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到兇手沒?”
李衍眉頭微皺,開口詢問。
他倒不在意那個仵作的生死。
雖屬同行,但素不相識,哪會關心,不過是因為武瞿,才多問了一嘴。
“動了手,差點抓到!”
武瞿狠狠一握拳,沉聲道:“那人用了毒針,功夫一般,但遁術驚人,應該是個邪道高手。”
“我差點將他抓住,但對方用了搏命之術,不惜損傷根基,跑得無影無蹤。”
李衍若有所思道:“有沒有打聽過,這位同道是否得罪了什么人?”
“我本來也是這么想的…”
武瞿抬頭,眼神變得凝重,“但路上又得到一個消息,短短時間內,已經有三名‘活陰差’遇害!”
李衍聽到這兒,心中頓時一驚,“有人在獵殺‘活陰差’!”
他總算知道,武瞿為何這般模樣。
不僅是因為好友之死,此事的嚴重程度,也足以讓黃泉組織炸毛。
想到這兒,李衍沉聲道:“又開始了?”
“黃泉”成立的初衷,便是始于一場針對“活陰差”的屠殺,無論正邪都有參與,最終釀成一場大禍。
自此,當初那份協議誕生。
而如今再次出現,莫非是人道變革已至,有人要提前清除礙事的“活陰差”?
“不知道…”
武瞿沉默了一下,忽然開口道:“我說件事,你先別生氣。”
“組織里,有人胡說八道,是因為你先破壞了協議,才引來這些禍端,要對外宣布,黃泉組織與你無關。”
“啥?”
李衍懷疑自己沒聽清,差點逗樂了,“他們莫不是傻子,我那事都過去多久了。”
“若要報復,何須等到現在?!”
武瞿點頭,沉默了一下開口道:“或許,你是受了我連累。”
“不瞞你說,‘活陰差’的挑選,完全是機緣,多少年來,早已魚龍混雜,參差不齊。”
“有些人得了勾牒,便一朝得勢,與護法沆瀣一氣,仗之斂財,我看不慣,沒少教訓他們。”
“你是由我介紹,他們多半是借題發揮。黃泉有規定,反對者達到一定數目,便能阻止人入會,他們便是利用了這規則。”
“無妨。”
李衍端起茶杯,微微搖頭,“加入黃泉,我本來也要先觀察一陣,既然如此,不入也罷。”
他當時答應豐都之約,也是存了找個組織撐腰,好應付趙長生的心思。
但事已至此,便索性放棄。
一來這黃泉組織,似乎有點不對勁。
之前見過的幾人還好,但組織里的活陰差顯然不少,既然這么多人反對,說明里面有一股力量對他有敵意。
勉強加入,說不定有什么幺蛾子。
再者,如今的他,已不再需要依靠這些人。
“不入也好。”
武瞿心情顯然不佳,眼中殺意未散,“‘活陰差’身份特殊,即便見面,也會盡量隱藏身份。”
“知道我這朋友身份的,會中不超五個,而且還有其他‘活陰差’被殺,恐怕已出了內賊!”
李衍也點頭贊同,隨后開口問道:“武兄,你計劃怎么做?”
武瞿嘆了口氣,“我與那仵作朋友相識十多年,肝膽相照,如今心灰意懶,沒心思再給其他人護法,可能會退出黃泉。”
說著,狠狠一咬牙,“但此仇不可不報!”
“我會在蜀中待一陣子,狐貍終究會露出尾巴,到時必手刃叛徒,用人頭祭奠我那兄弟!”
“若需幫忙,隨叫隨到。”
李衍給了句承諾,隨后又將話題轉移,“武兄既然來了,正好有件事,省得我白跑一趟。”
他看得出來,武瞿心情不好。
如此心境,說不定會出問題,若胡亂跑出去跟人動手,也會陷入危機。
還不如找點事,讓他冷靜下來。
“何事?”
“想讓你幫忙開拳,學八極。”
“我不收弟子,可以舉薦人去滄州…”
“不是小孩,是我一位兄弟。”
“兄弟?”
“這就是你說的兄弟?”
看著院子里傻笑的武巴,武瞿眼角一抽,對著李衍低聲道:“這是頭人魈吧,李衍,你莫非在跟我開玩笑?”
“他叫武巴。”
李衍很認真的回答道:“雖然是人魈,但跟人沒什么兩樣,是個值得依靠的兄弟。”
“簡直是胡鬧!”
