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色的晚霞,像一片片火絨似地排列開來,銜接到海天相接的方向。
空中,兩道身影被籠罩一片柔和而又顯得幽暗的紅光里,遠遠眺望海面上掠過的幾艘小船。
“師尊,您真的如此看好他?若是您出手,當初他突破極神的關口,其實就是他夭折之時了吧.”
其中一道女子身影開口,語氣帶著些許疑惑道。
另一道身穿白衣的高大老者搖頭微笑道,“碧玲,你何必問這么低級的問題?以你的聰慧和天命訣水準,應當清楚為師是在做什么,又為何沒有那么去做?”
說話的女子自然就是天命圣女祁碧玲,此時聞言她眼神中浮現出一絲迷惘,又恢復清醒,道,“我知道,當命運開始反噬之時,我就已經知道了.”
“所以就應當遵循命運的安排,莫要因為情緒上的不甘而做不理智的決定,對抗命運,是與命運背道而馳,終將陷入更大的命運牢籠中.”
老者微笑說著,又道,“你認為憑命運牢籠困住他容易,最終卻失手,這就是命運的選擇,你能失手,為師或許也會失手。
畢竟為師還處在陰神這個階段,天災地難人劫,都需要盡力規避,若非你出事,為師都不會出山.”
“師尊.”祁碧玲語氣歉然,又不解道,“徒兒還是有一點不明白”
命主平靜一笑,“你明白,只是你還不確定。你想問什么,就都留在心里,在如今這種時代,周武和二代圣女都已遁走避難,大變局將臨,我們也必須抓住變局中最有希望帶我們解脫的那個命運把手.”
命主雖是并未明言,祁碧玲卻也心中震動不小,知曉師尊做出的決定之重要。
數日之后。
楚歌便隨著鐘雁飛等人一齊來到了一座凜海邊緣的漁鎮。
在漁鎮最核心地帶的萬漁幫內,見到了一副冷峻中年人模樣的燕赤驚。
看到燕赤驚這老怪竟也神魂附身在了旁人身上,楚歌反是松了口氣。
這種神魂附身在他人身上的做法,并不意味著就能發揮出巔峰時的力量,甚至還要受到很大的限制。
突破極神境后,他已經知曉。
肉身只是一個載體,極神境之前,神魂無法因靈神的極盡升華而凝聚,故而無法脫離肉身,附身在他人身上生存。
極神境之后,尤其是陰神階段,便是肉身損毀,也可附身他人身上,算是于苦海之中找到了一座可承載的舟船,不至于墜入苦海身亡。
但這種并非隨自己精氣神三花一起經歷極至升華而來的肉身,除非修煉的功法也是同源,否則極難與神魂相融,精氣神不協調,根本不長久,甚至隨著時間推移,會慢慢腐爛死去。
故此,見到燕赤驚自封于一具孱弱的肉身內,而非一直躲藏在云夢珠內,楚歌反而更有把握。
此刻,燕赤驚窄長臉孔上那對細長陰狠的眼睛上下打量楚歌,淡淡頷首笑道,“你很不錯,年紀輕輕就已是靈神后期的實力,比我當年都要出色,不愧是我宗選定的宗傳。”
一旁的鐘雁飛附和道,“宗主,宗傳的確是非常出色,原來您是誤會他了,他早猜到您在云夢珠內,拋棄云夢珠便是打算刺激您從沉睡中醒來。”
“不錯,宗主,我們找到宗傳后,還沒勸說他,他就愿意隨我們來見您,并表示要重振云夢宗,宗傳對我們云夢宗是忠心耿耿。”
長老周偉亦是附和,為楚歌說好話。
“哦?”
燕赤驚神色訝然,看向楚歌微微頷首,道,“看來我是誤會你了,不過你竟然能察覺我就在云夢珠內,也是難能可貴,既然如此,你現在便跟我來吧,我將云夢珠真正的解禁使用方式傳授給你。”
楚歌心中一動,知曉這燕赤驚是將要圖窮匕見了。
不過他也早有準備,此時并不退縮,面上含笑爽快抱拳。
“多謝宗主!”
