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協下達清丈全國各地的田畝,并且普查人口的旨意后,賈詡很快便行動了起來。
繡衣使聯合稅務局組成的團隊第一時間前往各地,從當地的豪門望族開始普查。
動作之迅速,令所有世家大族都措手不及。
連做出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對世家大族的普查從弘農楊氏開始,因為有楊彪的授意,所以楊氏對于普查表現得極為配合。
在這次普查之中,楊氏被清丈出的土地族產共有十萬余畝,隱瞞了整整七萬畝的土地!
而掛靠在楊氏名下的佃戶更是多達萬人!
這些數字單看可能覺得沒什么,但這僅僅是從楊氏查出來的數量而已!
而天下何其大,士族豪紳又何其之多,可想而知有多少土地、人口被隱瞞。
原本應該上交給朝廷的賦稅,全部都流向了士族豪紳的口袋,這就是國庫空虛的根本原因所在!
楊氏從被清查到出結果僅僅用了十日時間。
結果出來后,楊彪第一時間上疏向天子請罪,不過天子念在他功勛卓著,并沒有進行責罰。
只是罰沒了五萬畝土地作為懲戒,并且令楊氏限時進行整頓,把所有掛名的佃戶都去向朝廷登記在冊。
這個處理可以說是寬宏大量了,因為按照武帝在位時確立的律法,隱瞞土地不報可是要將隱瞞的土地全部罰沒,而且還要交上一大筆罰金。
但楊氏僅僅被罰了五萬畝土地而已,雖然也是大出血,但不至于真的傷筋動骨。
不過天子雖然沒有重罰,但楊彪還是覺得愧對天子,所以主動請求告老還家。
天子雖再三挽留,但楊彪依然堅持,所以天子只好賜了一套儀仗,允他告老。
而與此同時,楊修被調入尚書臺,升為尚書左仆射。
楊氏被清查僅僅是一個開始而已。
在楊氏之后,其他各大世家也紛紛受到調查,都有大量隱瞞不報的土地和未登記的人口被查出。
為了處理這些事務,稅務局每夜都是燈火通明,官員們幾乎是連軸轉,連睡覺吃飯喝水都得掐著時間。
未央宮,溫室。
劉協如今已經把宣室改為了內閣辦事處,成為大學士們處理政務之用,溫室成為了新的接見臣子的地方。
此時賈詡和法正,正在向他稟報清查當下土地和人口的進展。
“啟稟陛下,從楊、崔、竇、董、荀等幾個大族之中,總共查出隱瞞的土地二十七萬畝,百姓多達四萬戶。”
“這些只是粗略估計,具體數字還在統計中,需要一些時日才能出結果。”
法正恭恭敬敬地說道。
稅務局的成立,原本只是負責貿易、鹽鐵、商稅等事務,統計土地和收繳稅賦并不歸稅務局管理。
但天子卻臨時讓他們負責統計繡衣使清查上來的數目,以至于稅務局上下官員都忙得飛起。
他這個局長更是每天只睡三個時辰不到。
連黑眼圈都熬出來了。
不過雖然忙,但怨言是半點都不敢有的,而且這件事要辦好了,稅務局以后的職能將更上一個臺階。
真正成為掌握朝廷財政的實權部門!
劉協聽完法正匯報,又從他手中接過統計冊,簡單翻閱了幾眼后,便將其按在了桌案上。
“僅僅從五個世家大族之中,就清查出了二十七萬畝土地,四萬余戶人。”
“看來朕還是太小覷他們了。”
劉協的語氣里并沒有多少高興之意,反而充滿了冷漠,臉色更是毫無波動。
這些數字無不表明當下大漢的土地兼并已經到了十分嚴重的地步,如果沒有他這次清查,國庫只會越來越空虛,讓大漢繁盛起來根本就是奢望。
古往今來,王朝衰落的根本原因就是土地兼并嚴重,因為大量的資源集中在少數人手里,百姓越來越活不下去,所以走向造反的道路。
只是劉協沒想到眼下大漢土地兼并的程度居然如此夸張了,幾個大世家就兼并了這么多土地。
法正沒敢接話茬,這個話題有些敏感,他不好發言。
賈詡倒是沒有這么多的顧忌,說道:“只要能將清丈田畝進行到底,我大漢的國力必然會有極大的提升。”
“陛下此舉著實英明。”
劉協看向賈詡,問道:“清查的過程中有沒有遇到什么阻礙?”
