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看書,我的父親太努力了!
接著,朱棡又大呼:“喂喂喂,大家可都聽著了,連范先生都對千秋這般的佩服,說看了他的文章,甘拜下風,他一輩子活到了狗身上,讀了一輩子的書,不及千秋這文章的一根毫毛!”
只見范顯祖微微張口,嘴巴有些合不攏,方才的得意之色已消失不見,雙目無神地看著鄧千秋。
這時聽鄧千秋道:“對呀,這是我胡寫的文章,我閉著眼寫的,萬萬沒想到,范先生居然給了這樣的評價。范先生,你這樣欽佩我嗎?看來我們是不打不相識,莫非這便是英雄惜英雄?”
所有人都窒息了。
起初人們還陶醉在范顯祖那精彩至極的講學之中,個個都覺得醍醐灌頂。
可現在……
大家開始震驚于……好像……講了這么多,似乎講了一個寂寞。
朱元璋又腦殼痛了。
因為此時,朱棡與鄧千秋一唱一和。
“千秋,我真萬萬沒有想到,你這樣有學識,太教我欽佩啦,我也對你甘拜下風。”
鄧千秋一本正經地道:“殿下……請萬萬不要如此,我寫這文章的本意,就好像范先生說的那樣,文明、禮貌……是謙和恭敬之意,其實我就有這樣的品行,所謂看文章識人,什么樣的人寫什么樣的文章!殿下這般像范先生這樣吹捧抬愛我,會令我小小年紀,便不知天高地厚,眼高于頂,自認為連范先生這樣的大儒,都對我頂禮膜拜,從而自我陶醉。這樣下去,對我的成長不利,殿下應該棒喝我,而不是像范先生這般吹捧。”
朱棡嘎嘎嘎的笑起來,笑得陰森森的,他叉著手道:“說的好,從今兒起,我也要像千秋一般,謙虛恭敬,咱們一道兒做君子。”
鄧千秋煞有其事地道:“殿下有如此大志氣,真教卑下欽佩,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能與殿下親近,才使卑下德行得到了極大的提高。”
范顯祖此時得腦子嗡嗡嗡的響,他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抽抽,這刺耳的聲音,像冬日里的寒風,無孔不入,刺得他扎心的疼。
朱元璋有一種荒唐的感覺,可是……又好像……是這么一回事。
這時……他想嚴肅一些,偏偏又覺得滑稽,想笑兩聲,似又覺得……有失君儀。
只有朱標,這時才大抵明白了什么,他用古怪的眼神看了一眼范顯祖,這眼神怪怪的,有一種想說點啥,又不知該說點啥的感覺。
其余的文臣和賓客,一個個臉色鐵青,照理來說,事情到了這個荒唐的地步,在這大本堂中,但凡任何一個正直的大臣,都應該站出來,嚴厲的說上點什么。
可此時此刻……話到嘴邊,卻又統統的吞了回去,他們只能同情地看一眼范顯祖,選擇了沉默。
只有燕王朱棣,以及周王周橚,卻突然痛心起來……他們好像……打了賭。
此時又聽朱棡嘆息道:“范先生,伱說句話啊。”
范顯祖方才是如何的說得滔滔不絕,現在就有多沉默。
他……著了這兩個家伙的道了。
問題就在于,這‘文章’,確實就是宋濂的筆跡,絕不會有錯。
何況他先入為主,從未想過有人會玩弄這樣的把戲。
而現在……他能說啥?
若是這個時候,有人塞給他一把刀子,他絕對想一刀將鄧千秋和朱棡捅了,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索性不活,大家都和諧了。
當然,這只是大膽的想法,這樣的念頭一閃即逝,他更多的是無地自容,只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此時,只見朱棡又道:“范先生你不說,我可要說了。方才是你自己說甘拜下風的,是不是?可沒有人強迫你!而且千秋的文章,你解析的極為精彩,感人肺腑,連本王聽了,都自覺得受益良多,你說千秋的文章,比你高明十倍,這是不是你說的?”
范顯祖耷拉著腦袋,他猶如一個石雕般,只緊緊抿著唇,一言不發。
朱棡覺得自己素來就是個得理不饒人得主兒,此時更是底氣十足,道:“看來范先生還是頗有眼力勁的,慧眼識珠,只可惜,比千秋的學問,還差了十萬八千里,范先生,這一次比試,你是不是輸了。你說呀,你說呀。”
朱棡直直地瞪著范顯祖,連連質問。
這真不是他朱棡要傷口上撒鹽,須知他是莊家,雖然勝負已分,可他的那些個兄弟姐妹,他最清楚不過的,這些人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若是耍賴,可怎么辦?
