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昭陽殿。
黃河水清的事情讓劉協感到頗為煩心,所以在讓法正等人下去查清情況后,便來到了甄宓的住處用晚膳。
同時也是為了舒緩一下煩悶的心情。
但是看著甄宓為他準備的一桌子的豐盛飯食,劉協卻沒什么食欲。
“陛下您怎么了?是飯菜不合胃口嗎?”
“要不要讓御膳坊重新做?”
甄宓見到劉協都沒怎么動筷子,于是開口問道,美眸中有探詢之色。
劉協收斂思緒,搖頭道:“沒什么,朕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罷了,吃不下飯。”
“陛下在想什么?”
甄宓聞言越發感到好奇了,她很少看見劉協這么憂心的模樣,也不知是發生了什么大事。
劉協倒也沒隱瞞她,坦然說道:“今年黃河河水變清,很有可能是上流的河川枯竭所致。”
“若真是如此,那么今年黃河沿岸上千里都將遭受大旱,兩岸無數百姓都將要受災。”
“朕憂心啊。”
甄宓聞言也不禁動容了,水患旱災,這是任何朝代都會感到頭疼的事情。
百姓在土地中刨食,一旦發生水患旱災這種不可抵抗的天災,很容易就會讓百姓們顆粒無收。
若是朝廷賑災不力的話,那么百姓大批死亡、尸橫遍野是必然的事情,進而會令國家震動。
而所有災害中又以旱災為最,發生旱災后千里赤地,代表著百姓們將全年無收,這對于朝廷來說有巨大的壓力、極易產生動亂。
此外黃河沿岸有很多的百姓居住,一旦黃河出問題,影響將極大,難怪劉協會這般憂心。
甄宓繼續問道:“那陛下可有應對之策?”
劉協微微點頭,說道:“朕已命人去黃河源頭去查詢了,并且做好調糧備災的準備。”
“希望這只是朕多慮了吧。”
聽聞此言,甄宓伸手握住了劉協的手,安慰道:“陛下不必過于擔憂,會沒事的。”
劉協笑了笑,沒說什么,但是心中憂慮并未因為甄宓的話減少半分。
他的確是下令調糧備災了,但今年若真的發生大旱,那受災百姓將會是個龐大的數字。
對剛剛經歷過戰亂的朝廷來說是個很大的考驗。
“罷了,現在擔憂也沒有用,希望調查的結果能快點呈上來吧,最好是我猜錯了。”
劉協心中暗道,然后收斂起這些心事,將目光投向了甄宓,問道:“愛妃,再過幾日便是你的生辰了吧?”
甄宓眨了眨眼,說道:“沒想到陛下還記得,臣妾以為陛下忘了呢。”
她今天本來想跟劉協提誕辰的事來著,想要劉協能夠抽出一天時間陪她去郊區踏青,把孩子丟給呂玲綺帶。
只是剛剛聽說旱災的事情,她就沒有再提,不想因這事讓劉協分心。
“朕怎么可能會忘?”
劉協笑了笑,隨后從衣袖中取出一卷紙,遞給甄宓并說道:“給愛妃的禮物朕都已經準備好了。”
見劉協竟準備了禮物,甄宓心中很是驚喜,伸手將禮物接了過來。
打開一看,這竟是一份畫作,正是用素描的方法畫出來的,畫工極為精細。
至于畫上的人,不是她又會是誰?。
除了這張畫外還有一張紙。
上書《洛神賦》三個大字。
“建安五年,朕西歸長安,途徑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對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賦……”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髣髴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于是洛靈感焉,徙倚彷徨,神光離合,乍陰乍陽。竦輕軀以鶴立,若將飛而未翔。踐椒涂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
整篇《洛神賦》,洋洋灑灑近千字,辭藻華美無比,通篇皆是對洛水神女之美的贊譽之詞。
甄宓只是讀了幾段便被深深吸引住了,尤其是讀到“髣髴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這段時,她更是紅了臉龐,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速了。
“陛下,這篇賦……是在寫臣妾嗎?”