武瞿直接搖頭道:“若是讓族中長輩知道,我把拳交給精怪,非得把我從族譜除名不可。”
“不成不成,這事不能答應。”
“不要你武家傳承。”
李衍連忙按住武瞿的肩膀,“就是普通八極拳,在外流傳的那種,我實在不會,只好求到你老兄門上。”
“你隨意教,他隨意學,能學多少,全看他悟性如何?反正普通八極早已傳到哪都是…”
李衍一向不喜歡跟人說好話。
但“鬼見愁”的名聲,可非空穴來風。
為了兄弟,死纏爛打也無妨。
“我…”
武瞿被纏得沒辦法,無奈道:“好吧,我待上幾日,教教他拳架,但出去后,我可不認這徒弟,都是他自己偷學!”
“好說,好說!”
李衍一樂,連忙對著武巴開口道:“傻愣著干什么?快來拜師啊!”
“別!”
武瞿連忙阻止,“再說這個,我可就不教了。”
“好好好…”
李衍臉上露出笑意,“昨日宰了羊,灶房里還有一些,我讓人去給你熱點,羊肉餃子能吃嗎?”
“什么都行。”
武瞿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待李衍走后,他看著傻笑的武巴,頓時滿臉嫌棄,“你也配姓武?以后我叫你大傻,你就得答應,聽懂沒?”
“懂懂,我…叫大傻。”
武巴摸著腦袋嘿嘿一笑。
武瞿見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心中不停埋怨李衍,卻也沒多說什么。
“扎個馬步我看看!”
他一聲呵斥,武巴連忙扎起馬步。
馬步是練功的基礎,這些天經過衍教導,武巴也算扎的有模有樣。
但在武瞿眼中,卻是怎么都別扭。
“這也叫馬步?”
他一聲冷哼,突然踏出左腳,身子一轉,右腳猛然抬起,直接踢在武巴腳踝上。
這一招,他剛學拳時沒少挨。
為的就是讓弟子知道,什么馬步叫穩。
然而,一腳踢上,武巴卻紋絲不動。
“嘿愣愣棍兒作死了!”
武瞿臉上有些掛不住,滄州話都罵了出來。
他腿上暗勁爆發,猛然向前一勾。
然而,武巴只是晃了晃,卻依舊沒倒。
“好家伙…”
這一下,武瞿的眼神變了。
他看得出來,武巴并未用暗勁對抗,只是單純的肉身蠻力。
他也想起李衍方才的話。
“我這兄弟,天生神力!”
天生神力?
武瞿眼中升起一股火氣,右腳輕輕一搓。
武巴直接摔了個大馬趴,隨后爬了起來,顧不上拍身上塵土,依舊滿臉傻笑。
“笑?”
武瞿也樂了,斜眼一挑,“過兩天,看看你還能笑得出來么?”
“九州之外有八寅,八寅之外有八纮,八纮之外有八極,所謂八極,就是‘八方極遠’之意…”
“頭、肩、肘、手、尾、胯、膝、足,都得練到極致,通身是眼,渾身是手!”
“這叫‘挨’、這叫‘膀’…”
“記住,頭要頂,頸要挺,身要直…”
“你個大傻,氣死我了!”
