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明君  第207章 四海同音,酌古御今

類別: 歷史 | 兩宋元明   作者:鶴招  書名:萬歷明君  更新時間:2025-01-07
 
天色蒙蒙亮。

被晾在順天府大牢的何心隱也終于結束了漫長的冬夜,跟在一名太監身后,從順天府的大牢中走出,重見了天日。

何心隱仰著頭,貪婪地感受著不算明亮光影照在身上。

既是為能夠短暫離開大牢感到愜意,也是為皇帝終于召見,心中塊壘盡去。

他的余光看到順天府尹王之垣遠遠避開,似乎并不想與自己打照面。

“好叫夫山公知曉,王京兆還未審結夫山公的案子,此番面圣之后,咱家還是要將夫山公送回來的。”一旁的孫隆輕聲解釋道。

孫隆儒化得很是徹底,對于何心隱這類民間意見領袖,言語之間亦是頗為敬重。

當然,敬重也就僅限于言語上了,并不妨礙他稍后將何心隱送回來繼續蹲大牢。

畢竟何心隱身上的案子可不少。

當初抗稅殺官一案,固然已經審結了,但被罰充軍卻半路逃戍的罪卻是要追究的。

此外還有嘉靖四十年,伙同方士藍道行,玩弄讖緯,迷惑世宗的舊案,也免不得重提。

以及萬歷三年二月聚徒講學,揚言首輔專制朝政一案,王之垣顯然沒打算放過。

乃至萬歷六年五月,金云峰、曾光等捏造《大乾起運錄》妖書,永順、保靖、酉陽三土司謀逆一事,梁汝元、羅巽姓名亦在湖廣報陳刑部的卷宗內。

再加上這次指斥乘輿,譏議朝政的案子。

林林總總一堆罪情,再加上順天府審完還要移交刑部、大理寺,何心隱這個年,大抵是只能在牢里過了。

何心隱跟在孫隆身后,聞言只是坦然地點了點頭:“區區罪囚,倒是勞煩公公一番接送了。”

他此次沒有遁逃,而是主動自投羅網的時候,他心中便做好了準備。

自己的下場已經不重要了,眼下他只想見上皇帝一面。

孫隆客氣地笑了笑,將順路買的包子,分出兩個不帶韭菜的,遞給了何心隱。

“夫山公的案子還未審結,哪能說什么罪,這些時日朝野內外可是不少官吏為夫山公求情。”

“昨日山東道御史趙崇善言才提及,今積冤當伸者三,其二伸矣,其一猶未伸也。”

其二是什么姑且不論,這其一,顯然指的就是何心隱。

“多謝公公。”何心隱見包子還冒著熱氣,也不推辭,干脆地順勢接過,邊走邊啃了起來,“難怪陛下今日召見我,原來是有人申救。”

自主動投案以后,一直被皇帝晾到了現在,本以為就要被輕易打發掉,沒想到今日卻峰回路轉。

孫隆走在前頭,聞言立馬出言更正:“那倒不是,萬歲爺此前就準備召見夫山公。”

“只是萬歲爺出巡回京以后,先是圣母誕辰,又遭逢石茂華、劉世延等逆賊先后刺殺后,一直忙碌至今。”

何心隱頓住了往嘴里塞包子的動作,愕然抬頭:“刺殺!?”

他在牢里蹲久了,固然沒有被王之垣為難,但與世隔絕還是避免不了的。

眼下才驟然聽聞皇帝遇刺這種天大的事,難免一驚。

而且,聽這意思,還是先后刺殺!

今上再怎么也比前幾位好多了吧,何至于讓人這般前赴后繼!?

