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蛋手握神主玉,凝神掐算,一時陷入深思。
精衛鳥季節性遷徙,在昆侖瑤池筑巢,冬季遷徙至東海仙島越冬,橫貫中原,東西往返,飛得又高又快又遠,可以躲避大部分天敵,而且塊頭不大,不能廝殺,羽毛也不怎么鮮艷,仙宮瞧不上眼,玄門也沒什么丹要拿精衛來煉的,拿來做信使,倒是神教的一招妙手。
而且倘若剛才和鐵蛋通訊的,確實是甄白玉本人,她也沒有撒謊,那么看來神主血玉還有超遠程的時時通訊功能,估計歷代神教尊主人手一只,說不定還建個聊天群,大家時刻保持聯動。
何況要知道,教主級法王級的神教尊主雖然常常輪換,但大部分都是被打去轉世重修了,因此激活中的數量其實不多,但元嬰期的候補圣女可到處都是。
如果任意候補圣女都可以快速覺醒到元嬰期,而且都可以用神主玉通訊傳音發令,那么東南西北天山昆侖,神教總壇分壇就能像大網一樣聯在一起,時刻都做足了準備,聽從尊主號令,一旦發動起來,天下棄動,這種組織度可不是什么腐敗的封建朝廷,精英的研究機構可以抵擋的。
還有睢陽,為何要在睢陽布置十絕陣呢,石蛟的叛軍如果攻破睢陽,席卷東南,以震國的疲弱自然會被摧枯拉朽的推翻,叛軍再強,畢竟與天下為敵,搶一波就跑,不可能長期占據震國,那對神教渾水摸魚,趁機壯大也有好處啊?為何要布十絕陣來阻止呢?
而且十八飛星被大量派去兌國又是怎么回事?是因為師父師公的事么……
“精衛精衛!”
精衛撲騰翅膀。
鐵蛋冷著臉,
“干嘛。”
“精衛!”
精衛表示你有什么信物要帶給圣女滴咩?
鐵蛋,“嘖,沒有。”
“精衛……”
精衛瞇起眼,表示你身上味不對啊,是不是有別的女人了。
“真是麻煩,你丫有點數,不該說的話不要說……”
鐵蛋懷里掏了一陣,摸出一枚辟兵錢,按在眉心,用YCM之法將自己一道神念法相封入其中。丟給鳥兒回去交差。
嗯,辟兵錢就這么用的么,供奉在家里,沒事把仙人之影投出來拜拜,如果妖魔鬼怪躥進來,仙人神念就跳出來“哇!”一下把鬼嚇跑,這就叫鎮宅驅鬼了。
隨手拿一塊錢打發了精衛回去交差,鐵蛋又躲在暗中守了姚紅淚兩天,確認她恢復了視力,傷勢穩定下來,沒有哪個不長眼的再追來暗算,便無聲無息得走了。
有緣再見吧。
于是鐵蛋整整心思,再一次劍遁飛回,直朝云臺峰去,本以為亮了一手真本事,這一次拜山十拿九穩,不說掌門坐起來請,至少也派個仙鶴童子什么的來迎接一下吧。
結果人家把門給關了。
嗯,云纏霧繞,劍陣大起,把九陰山給封了。
怎么,出事了?神教攻山?
鐵蛋一臉懵逼。
然后只見云開霧散,老遠的有人從云間走來,笑吟吟打著招呼。
“小友,數月不見,劍力愈發精湛了,突飛猛進如斯,真是后生可畏啊。”
“拜見道君。”
靈虛道君還是那副平平無奇的神仙模樣,就在山外等著鐵蛋,手里抱著一只白毛獅子貓。
鐵蛋忍不住看看那貓,又想了想之前那壯漢模樣……咦……
“道君不閹了它么,省得以后惹事生非。”
獅子貓渾身一抖,把頭縮在道君懷里。
靈虛道君哈哈笑道,
“小友就別嚇唬九兒了,它是我看山門的小畜,被人家拐出去玩,這回也該知道錯了。
去,給真君道歉。”
獅子貓跳下來,匍匐在地磕頭。
看在靈虛道君的面子上,鐵蛋也不好和人家的寵物計較。
于是揮揮手趕跑了獅子貓,靈虛道君笑道,
“小友這次回山,莫非是打算參加云臺大比,爭奪十八飛星劍主之位的?”
“正有此意……”
鐵蛋心中微動,忽然意識到這一次恐怕自己依然沒有機會入門。
畢竟金丹境的云臺大比,只要搶到位子,登上九峰拜師即可。但元嬰境十八飛星大選,怎么也得飛星們回來,元嬰境一齊斗劍競選,挑戰劍主之位才是。
可他們不是都在兌國么,那怎么可能趕得回來?