甄宓用既期盼又羞澀的目光看向劉協,有些不敢確定地問道。
無他,只因這篇賦實在是太美了。
她也是飽讀詩書的女子,但在她至今讀過的所有賦中,沒有一篇能與這《洛神賦》相提并論!
這首賦讀起來時簡直令人感到如癡如醉,以至于哪怕開篇就寫了“宓妃”二字,她也不敢確信這是劉協寫給她的。
“不是寫給愛妃的,那是寫給誰的?”
劉協反問道,同時深情款款地看著甄宓,說道:“普天之下,只有愛妃的美麗才當得起‘洛水神女’之稱。”
聽到劉協這般直白切大膽的話,甄宓的俏臉頓時便紅了,美眸之中秋波盈盈,抬頭看向了劉協,輕輕啐道:“陛下真是折煞臣妾了,臣妾……哪里當的起這般稱謂。”
“若是傳出去了,指不定會教天下人笑話臣妾,甚至后世女子都會笑話。”
這首賦的才情太高,一旦傳至于世,必會名揚天下,流傳千古。
屆時天下人都知道這是天子寫給她的情賦了。
所以她怎能不感到羞澀?
劉協聞言裝模作樣道:“愛妃要是不喜歡的話那就還給朕,回頭我送給皇后。”
說著就要伸手去把畫和賦都一并拿回來。
“我、我沒說不要!”
甄宓瞬間急了,甚至都變自稱。
她手疾眼快地將畫和賦收了起來,然后瞪了劉協一眼,氣呼呼地說道:“都送給了臣妾,豈能再送給皇后?陛下又想要一餅兩畫。”
“不過也確實不能厚此薄彼,陛下回去了還是給皇后也寫一首,不然傳出去了,天下人以為陛下冷落皇后。”
劉協聞言不由得哈哈大笑。
等到呂玲綺過生辰,他自然也會準備禮物的,剛剛說這話不過是逗逗甄宓而已。
甄宓珍而重之地地將畫作和詩賦收好,心中滿滿的都是幸福感,因為在她看來劉協這份禮物勝過任何珍寶!
“陛下還是快用膳吧,飯菜都快冷了,就當提前陪臣妾過誕辰。”
“好,依你。”
兩人有說有笑地開始用膳,如既往地溫馨。
即便經歷了這么多事情,他們的感情也沒有發生改變,反而越發深厚了。
劉協派人去黃河源頭調查很快就得出了結果。
一切如他所料,黃河上游的河川今年果然出現了枯竭的現象,水位都下降了許多。
在得知這個消息后,劉協立刻下旨,黃河沿岸的各地府衙都開始做備旱的準備。
就這樣兩個月的時間一晃就過去了。
黃河沿岸的大旱如期而至,氣溫格外炎熱不說,而且一連兩月未曾降雨,一些小的河流直接斷流,千里荒蕪。
百姓們所種植的絕大部分作物都因為缺水而旱死在地里,甚至連黃河水位降到史低!
這場旱災,是幾十年難得一遇的大旱!
這樣的一場旱災若是沒有提前準備的話,必將會對國家造成極大的動蕩,進而引發大饑荒,屆時才是噩夢的開始。
大饑荒是地方府縣無法應對的,災民開始逃荒后,會對各地城縣都造成沖擊,光是安置災民就能讓朝廷忙的焦頭爛額。
而這時候若是從其他地方調糧賑災,那么肯定會被商人以及世家大族給狠狠敲一筆,惡意抬高糧價、借此牟利。
饑荒時期災民易子而食、啃樹吃土,寫下來只是筆下、是書上的幾個字。
但是在文字背后卻是藏著鮮血淋漓!
而這次預備賑災,也證明劉協的抉擇多么明智,因為他提前預知了旱情,并且讓法正投入數百萬兩銀子去備旱,所以各地都提前做好了準備,以此來應對旱災。
諸葛亮早在一月前就完成了調糧,如今地方府縣的儲糧比以往多了四成有余。
不僅如此,稅務總局還提前派人在益州、荊州一帶收購了大量的糧食進行儲備,一旦有糧食不足的情況就馬上調到災地去補充。
有這么多準備,哪怕真有大饑荒也不懼!