孫隆侍奉深宮多年,自然也明白什么叫點到為止,他只略略將近來發生的事與何心隱概述了一番。

末了總結道:“……今晨萬歲爺便沒有去早朝,而是陸續召見起了年末述職的地方外官,中途順勢想起夫山公之前的求請面圣之事,這才喚咱家來召夫山公入宮。”

何心隱靜靜聽著,沉默著將手中包子風卷殘云。

片刻后才嘆息道:“我這鄉野散人,尋常只見得皇帝如日中天,不意竟也這般步步殺機,我只是聽之,都忍不住汗毛豎立,后怕不已。”

“幸虧沒有釀成大禍。”

孫隆伸手從懷里取出雞舌香,一邊遞給了何心隱,一邊贊道:“果如陛下所言,夫山公大事不糊涂。”

這也是孫隆對何心隱保持敬重的緣故所在。

指斥乘輿,譏議朝政固然是罪過,但從動機上,總歸還是可以商榷一二的。

被貶到太學教授君臣綱常的譚耀,前幾天就因為私下替石茂華叫好,又被學生們舉報,吃了一場游街。

而同樣不被朝廷待見的何心隱,真心實意關愛起皇帝安危來。

二者兩相比較,高下立判。

何心隱正接過雞舌香,聞言動作一滯。

他將其含入口中,沒好氣辯道:“老夫小事也不曾糊涂過!”

孫隆聽了這話,搖頭失笑:“萬歲爺不是諷刺夫山公小事糊涂。”

他朝紫禁城拱了拱手,學道:“萬歲爺說,何心隱既然肯向順天府投案自首,求請面圣,就說明這廝只是路線……也就是道途出了問題,良知本體還是很好的。”

何心隱越聽越是神情古怪。

一般上位者的點評,何心隱并不太在乎。

但皇帝總歸是皇帝,來自于三綱五常頂端作出的定論,饒是他這般離經叛道的人,心底也難免升起些許異樣。

“咳咳。”

何心隱輕咳一聲,稍作掩飾,不再言語。

孫隆見狀,也識趣掐斷了話頭,默默在前引路。

冬日晝短夜長。

此時天既然已經蒙蒙亮,時間自然也不早了。

城內的百姓已經在道旁擺滿了營生。

沿途偶爾能遇到打盹失期,匆忙狂奔的朝官。

當孫隆領著何心隱踏進午門的時候,天色已經透亮。

而后便是不厭其煩的禁衛搜身安檢。

幾道宮門,就有幾次搜身,何心隱十余日不曾洗漱所積攢下來的皴皮都被禁衛們搓了下來。

弄得何心隱都開始懷疑這些禁衛是不是故意與自己為難了。

“宮里搜檢現下這般嚴苛了?”

何心隱回頭看了一眼宮門口的禁衛。

皇宮他也不是沒進過,當初嘉靖年間,只付了十兩銀子給太監,便參觀了一番皇宮大內。

如今這副森嚴的模樣,實在稀奇。

孫隆客氣解釋了一句:“上次藩僧刺駕,羽林衛指揮使夏愷畏罪自盡,禁軍倒是沒以前那樣懶散了。”

就是不知道能管多久,這般想著,孫隆不由搖了搖頭。

兩人一路無話,順著御道快步前行,很快便入了西苑,站定在承光殿外。

孫隆自然是入內通稟。

何心隱則是束手站在廊外,漫無目的四下打量。

只見承光殿東朝甕城,西臨太液池,南北各峙華表,曰積翠,曰堆雪,中構金殿,穹窿如蓋,盡顯天家氣派。

何心隱捻著胡須,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都是民脂民膏啊!

他轉過頭,只見承光殿外已經等候有數名官吏,或閉目養神,或好奇朝這邊看來。

殿內不時傳出依稀的談話聲,聽不真切。

顯然是如孫隆所言,皇帝正在召見外官。

不多時,孫隆碎步從殿內走出,來到何心隱近前,伸手引路:“夫山公,隨我入內面圣,稍后務必注意體統。”

何心隱點了點頭,規規矩矩跟在了孫隆身后。

他入殿之后,依舊忍不住用余光張望。

只見殿內比外間更為華美,翻起逋回,旋轉如環,丹檻碧牖,盡其侈麗。

何心隱不斷搖著頭,心中則是默默打起了稍后面圣的腹稿。

邁步之間,殿內談話的聲音也愈發清晰。

朝著聲音來處看去,何心隱只見得大殿正中,皇帝正端坐在御案后,與御階下方躬身行禮的官吏交談著什么。

“萬歲爺,何心隱帶到了。”