清丈田畝,普查人口。
這種直接從各大世家身上割肉的行為,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會遇見極大的阻力,即便是繡衣使出動也一樣。
賈詡微笑道:“阻礙自然是有的,但都是一些小麻煩而已,陛下不必擔心,臣自能妥善解決。”
賈詡沒有細說,劉協也沒有多問。
他相信賈詡的能力和手段。
要是連這種小事都解決不了,那賈詡也枉費“毒士”之名了。
劉協又與二人討論了一會兒,這時候高覽走入溫室,前來稟報道:“陛下,大將軍求見。”
聽到是呂布求見,劉協對賈詡二人道:“冊子留在這即可,你們先下去忙吧。”
“是,陛下。”
賈詡和法正行了一禮,轉身離開了溫室。
很快呂布便走了進來。
見到呂布,劉協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問道:“溫公怎么來了,真是稀客。”
呂布有他給的金牌諭令,可以隨意出入宮禁,這是為了方便呂布入宮見外孫女用的,也代表著尊榮和天子恩寵。
不過呂布也知道分寸,雖然有諭令在手,但每次入宮還是會讓人通報。
“參見陛下!”
呂布重重抱拳行禮。
劉協抬手往下壓了壓,示意他不必多禮,又讓宦官給他拿了個馬扎,然后才問道:“奉先今日入宮所為何事啊?”
“呃,這個……”
面對劉協的詢問,呂布撓了撓頭,干笑道:“沒什么事,就是臣許久沒有見到陛下,所以頗為想念。”
“想朕?”
劉協愣了愣,隨后哈哈笑道:“朕又不是什么絕色美人,想念朕作甚?”
“奉先還是別繞彎子了,你我君臣之間有話盡管直說,來見朕所求何事?”
呂布的心思劉協一眼就能看透。
今日來見他明顯是有事相求。
被劉協道破心思,呂布更覺得尷尬了,一張老臉漲的通紅,搓著手扭扭捏捏地道:“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臣就是想請陛下給臣也寫一首詩。”
自從上次天子在武舉大比后給趙云寫了首詩,他就一直對此念念不忘,甚至連吃飯喝酒都覺得不香了。
天子寫的詩啊!這是多大的榮耀!
他現在都做到大將軍了,身為武將之首,怎么能沒有這份殊榮?
所以在家里糾結了許久,他還是決定入宮一趟,求天子也寫首詩給他。
“朕就知道是因為此事。”
劉協聞言不禁笑了,他其實在聽到呂布求見,就大概猜到了呂布的來意是什么。
畢竟以呂布好強的性子不可能不眼饞這份榮譽,而事實上呂布也不是第一個來提這個請求的了,黃忠、張遼等一眾武將都明里暗里地委婉向他提出過同樣的請求。
只不過他一直裝聾作啞而已。
主要是這個頭不好開啊,開了一個頭,以后一個個都跑來朝他要詩了,他上哪兒編詩賜下去?
呂布略有驚喜地說道:“那陛下這是答應了?快快快!臣帶了筆墨,陛下直接寫下來就行!”
說著直接從懷里掏出文房四寶。
顯然是有備而來。
劉協攤手說道:“朕可沒答應,所謂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這寫詩也不是隨便就能寫出來的。”
“朕那日是看見子龍的英勇風姿方才寫下那首詩,現在如何寫得出來?”
呂布拍著大腿道:“這好辦!臣這就給陛下舞一套拳,讓陛下好好看看臣的風采!”
他一邊說一邊起身,擼起袖子就要舞拳。
劉協看得眼皮直跳,連忙阻止道:“行了行了,別舞了,你是想毀了朕這溫室殿不成。”
呂布再度撓頭,又小心提議道:“那要不請陛下移步軍營,看著臣和子龍、漢升對練一場?”
“陛下放心,縱使子龍和漢升聯手,臣也能將他們一起擊敗!”
為了這份榮譽,他豁出去了!