未央宮,宣室。
如今大漢本土各地都產生了旱情,一切正如劉協預料的那般,天降大旱。
但雖然旱情緊急,但是殿內官員們的臉上卻并不緊張,反倒看起來十分輕松。
“陛下所言果然非虛,黃河水清,乃大旱之兆。”
法正不禁感慨道。
“如今關中一帶千里荒蕪,所有莊稼都旱死在地,就連幾條主要河道干流都斷流了,此等大旱真是前所未見。
諸葛亮亦點頭嘆道:“若非陛下有先見之明,提前準備抗旱,恐怕如今關中一帶已經是民不聊生,陛下圣明!”
殿內其余大臣們也是一片稱頌。
這次的恭維確實是發自內心的,不存在拍龍屁的成分,因為若不是天子堅持調糧備旱,那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聽到殿內群臣的恭維聲,劉協卻沒任何自得之色,他明白雖然做足了準備,但是百姓們的日子依舊是不好過的。
“現在賑災做得怎么樣了?各地都發布告示了沒有?”
劉協看向法正,同時說道:“一定不能讓百姓產生恐慌,要將朝廷的底氣給彰顯出來。”
只見法正自信地一笑,說道:“請陛下放心,各郡縣糧草充足,只要打開官倉給百姓們一看他們便放心了,此番臣等可是做足了準備,定不會讓饑荒出現!”
法正深知自己做出的準備有多么充足,所以有這個底氣做出這個保證。
“很好,旱情渡過,卿當居首功!”
劉協這才露出了一絲笑意,法正調糧備旱屬實是廢了很大力氣,功勞不小。
“謝陛下!”
法正松了口氣,躬身謝恩,對他來說天子的認可比功勞更有意義。
劉協又對賈詡、袁熙二人說道:“你們多派人盯著些,各地糧商若是敢趁機抬高糧價,那不用上奏,直接嚴辦!”
“災情面前絕不容宵小作祟,發國難財更是不能容忍!”
劉協的語氣頗為強硬。
為什么每每遇到天災就會死那么多人?這與各地糧商們哄抬糧價分不開關系,他們不管死多少人,只管自己能不能賺的盆滿缽滿。
劉協可不會容忍這種事,誰敢在這種關頭發國難財,那他就對誰刀子,正好現在缺少糧食,宰一兩個也好。
袁熙、賈詡恭敬道:“臣遵旨!”
討論完旱情一事,又追進了后續的安排后,劉協總算是放下心來,令侍女端上冰鎮梅子湯上來犒勞群臣。
法正等人紛紛謝恩,并沒有客氣什么,因為近來天氣實在是太熱,這種口福也就只有宮里才有了。
只有郭嘉端著碗看向劉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似乎在猶豫要不要開口。
劉協見狀于是笑問道:“怎么了奉孝,這梅子湯不合你口味?”
郭嘉稍作猶豫,將碗放下,然后拱手道:“并非如此……陛下,臣有事要奏。”
郭嘉開口頓時引來了眾人的目光。
劉協的眉頭微挑,心中疑惑,不過他還是點頭道:“奉孝有何事要奏?”
諸葛亮起身離席,沉聲說道:“啟稟陛下,近來各地有謠言流傳,稱此番大旱乃天降災禍,皆因陛下創辦國子監、違背祖宗成法、圣人之學所致。”
此言一出,整個大殿都安靜了下來。
那個正準備把梅子湯端給劉協的侍女更是驚得手一抖,手中那價值千錢的細瓷碗直接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這名宮女嚇得花容失色,撲通一聲便跪了下去,不住叩首道,渾身瑟瑟發抖。
御前失儀,這可是要被杖斃的重罪!
“不長眼的東西!”
一旁的宦官大怒,就要上前打罵。
但劉協卻抬手阻止了她,淡淡道:“不礙事,你們都先退下吧,不許責難她。”
“是,陛下。”
對于天子的話宦官自然不敢違背,躬身一禮便退下了,那名侍女也一并離去。
大殿里便只剩下了劉協和諸位內閣大學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