所以他非要問個清楚明白,教這范顯祖親口認輸不可。
于是他接著道:“你不說是吧,你不說,那我可要重新復述一下你方才的話了,我要念了……”
朱棡咳嗽一聲,便掏出了幾根竹簡來。
這竹簡,乃是速記用的,方便人們站著記錄。
這時大家才發現,就在那范顯祖方才滔滔不絕信口開河的時候,朱棡這廝,居然躲在一邊,記錄了他的話。
年輕人不講武德,居然是有備而來。
于是,眾人:“……”
終于……范顯祖急了,整個臉色難看至極,方才的記憶,又開始攻擊他幾乎崩潰的內心。他咬牙,自是不敢招惹朱棡,卻是憤恨地盯著鄧千秋,切齒地道:“鄧千秋,你卑鄙,你無恥!”
眾人看向范顯祖,神色卻都變了。
因為實際上,既然勝負已分,無論如何,這一次確實是范顯祖一敗涂地,這個時候,但凡有那么點羞恥心的人,都該認個錯,乖乖認輸。
可偏偏,范顯祖居然選擇了最不符合讀書人的方式,直接進行了反擊。
所謂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這范顯祖認輸就范也就罷了,偏偏他選擇了負隅頑抗。
那么……鄧千秋自然而然,也就不慣著他了。
鄧千秋臉上的緩和之色淡了下來,冷冷道:“我卑鄙無恥?敢問我如何的卑鄙無恥?這文章……我只請你看,也分明說好了,這是宋公親書,卻沒說文章乃是宋公寫的。只是你……照本宣科,一聽宋公的大名,頓時敬若神明一般,自以為聰明的,在那洋洋灑灑的詮釋。說到底,真正無恥之尤的,恰恰是你這樣的人。”
“什么?”范顯祖心中大怒,可這時候,他雖怒極,偏偏已落了下風,這時被鄧千秋反唇相譏,已如五雷轟頂一般,身軀一震,面上赤紅,一雙眼里,布滿了血絲。
鄧千秋繼續道:“你所敬仰之人,那些一直掛在你嘴邊的人物,無論是孔圣人,是孟子,是程朱,亦或者是宋濂,但凡只要文名天下,你便竭力吹捧。可偏偏是這些人,他們也讀書,他們讀書之余,會有自己的思考,從而才有今日的盛名。可你呢,自稱自己學富五車,說什么一肚子墨水,實際上不過是一個學舌的鸚鵡而已,只曉讀書,口口聲聲,說什么代圣人立言,實際上,卻是腦子里空無一物,一味的照本宣科,還自詡什么讀書人。”
“呸,這叫什么讀書人,讀書人不用腦,一輩子都是鸚鵡,我已聽了你許多的課,你所講授的那些東西,就好像是別人嚼爛的殘渣,從沒有自己的主見,我來問你,你讀這書有什么用?”
范顯祖已氣得渾身發抖,他漲紅了臉,怒視著鄧千秋,只恨不得目光能將鄧千秋千刀萬剮。
鄧千秋看著他眼中得憤恨,冷笑著道:“假若天下的讀書人,都是你這個樣子,看見一篇文章,只要這文章的主人比你名氣更大,便不假思索,搜腸刮肚的去吹捧,以此來沾沾自喜。那朝廷豢養讀書人,又有何用?陛下請你來大本堂,本是要你教授太子殿下和皇子們讀書,可若是太子殿下與眾皇子,都學了你去,難道……憑借這等可笑的東西,將來可以成才嗎?”
范顯祖身上的青筋已曝出來,他身軀不停地顫抖,充滿血絲的眼睛開始泛黃。
鄧千秋卻不打算就此罷休,接著道:“實是可悲可笑,太子殿下這樣的信任你,欽佩你的學識,你卻用這樣無用的學識,誤導太子殿下。虧得你還自稱是讀書人,圣人門下。孔圣人若在,必要誅你這敗壞他門風的無用書生才好,如若不然,留著你這等無腦的廢物,卻打著圣人門下的旗號四處招搖撞騙,妖言惑眾,這儒學便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范顯祖聽到這里,突覺得五雷轟頂,猶如被一記悶捶,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口上,他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心里悲憤到了極致,口里大呼:“你……你……噗……”
還沒還沒完,喉頭一甜,居然一口血痰噴出來,范顯祖只覺得心絞痛,接下來口里發出:“啊……啊……啊……”的聲音。
鄧千秋道:“你不要裝死,咱們在相互討教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