旋即二人便一前一后越過前堂,進入后面院內布置雅美,陳設豪華的靜室之中。
燕赤驚隨手關上門戶,在室內坐下后,從懷中取出綻放晶瑩光亮的云夢珠,微笑看向楚歌道。
“即便如今天罡地煞云夢大陣已因元礦脈枯竭而幾近損毀,導致云夢珠這頂尖先天神兵的威能也有所影響。
但既是頂尖先天神兵,自然不會所有威能都依靠一座大陣,你之前應該很疑惑,云夢珠的威力為何如此弱吧?”
楚歌露出感興趣之色,點頭道,“不錯,我手中神兵也有不少,但對比云夢珠的威能,我發現似不符合頂尖先天神兵的威力,莫非就是因為您說的還未解禁的原因?”
“不錯!”燕赤驚淡淡笑道,“先天頂尖神兵挑選共生者,也講究一個緣分二字,若緣分不到,便是得到,也無法使用。
你雖與云夢珠有緣,但只要我還在,云夢珠便自然不會對你解禁,不過只要我授予你這種權利,與你共享神兵,你就能真正發揮云夢珠的威力。”
他話語一頓,目光炯炯盯著楚歌道,“此珠最重要的功能,便是可輔佐你修行,令你的靈神迅速凝練增長,助你快速完成精神修為積累,邁入極神境甚至陰神境。
此外,此珠還有另一種能力,便是可持續守護你的心靈以及神魂,不受外物侵襲,這也是我的神魂能于其中沉睡數百年卻絲毫不會衰弱的原因.”
“竟還有如此功能?”楚歌驚愕。
他這下是真的被驚到,頂級先天神兵,果然夠強大的,不說輔助修煉的功能,便是守護心靈以及神魂,就非常強大。
而現在更關鍵的是,這云夢珠居然有這等功能,若是燕赤驚稍后對他不利,他采取反制,哪怕是出其不意,可能還未必可以奈何對方的神魂,畢竟對方的神魂有云夢珠守護。
現在唯一較好的消息就是,這燕赤驚顯然很托大,神魂并沒有躲藏在云夢珠內。
“來吧,將你的靈神傳進云夢珠內,我助你解禁,你就可以徹底掌控此珠!”
燕赤驚抬起手,神色慷慨,看向楚歌頷首笑道。
楚歌聞言頓知,這燕赤驚只怕對他仍是有所隱瞞。
此時,他后腰處的吉祥如意卦千已在輕微搖晃預警,預示著危險。
可能云夢珠還有某種精神陷阱的功能,一旦他將靈神探入其中,便將可能發生不測,或是受人把控。
然而眼下,他卻必須要配合,否則也難有機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徹底解決燕赤驚這個巨大隱患。
且稍后一旦動手,若是那命主靠得住的話,也必然會出手。
楚歌當即咧嘴一笑,點頭道,“多謝宗主提攜,我日后若是有所成就,必為重振云夢宗而發奮圖強!”
燕赤驚看著如此誠摯的楚歌,心內不禁也是有一絲動搖,心中的一些疑惑也是稍減,但很快他又堅定下來。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必須有所犧牲,他目視著楚歌微微頷首,眼神帶著贊許。
這時,楚歌駢指點在眉心,指尖迅速凝聚一道神光,分出一縷靈神,隨著他手指一指,霎時靈神躥入云夢珠內。
這一縷靈神,乃是受命主以天命羅盤所施的命運迷霧所化。
故此是極具迷惑性,且靈神早已從他的心神深處剝離,看似是被他釋放而出,實則卻是早已與他分割開。
此刻,這一縷靈神進入云夢珠之后,便迅速化為他的形象,置身在恍如云霧般的云夢大陣之內。
楚歌看向燕赤驚笑道,“宗主,已經成了,你快教我如何解禁。”
“嗯,不急,你且來看”
燕赤驚心中徹底放松,臉上浮現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驀地從座椅起身,手掌中云夢珠懸浮,邁步走向楚歌,驀地一指云夢珠。
霎時,云夢珠光華大放,其內恍如云霧般的天罡地煞云夢大陣瘋狂旋轉。
楚歌頓時感受到自己那一縷靈神的聯系開始減弱。
非但如此,便是他自己留有的部分靈神之力也宛如被不斷拉扯線頭的毛團般,快速掠向云夢珠內,甚至連神魂都有被撼動的跡象。
然而,因為這股靈神早已從他的極神之力中分割而出,故此縱是大量流逝而出,卻也僅是如湖水中泛起的漣漪,波及到湖水中心的湖心亭,卻無法將亭子傾覆。
甚至連腰間的吉祥如意掛千都難以拂動。
不過楚歌在此刻還是立即佯裝露出一副驚容,似沒想到靈神之力如此大量的流出。
這種流出的速度與幅度,對于一個靈神境后期的武者而言,已是非常恐怖。
但實際卻不過是他的兩成極神之力所化出的量罷了。
“宗,宗主,這是怎么回事?我的靈神力量怎么不受控制開始流入云夢珠里?”