孫隆上前稟報。

何心隱正要行禮,皇帝的聲音便適時響起:“先旁聽候著罷。”

他剛彎下的腰,又默默直了起來,跟著孫隆退到了一旁,打量起皇帝來。

“熊卿,你接著說。”

朱翊鈞只看了何心隱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示意熊敦樸繼續。

熊敦樸收拾了一眼言語,緊接著說道:“但是在南方推行《韻略易通》,阻力實在太大。”

“不止地方官府陽奉陰違,百姓也頗為排斥。”

“原因亦是頗多,從地域層面上而言,官場都暗傳此舉是北方官吏有意移風易俗,步步緊逼壓制南方;在民間,多是說所謂通識官話,在抹殺地方特色,篡改當地百姓的文化與魂魄。”

“兩相合流,情緒極為強烈。”

“如今從浙江官場,到民間士人,但凡提及《韻略易通》,便會捧出《洪武正韻》,視其太祖正統。”

“這般情狀,臣實在不敢強行施為。”

熊敦樸從袖中取出奏疏,交給了一旁的內臣。

朱翊鈞接過熊敦樸的條陳,迅速瀏覽起來。

越看越是皺緊了眉頭。

熊敦樸口中的《韻略易通》,便是如今中原音韻的代表,與春秋時的雅言,前漢的通語,魏晉的正音,隋唐的正音,一脈相承。

也即是北方官話——以北方聲音端正,各能相入,謂之中原雅音,大概與普通話有個七八成相似。

而所謂的《洪武正韻》,便是以南方話為骨架的官話了。

除了兩者之外,還有天津官話,福州官話,東南官話,不一而足。

都是通行天下的正經語言。

可正經歸正經,天下卻不需要這么多官話,到了該退居二線的時候,就不應該再招搖過市了——熊敦樸當初一句“日媽的”殷鑒不遠,豈不聞乎?

為了“混一天下”這個目標,“四海同音”本就是不可或缺的手段。

大力推廣北方官話,更是不需贅述的題中應有之義。

于是,才有熊敦樸等人接了這個任務,如今正于御前述職。

只不顯而易見,四海同音這等大事,不是一日之功,任重而道遠。

熊敦樸遲疑片刻,才開口道:“陛下,恕臣直言,此事若是沒有中樞下場,恐怕會一直這般寸步難行。”

“只有中樞定制,將中原雅言定為國語,才可事半功倍。”

朱翊鈞緩緩合上了奏疏,無奈嘆了口氣:“讓卿先吹起風來,不就是試試水溫么?”

“如今看來,顯然還不是時候。”

要是政策從地方官場到民間都不支持,那硬推下去只能是一紙空文,反倒成了笑話。

熊敦樸聞言,也品出皇帝的心有不甘。

他下意識跟著抱怨一聲:“前元遺毒不可不謂不深矣!”

在一一看無一錯版本!

這事自然要怪到前朝頭上。

中原這個概念是在不斷擴大的,由最初的周秦王畿之地,河南洛下一帶,慢慢擴展至此后的河北、山西、山東等地,中原雅言,也就是北方官話同樣逐漸開始“四方通行”。

但前元時,蒙古語被定為國語,八思巴字定為國字,雅言首次失去了國語的身份——彼時大儒許衡的兒子許敬仁通曉蒙古語,全族驕傲,就連訓斥別人時也會使用蒙古語。

隨著中原雅言失去國語的地位,不再四方通行,各地官話理所當然地默默卷土重來。

一次持續百年的歷史倒車,再想往前開,自然就要使出更多的力氣。

朱翊鈞搖了搖頭,沒跟著一起怨天尤人。

“先打好地基再說吧。”

“讓藩屬琉球、朝鮮等國,遣人到四夷館進修,將《學官話》、《官話問答便語》等書籍重新修訂,務必訂為中原雅言。”