正如李衍所料,最適合武巴的,便是八極。
這大個子,簡直是天然的璞玉。
稍加打磨,就是絕世兇器。
眼看著璞玉,在自己手中化為神器,沒一個男人,能免得了這種誘惑。
武瞿同樣如此。
起初,他還是只教些基本。
但在武巴掌握后,眼看其古之惡來的風采,又忍不住多教了一些。
就這樣,一天到晚幾乎都是訓斥聲。
李衍等人,自然知道這是武巴的機遇。
武瞿本就是滄州武家的天才,論武道經驗及眼光,絲毫不遜色張笑山。
李衍與之相比,還差得遠。
有此名師教導,自然不可錯過。
所有人,都不敢大聲說話,就連沙里飛這兩日,都是跑到仆人院子里,占了一間房修煉。
說好的兩三天,不知不覺就是一周。
武瞿似乎也想通了,嘴上罵罵咧咧,但還是傳授了不少八極精要。
無他,武巴簡直是天生練八極的料。
八極講究“一練拙力如瘋魔,二練軟綿封、閉、撥,三練寸接寸拿寸出入,四練自由架式懶龍臥,五練心肝膽脾腎,六練筋骨皮肉合。”
尋常人練勁道,非得數年苦功。
而武巴天生神力,血脈不凡,還覺醒了身神通,單憑自己琢磨,就掌握了暗勁。
修煉八極,就直接略過了最艱難的部分。
武瞿整天折磨,也是為了幫他整勁。
趁此時機,李衍則負責在外打聽消息。
他如今已和蜀中江湖搭上線,有些更隱秘的情報,只要肯花錢,就能得到。
正如他所料,如今的蜀中江湖暗流涌動。
青城山上,新的掌教人選仍然沒有動靜…
峨眉也不好過。
山上幾方勢力,說不上徹底決裂,但也是各忙各事,擺出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雖說如此,但在廣德寺的撮合下,蜀中玄門正教幾方勢力,還是達成了合作,共同圍剿拜龍教。
鄒少海的神拳會,借此機會,在重慶府開了一次大會,遍邀蜀中各地神拳會,算是將力量統一。
就連哥老會,也加入了他們。
這些江湖中人,與玄門正教配合,到處游走。
整個蜀中力量調集,果然效果不凡。
他們四處收集情報,又找到幾個拜龍教暗堂,有點像李衍他們找到的那個,藏在深山老林,皆秘法操控水神。
在玄門力量下,這些個暗堂皆被連根拔起。
除此之外,還找到了好幾個暗中供奉江神大君的村子。
川蜀地區的布政司衙門,親自下令,將拜龍教歸入淫祀邪教,禁止供奉。
普通百姓求神,無非是保佑福運。
如今已成了災禍,自然人人避而遠之。
短短時間內,拜龍教在蜀中變成了過街老鼠,加上朝廷檢舉的豐厚賞錢,百姓談之如虎。
可惜的是,拜龍教主始終沒有現身……
至于蜀王府那邊,也出了點事。
就在冬至過后沒兩日,成都府有刺客當街開槍,還用的是新式火器,將王府一位郡王,打的粉身碎骨,拼都拼不起來。
這一下,算是捅了馬蜂窩。
蜀王大怒,親自持劍策馬,帶著王府親軍,在成都城內四處亂找。
如此一來,算是破了閉門思過的圣旨。
但面對暴怒的蜀王,沒人再敢談此事,就連京城那邊,也傳來圣旨,對死去的郡王進行追封,算是安撫蜀王府。
而這一次,也讓人看清了皇帝的態度。
畢竟血濃于水,只要蜀王沒有明目張膽造反,京城那邊,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因為這件事,原本沉寂的蜀王府一脈官員,也徹底得瑟起來,各種彈劾告狀的信件,如雪花般飛向成都府衙門以及京城。
之前來找麻煩的御史,也灰溜溜離開了川蜀。
蜀王也算是徹底掙脫了枷鎖。
這對李衍他們來說,絕非好事。
沒了忌諱的蜀王府,在施展手段對付他們,恐怕就不會再偷偷摸摸。
李衍當然知道兇手是誰。
梅山教的唐凌!
恐怕,也少不了“無相公子”暗中攛掇。
這種情況下,李衍自然不會隨意離開。
他們就待在遂寧境內,有廣德寺庇護,蜀王府似乎也忘記了此事,再沒派人前來。
趁此時機,李衍也和其他人一樣,白日在家中練拳,夜晚則找那陰煞之氣濃郁的地方,修煉《羅酆經》。
不知不覺又過了數日,進入小寒。
按農歷算,已是臘月初七。
距離春節過年,也沒剩下多少日子。
而武瞿的教導,也終于告一段落。
“豐都黃泉會要開了。”
吃過早飯,武瞿便直接開口道:“我要走一圈,至少把那個叛徒揪出來。”
李衍連忙道:“要不我隨你去?”
“不了。”
武瞿搖頭道:“你去不合適,他們反倒更有借口找我麻煩,那叛徒也會躲藏。”
“放心,憑那些人還攔不住我!”
他說罷,又眼神復雜的看了武巴一眼,搖頭道:“將來若有機會,帶他去滄州,孟家或許會破格收入門中。”
“告辭!”
“一路保重!”
都是江湖兒女,也沒什么婆婆媽媽,武瞿收拾好行囊,便前往碼頭,直接乘船前往豐都。
與此同時,一封信也從青城山而來。
新的青城掌教,人選終于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