凡響,老夫雖也讀書,可比之宋公,卻雖有一些墨水,卻無此巧思,實在慚愧之至。宋公只此一文,便足以教我汗顏了,甘拜下風,若能成為其門下走狗,此生無憾!”
鄧千秋聽罷,與朱棡四目相對。
朱棡大受震撼的樣子。
鄧千秋則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范顯祖。
“范先生所言當真?我不信!”
范顯祖微微瞪著鄧千秋,佯怒道:“小子無狀,怎的還不開竅。”
其余之人已是看不下去了,鄧千秋這家伙,簡直胡攪蠻纏。
鄧千秋道:“你真的想拜這文章的主人為師?”
范顯祖鄙夷道:“朝聞道、夕死可矣,你懂個什么……”
鄧千秋撓撓頭:“其實如果你真的誠心誠意想拜我為師,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學費很貴的。”
范顯祖臉色驟變,正想大聲呵斥。
卻聽鄧千秋道:“那個……那個……我的意思是……這文章……這文章……是我寫的。”
一下子的,整個場面異常安靜起來。
范顯祖面上微愣,而后嘴角微微勾起,笑了起來:“你?就你能寫出這樣驚為天人的文章?簡直……簡直就是荒唐!此文乃宋公所書。鄧百戶,你休要在此胡言亂語。”
“對呀。”鄧千秋道:“這確實是宋公所書,我字寫的不好,像狗爬的一樣,所以自慚形穢,因而便寫了一篇文章,請了晉王殿下昨夜去尋了宋公,委托他抄錄一下這篇文章,這文章,確實是宋公親筆抄錄書寫,可是……文章卻是我寫的啊,你若是不信,你問晉王殿下,若連晉王都不可信,大可以去請宋公來。”
范顯祖:“……”
明倫閣內。
一個個人已開始窒息了。
這時聽到刺耳的聲音道:“對呀,是我親自跑了一趟,去請了宋公幫忙抄錄的文章,這文章,也算是宋公所書,可文章確實是千秋所寫,這沒有錯,我拿我人頭作保,若是還不夠,我拿我全家的人頭作保!”
休息了一年,現在每天一萬二千字,好累,大家支持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