“熊卿現在是獨當一面的巡按御史了,不妨強勢一些,多看著地方的官府、私塾、學院、寺觀、報紙、說書先生……”

好的經驗自然要借鑒,尤其要尊重語言發展的客觀規律。

朱翊鈞仍舊是打算以學校為基礎,以地方衙門為龍頭,以報紙、說書先生等新聞媒介為榜樣,以佛教、道,門等公共服務行業為窗口,逐步擴展,慢慢打底。

熊敦樸自己吃過虧,對這事很是認可,頻頻點頭。

“還有拼音字典的事,熊卿稍后去通政司尋倪光薦,一道上禮部議一議,看看怎么改進與推廣。”

朱翊鈞又囑咐了一句。

熊敦樸記在心中,輕聲應是。

片刻后,見皇帝再沒有什么囑咐,他這才行了一禮,默默退了出去。

朱翊鈞伸手揉了揉脖頸:“下一個是誰?”

張宏聞言,立馬上前回應道:“萬歲爺,是履任五軍都督府參謀院右副參謀的梅友松,想與陛下當面致仕。”

朱翊鈞嘖了一聲。

五軍都督府如今也是個燙手的差使,人還未赴任,就想著致仕了。

當然,這也怪不得梅友松。

其人在地方干得好好地,“練達吏治,洞徹人情,除奸貪,疏寃滯,機略雄沉,兵民感服”,可謂是有口皆碑。

但這剛一傳出履任五軍都督府的風聲,坊間就傳起了這位四川籍貫的能臣頗好男風的傳聞——連名字都是父母有先見之明,為欲蓋彌彰之用。

朱翊鈞想到這里,也是忍不住失笑。

這些招數他已經司空見慣了,從他這個皇帝,到內閣張居正,幸進的栗在庭,乃至如今的王之垣,跟著新政干的誰沒被傳過這種鉤子野史?

梅友松的養氣功夫顯然還欠些火候。

朱翊鈞擺了擺手:“先讓他等等,這兒插個隊。”

跟熊敦樸述完職,立馬要回浙江的風風火火不一樣,梅友松這一入京,肯定是走不了了,晚點見也無妨。

張宏看了一眼插隊的何心隱,心領神會:“奴婢這就去。”

等到張宏離去后,孫隆拉了一下何心隱,上前一步:“萬歲爺。”

何心隱頓了頓,也跟著上前,躬身一禮:“草民何心隱拜見陛下。”

孫隆聞言,眼皮一跳。

奈何這里沒有他說話的余地,只朝何心隱投去一個眼神,便憂心忡忡退了下去。

朱翊鈞從御座上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草民?那你這草民何故見朕不跪?”

他上下打量著何心隱,六旬老頭,干枯瘦弱,江湖傳聞的此人武藝高強,格殺官兵如草芥,顯然失真。

不過看氣色,還算頗為紅潤,沒有大限將至的感覺——歷史上何心隱就是在萬歷七年,死于王之垣的大牢里。

這下實錘了,歷史上真是王之垣下了黑手。

朱翊鈞心中胡亂發散著。

何心隱埋著頭,不卑不亢道:“回陛下,我是嘉靖二十五年,江西鄉試第一,有舉人功名,非大典不跪。”

既然沒有被剝奪出身文字,舉人的身份自然還算數。

朱翊鈞呵呵一笑:“方才不是自稱草民么?”

何心隱沉默片刻:“草民不敢當陛下的學生。”

朱翊鈞從御案后走了出來,又踱步走下御階。

何心隱口中的不敢,不過是不愿而已。

認皇帝為師而低人一頭這種事,對于認為五倫都是“朋友”、“皇帝不過職業”的何心隱而言,恐怕比要命還難。

同樣,離經叛道“滿街皆是圣人”,“分工不同,人人平等”的新四民論,同樣不能愿接受下跪這種事情。

所以,何心隱才自稱草民,又拿出舉人的身份免于跪拜,一副別扭至極的模樣。

實在是……好啊!