而且九大玄門首座,青城山掌門,千年不世出的道君,真的會為了一只寵物,特意來和他道個歉么?還是說恰恰相反,那只貓其實是受了指派出山,為他找個由頭,來和鐵蛋見面……
“不知您有何指點。”
靈虛道君微笑道,
“小友,明人不說暗話,我第一眼就知道你身懷利刃,天命所衷,是要成就大事之人。幾次邀請你加入青城山受我真傳,可惜不能成功,看來咱們的緣分始終差了一些。
如今你神功大成,劍力驚天,我自然也不再冒昧說那些收徒的話了,不過看到你這樣開山立派的本事,還委身拜在劍宗本山之下,聽人使喚,受人的氣,人家卻毫不稀罕,我也深為你不值啊。”
鐵蛋不由蹙眉,
“還請道君明示……”
靈虛道君苦笑搖頭,指指身后的大陣,
“這還要怎么明示,你家掌門,不讓你入山了唄。”
鐵蛋愣住了,
“為何??”
靈虛道君搖頭道,
“我就知道你想不明白,才來提點你的。
你鑄那把劍,向你家掌門請示過么?”
鐵蛋簡直無語,
“老子鑄我劍,還需要向他請示???”
靈虛道君笑笑,
“這就對了,所以你就從沒把你家掌門放在眼里,他如何容得下你呢?”
“我特么……”
鐵蛋無語了。
靈虛道君搖頭道,
“你的想法,我懂,無非是鑄把劍用罷了,有什么關系。然而此事于玄門中,其實看得最為緊要。
你道當年逍遙之亂,隱仙派為何避世,就是因為意識到一旦被人知道自己炁脈命門所在,一夕之間,就可能被斷宗絕脈,滿門屠戮,嚇破了膽子了!
從此以后,我玄門中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敝帚自珍,各家私藏絕學,非真傳不可輕授。
就連多年來天書論道,都語焉不詳,藏著掖著,不肯把自家的本事透露出來,生怕被他人偷學了去,看破自家的本事。
我自從坐上這玄門首座的位子,便深受其苦,每每提出讓各派如魔教一般,拿出道藏,交流所學,共同進步,然而此事卻屢屢受挫。
其中就以劍宗最認死理,以劍術為殺道,不可輕傳,玄女天書也決計不肯分享。而似這等鑄劍煉劍之道,更被劍宗視為絕密。
他們命你收回沈家的舊劍是不是,那件事我也略知一二,你明知沈家人與外門勾結,私自鑄劍,理當受刑,居然藏著護著不殺。
如今還自己用這離經叛道的鑄劍之法,眾目睽睽,鍛劍殺人,此事你家掌門知道,豈還能容得下你?
他已經逐你出門墻了。這九陰山,已經沒你的位子了。”
鐵蛋一時愣住。
靈虛道君笑笑,
“你若不信,再去問問你家獬豸好了,聽聽這次他打算怎么處置你。
只不過人家已經準備好了,一旦去了,不管你愿不愿意,都沒得選了。”
鐵蛋沉下臉,
“打算怎么處置我。”
靈虛道君掰著指頭數了數,
“交出巨闕,廢功斷脈,稍有不服,形神俱滅。
若誠心悔改,則罰做三世劍童,以儆效尤,再觀后效。”
鐵蛋沉默。
靈虛道君笑道,
“小友,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你不是還要去領罰吧。
最后一個轉機給你都不要,言之于此,那本座也無話可說了。”
鐵蛋盯著他,
“我若不去,你待怎的。”
“不是我待怎的,是你到底要怎的。”
靈虛道君直指鐵蛋的心口,
“鐵蛋,你鑄劍,是為了得到劍宗的認可嗎?
是為了寬慰你師父的心嗎?
是為了爭一口氣嗎?
都不是吧?
你鑄劍,難道不是因為你喜歡嗎?
你殺人,難道不是因為你愿意嗎?
你求道,難道不是因為你想嗎?
現在有人擋了你的道,你還想怎么樣?”
鐵蛋冷冷道,
“誰擋我的道,我就殺誰。”
靈虛道君緩緩的笑了,
“說的對,你果然是我道中人。”
“啪啪啪啪啪。”
于是五方五老,從靈虛道君身后魚貫而出,鼓著掌,點著頭,頷首而笑,
“說的對說的對。”
“說的好說的好。”
“道不同,不相為謀。”
“阻我道者,殺無赦。”
“果然是我道中人。”
鐵蛋看著面前六道君,忽然明白了一切。
“你們是要我殺上本山,奪了鳥位?”
靈虛道君大大方方承認,
“不錯,正是此意。”
鐵蛋瞇起眼,
“然后再宰了我,滅了劍宗?”
靈虛道君呵呵搖頭,
“小友還不明白,你以為我們是什么?魔宮?魔教?
你以為我們在意你劍宗,三瓜兩棗那點東西?
我等求道之人,所求為大道!