楚歌神色驚恐,看向燕赤驚無比慌亂地道。
燕赤驚面露微笑,安撫道,“莫慌,這是正常的,你如今畢竟還未達到極神境,要為你解禁云夢珠的力量,你也總得有大量的靈神力量來承接!再堅持一下。”
他說話之間,楚歌又有大量的靈神力量瘋狂流失出去。
“好,好的.”
楚歌深吸口氣,臉色越發紅潤,像是已快要撐不住。
“這個小子.怎么神魂還沒被吸出來?”
燕赤驚又等了片刻,感覺楚歌的靈神力量應該已流失超過了六成。
一般這個時候,對方的神魂也應該會被強行吸扯進云夢珠內,被封于大陣中,而屆時也是他的神魂離體,進入楚歌的身體之內鳩占鵲巢的時刻。
“堅持,你再堅持會兒,我現在就為你解禁!”
燕赤驚雙眼中的貪婪之色一閃即逝,又等了片刻,驀地催動云夢珠,真的將寶珠解禁。
但同時,一股更大的吸扯力從云夢珠內爆發。
楚歌悶哼一聲,靈神之力瘋狂流逝,眨眼已是流出了八成。
然而此刻,他的神魂依舊沒有任何被吸扯出來的跡象。
“古怪!”
燕赤驚皺眉,感到極其驚異,若是再這么持續下去,對方的神魂還不出來,再怎么信任都會因此惶恐懷疑,從而節外生枝。
“不管了,本座親自出手,請他出去!”
燕赤驚驟然雙目中神光大放。
一股極其磅礴強盛的靈威,從他的身上爆發,恐怖的威壓令整個房屋都立即陷入了一片壓抑。
豁然間有道靈光熠熠的神魂,播散著急劇波動的金芒,瞬間脫體而出,化作一張蒼老威嚴白發蒼蒼的臉龐,直奔楚歌瞪大的雙目鉆去。
楚歌腰間的吉祥如意掛千立即開始劇烈搖動起來。
“終于等到你這條大魚出洞了!”
楚歌不閃不避,任由燕赤驚的神魂鉆入他的體內,立即感受到了一股猛烈的充塞感席卷全身,仿佛身軀都要爆開,又同時感到似要被急速冰凍般的寒冷徹骨感。
他的臉孔瞬間變作了挑夫的形象,抵抗來自對方陰神的侵襲。
同時靈臺中的極神之力迅速凝聚,化作四象白虎,虎爪探出,狠狠抓攝向燕赤驚的神魂。
與此同時,楚歌的手掌裹挾強烈的云夢真勁,一把抓住云夢珠。
轟!——
他的極神之力宛如狠狠迎頭撞擊在了一片冰川河流之上,凝成的虎爪都似要被凍僵。
但同時,燕赤驚亦是悶哼痛呼一聲,強如他的陰神之力,也很難在被一位極神強者有預謀的算計伏擊之下保持毫發無損,更何況陰神中包裹的還是他最重要的神魂。
脫離了肉身的陰神神魂雖也是很強,卻也變得極其脆弱。
此刻被楚歌出其不意迎頭痛擊,燕赤驚的神魂亦被沖擊撼動,受到的驚嚇就幾乎令他數百年的定力都要徹底崩潰,萬沒料到即將到手的羔羊,突然露出了猛獸的獠牙,竟是一頭猛虎。
他思維都有那么片刻的空白,但卻立即下意識開始迅速撤離。
然而此時此刻,楚歌的極神之力已化作四象之形,白虎咆哮,玄武嘶吼,青龍狂嘯,朱雀長鳴,四大圣靈從四面八方合圍而來,根本不給他任何逃脫的機會。
便是在這瞬間,云夢珠也已是驟然與他斷絕了聯系,仿佛憑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