不就是以一敵二嘛!
劉協嘆了口氣,無奈地道:“別折騰了,筆墨拿來。”
看呂布這架勢,要是今天不給寫點東西,那就甭想將其打發走了。
呂布大喜,連忙上前去鋪紙磨墨。
動作熟練至極。
劉協從他手中接過毛筆,思索了片刻后,開始在紙上落筆。
呂布美滋滋地在旁邊看著。
臉上滿是期待。
不過很快,這份期待就漸漸轉變成了疑惑,到最后更是充滿了迷茫。
“好了,拿去吧。”
劉協很快就寫完了,隨后把毛筆放到一旁,對呂布說道。
而呂布此時卻沒有表現得多么高興,他看著紙上的那些文字,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猶豫半晌后,他還是忍不住問道:“陛下,這真是您給臣寫的詩?”
“這……也不像啊。”
紙上寫的并不是什么“溫公英勇世無雙”之類的贊譽他勇猛的話,而是一些他看不懂的文字。
“受律辭元首,相將討叛臣。
咸歌破陣樂,共賞太平人。
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
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主圣開昌歷,臣忠奉大猷;
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呂布并不是大字不識一個的粗人,他也讀過一些書,起碼的文化水平是有的。
天子寫的這首詩更像是歌頌太平的,和之前給趙云寫的“八面威風殺氣飄”完全不一樣。
關鍵是從頭到尾就沒有提過他的名字,所以這首詩即便是寫給他的,他也沒法拿出去跟別人炫耀。
“讓你少喝點酒,多跟公臺讀讀書,你偏不聽。”
劉協白了呂布一眼,沒好氣地道:“這不是詩,這是一首曲的詞,朕命名為《溫公破陣樂》。”
“這首詞朕交給你了,你回去后找幾名曲藝高超的樂師,將它編成曲子,等到元旦宴時讓他們演奏。”
“你若不要,朕把它改名為《文遠破陣曲》送給文遠去,反正他也在向朕求詩。”
寫詩什么的劉協確實不擅長,他就會背那些耳熟能詳的,拿來送給呂布也不合適。
所以思來想去,他決定把這首《破陣樂》寫出來糊弄呂布。
“溫公破陣樂?”
呂布聽完后不禁愣住了,隨后便大為欣喜,連忙道:“要!要!臣回去就找樂師譜曲!”
溫公破陣樂,這聽起來就氣勢磅礴,關鍵還是唱出來的,不比普通的詩有逼格?
而且天子還說了,要在不久后的元旦宴上讓人演奏,到時候別人問這曲子是什么名字時,一聽是《溫公破陣樂》,甭提多有面子了!
呂布美滋滋地把寫著曲子的紙受到懷里,意氣風發地對劉協道:“那陛下,臣這就告退了!”
“慢著。”
劉協又再度喊住了呂布。
呂布以為天子后悔把這曲子送他了,下意識地捂住了胸口,警覺地看向劉協。
劉協說道:“元旦宴后,你派遣高順前往冀州駐守,讓他在那邊呆一段時日。”
“朕近來在清丈天下田畝,普查人口,此事事關重大,朕恐有宵小作祟。”
清丈田畝動的是世家大族的利益。
劉協擔心會有人不安分。
冀州世家大族眾多,是有必要派遣兵馬前去駐守的,而且不止是冀州,就連荊州、揚州、徐州這些地方都需要派兵駐扎。
“宵小?是誰?”
呂布一聽這話,臉色頓時冷了下來,殺氣凜然道:“陛下只管下旨,誰敢不尊圣諭,臣親自領兵登門!”
看見呂布殺氣騰騰的模樣,劉協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之色,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只是以防萬一而已。”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朕不想流血,”
目前各大世家都還算安分守己,劉協派兵到各地駐扎也是為了震懾他們。
呂布這才收斂氣勢,沉聲說道:“臣不懂這些彎彎繞繞,但無論是誰敢違抗陛下,只要陛下吩咐,臣都照殺不誤!”
對他而言,天子的旨意便是一切!
天子給了他如今的地位和殊榮,還將他的女兒立為皇后,他窮盡此生都無法報答。
天子劍鋒所指,就是他馬蹄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