朱翊鈞心中升起一絲激賞。

這等超前想法,實不知道領先多少年。

也難怪周游天下講學,每每萬人空巷,無論是李贄,還是王世貞等人,都視其為偶像,哪怕朝臣亦稱之為奇人,倍加推崇。

可以說,而今天下,能在精神上與朱翊鈞有這般共鳴的,尚且還是第一人!

皇帝笑容愈發燦爛。

他自然不會為難何心隱,只喚人搬來茶幾,開門見山問道:“那不知梁柱乾為何一再求見朕?是用揭帖辱罵朕尚嫌不夠,還想指著朕的鼻子再罵一頓?”

說罷,他施施然落座,又伸出手示意給何心隱賜座。

何心隱看著皇帝這般大度,忍不住暗贊一聲。

他拱手一禮,大大方方落座:“回陛下的話,草民對陛下實無冒犯之意。”

“揭帖不過是趁機諫言陛下,正人先正己,只是憾于上天無路,才出此下策。”

“言語失當,草民甘愿領罪。”

朱翊鈞也不接話,靜靜聽著何心隱開口,自顧自給自己斟茶,潤起有些干渴地喉嚨來。

“至于求見陛下的緣由……”

何心隱抬起頭,看著皇帝,認真道:“草民斗膽,想請問陛下,所謂皇家財產公示,究竟是何本心?”

說句肺腑之言。

他用皇莊規勸皇帝,也至多盼著皇帝不要嚴以律人,寬以待己也就夠了——充其量也不過是在群情洶涌的壓力之下,讓皇莊能趁著度田的東風,略微收斂一二就夠了。

沒想到皇帝出手就是大的,直接就要公示自己的財產。

實在出乎意料。

那么更令人抓心撓肝的關鍵就來了,皇帝,究竟是出于什么想法,才會說出這種話來?

朱翊鈞呷了一口茶,不急不緩放了下來。

他抬起頭,用一種怪異的目光看著何心隱,眼神幽幽:“梁柱乾莫不是以為,天底下只有爾等,才是心懷天下的圣人。”

“其余的,包括朕這個皇帝,乃至滿朝文武在內,都是敲骨吸髓,視生民如草芥的獨夫?”

語氣略帶一絲森冷。

而面對皇帝赤裸裸的壓力的何心隱,也慎重地沒有立刻答話。

片刻后,他才迎上皇帝的目光,表情認真而誠摯:“陛下,恕草民直言……難道不是么?”

殿內一時沒了多余的聲響。

兩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默默對視的目光,爭鋒相對,誰也沒有半分偏移。

氣氛逐漸焦灼。

不知過了多久,何心隱似乎有些疲憊,略微垂下眼簾。

他聳了聳鼻尖,長吸一口氣,開口道:“草民歷經三朝,眼見世廟大興土木起高樓,眼見穆廟縱情聲色宴賓客,朝臣助紂為虐束手不為,百姓日漸凋敝哀嚎遍野。”

“哪怕陛下這八年以來,文治武功威加四海,朝野內外隆著圣名,百姓……草民說的是真正的百姓,日子又好過了多少呢?”

“草民又怎么知道,陛下是不是打著百姓的幌子,借故攬權而已?”

“不獨世廟,唐玄宗當初亦非明君乎?”

說到最后,何心隱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唐玄宗即位之初,撥亂反正,勵精圖治,開創大唐極盛之世,誰能不說一句明君?

攬足了權之后又如何?

更別提齊桓公、梁武帝、本朝的世宗,不勝枚舉……

皇帝,能有幾個心里真的裝著百姓?大多是口號喊得震天響罷了。

何心隱是打心底里信不過皇帝這種生物。

不過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在皇帝提出要公示財產之后,反應如此之大,非要見皇帝一面不可。

何心隱緊緊看著皇帝的眼睛,情真意切,如泣如訴:“正因陛下之舉,讓草民看到了不類凡俗的一線期望,草民才會冒死投案,求見陛下。”

“草民斗膽,只想看一眼陛下的良知本體,究竟是什么形狀。”

“還請陛下成全。”

說罷,他起身避席,恭恭敬敬朝著皇帝下拜一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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