擋道者殺!叛道者殺!同道衛道者,不殺。
天罡攔了我們的路,阻了我們的道,就得請他死。
小友既是我道之人,你來做這個劍宗掌門,我九大玄門都覺得好。”
鐵蛋懷疑,
“不對吧,這不是還差兩家嗎?”
靈虛道君笑瞇瞇,
“碧霞宗在山中避世,峨嵋山在北地守邊,十八飛星都被調去了天涯海角。
如今杓部三脈的劍傳都在你身,魁部四脈毫無可用之人。
劍宗的掌門只能躺在劍閣里等死,而我等同道之人,都在助你遮掩天機。
你不用怕,只管去,一路上了山去,做成了此事。
你,就是劍宗的掌門。”
鐵蛋瞇起眼,
“可我覺得從頭到尾都中了你的算計,不想聽你驅使,做你殺人的劍。”
靈虛道君哈哈笑道,
“哪里是我驅使你,是這天,要你滅劍宗啊。
不過我當然要算計算計,我若不仔細計算一番,干等著你自己能上山,至少還要五百年。
我若不助力算計一番,縱然你現在再有千年劍力,也不一定是天罡的對手。
何況我還不知道你個逆上的性子,只要打定了主意,誰也改不了你的決斷。
所以我們也不會強迫你做什么,無非替你遮擋一手,給你一個出劍的機會罷了。
這把劍,始終握在你的手里,刺不刺出去,全都在你自己。
但是你覺得,天罡會相信你嗎?
你覺得,都做到這個地步了,天罡的道心,還會逆轉嗎?
咱們也可以賭一賭嘛。
我就賭,
道不同,不相為謀。
阻我道者,殺無赦。
你說的。”
靈虛道君轉身而走,五方五老如云煙光華般閃入他的影子。只轉眼間,他已消失在天邊,只留下鐵蛋一個人,望著眼前云纏霧繞的仙山。
鐵蛋長吐一口氣,劍虹一轉,落入九陰山腳下,在煙云霧靄中穿梭,最終再次落到那巖壁旁的道塔前,望著神龕上,那尊鎮魘驅邪的神獸獬豸。
見人斗則觸不直,聞人論則咋不正。
鐵蛋伸出手,摸了摸獬豸角。
“獬豸,我的劍,是不直,還是不正。”
獬豸低下頭,拱了拱鐵蛋的手,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退開一旁。
于是鐵蛋一縱身,跳入地洞。
既然封山閉陣,阻他登山,九陰山底下這條密道,就是入山的唯一通路。
這深淵地洞中,幽暗無光,黯無星月,神識都探不出去。
而且地煞幽冥,九炁不存,仿佛地球一般,什么道訣發數都發揮不出效用。
在這里,縱然有千年劍力也全無用途,縱然有絕世兇兵,也不過是一把鐵劍。
在這里,就是最適合殺人劍發揮的地方。
“刷!”
一人匍地爬來,刃光乍現,一劍鉆地而入,扎戳鐵蛋腳踝。
“锃!”
一人直撞入懷,飛劍穿心,一劍當胸而來,直刺鐵蛋胸膛。
“乒!”
一人追形逐影,寒刃藏于懷中,躲在袖里,忽然貼著前人的面龐,迎面而來,一劍刺入鐵蛋左目。
不愧是劍宗精鍛百煉的神兵利刃,無聲無息得破了他的法衣,破了他的道身,劍上還涂了毒,抹了藥,看來丹道也絲毫不差的。不過……
“這就是本山的絕學了?”
鐵蛋冷冷盯著堆疊面前,好似猿猴一樣,耍著雜技,擁擠在一起,瞬間刺出三劍殺身的刺客三人。
“就這么點本事?也來擋我的路?”
“唰唰唰!”
三劍一震,劍鋒亂甩,如銀蛇吐信,電光綻放。
在咫尺間,把鐵蛋的頭切成三瓣,把鐵蛋的心絞成亂碎,把鐵蛋的手足斬出萬段。
然而這爛碎的尸身落在山道,只化作了一地的風,見不到一絲的血。
三名刺客一愣,然后抬頭望去。
只見鐵蛋好端端站在十步之外,手持巨闕,立于在山道正中。
元神法
“殺!”
“呼!”
“嘩!”
一劍斬去,三人棄碎,六塊血尸打著旋,被劍風破碎開去,甩著淋漓的血花,墜入無底的深澗。
一劍辟出血路,鐵蛋立在黑暗中,‘看’見一群劍士,站在面前,堵住了山道。
一個個手中持劍,用某種綢緞似的東西,藏住了劍芒,裹住了劍鋒。
沒有人說話。
沒有人發聲。
好像無窮無盡的重影,一個接一個,
攔在面前,擋了他的道。
那么無需多言,唯有邁步向前。
“想看就來看吧,看我的劍,是不直,還是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