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燭尚未熄滅。
此刻天地之間陽氣未升,洞內陰煞之氣依舊,寒霜堅冰在燭光照耀下,散發淡淡白霧。
李衍緩緩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關節。
力推泰山、千把攥、雀地龍…
紅拳十大盤功挨個演練過后,皮膚已經開始發紅,身上也冒出滾滾熱氣。
此時的他,距寒暑不侵也只差一步。
在這冰窖之中,普通人會活生生凍死,但對他來說,只是冷的睡不著覺。
李衍走下法壇,打開旁邊包袱,從里面取出絕塵子贈送的酆都法秘本,借著燭光仔細查看。
他原先所學《北帝經》,乃是北方鬼帝法門,雖說不凡,但與酆都法相比,還差了一籌。
上面有些術法,簡直讓他心驚肉跳。
尤其是一些禁術,如“祭令秘咒”、“黑風大罩咒”,使用的威力、要求和代價,簡直讓人望而生畏。
當然,兩種法門各有所長。
《北帝經》強于個人戰斗,今后不能放棄。
而酆都法,則是主要是召請,搖人戰斗。
李衍如今不過能召請外壇八將。
待道行提升后,便能召喚更高等級的力量,按書上說法,甚至能請來北帝親自加持。
至于有沒有人能請來?
那就是兩回事。
絕塵子也算驚才絕艷,一輩子修行,巔峰之時,也頂多能請來酆都神將。
李衍如今也是請將。
使用的方法,主要有兩種。
一是加持、二是召請。
加持之法,不僅能加持術法,也能加持法器。
如他方才使用北帝陰雷掌,便可借外壇八將之力,運轉陰陽八卦,加強陰雷。
若道行高深,甚至能招來幽冥陰雷。
至于加持法器,比如他的芻靈紙人,便能召請外壇神將之力,讓其擁有戰斗能力。
而召請,自然是請其分身戰斗。
想到這兒,李衍立刻從腰間皮囊中,取出八個芻靈紙人,步罡踏斗,掐訣念咒道:
“吾奉酆都大帝敕,酆都神,酆都神,速降臨。金錘亂舞,鐵杖交橫。酆都將吏,疾速降臨…急急如酆都大帝律令!”
隨著他咒法念誦,周圍立刻狂風大作。
黑霧升騰而起,八枚芻靈紙人凌空懸浮,隱隱約約,能看到八道虛影,身著羅衣,面目猙獰,一手持令,一手持各色兵器。
“疾!”
隨著李衍一聲令下,八個紙人立刻圍著他旋轉,黑風呼嘯,一個閃爍,便出現在洞窟另一旁。
唰!唰!唰!
他用了北帝神形術,周圍八個紙人上下飛舞,身形閃爍不定,簡直是神出鬼沒。
一些法脈,善用五鬼遁法。
而李衍借八神將之力,更加不凡。
做完這些,他又忽然掐訣,紙人飛速旋轉,氣息迅速收斂,整個人也消失不見。
這是北帝玄水遁,已堪比隱身術。
忽然,八個紙人無風自燃。
李衍術法中斷,人也顯出身形。
看著化作飛灰的紙人,李衍微微搖頭。
這些芻靈紙人,用的符紙也算不錯,但仍然承受不住陰司八神將的力量。
如今反倒是法器,跟不上進度。
之前在青城山上,買了些上品符紙,用于制作紙人,效果應該更好。
但都被王道玄拿著,只能下山后再動手。
但要想徹底發揮威力,估計還要請呂三幫忙,制作更加厲害的草人芻靈。
而且,還必須是天材地寶。
想到這兒,李衍就有些肉痛。
召請外壇八將,想要速度快一些,戰斗時隨時使用,必須用好東西。
北帝芻靈術,就是最好的搭檔。
但這都是一次性使用。
紙人還好說,若用天靈地寶制作的草人,簡直和用銀子砸人沒什么兩樣。
但這也算是底牌,
平常可以不用,卻不能沒有。
演練一番后,李衍又坐回法壇上,從懷里取出一面符令,正是地祇宗鎮教之寶:丙丁生鬼符。
這同樣是新的底牌。
使用的方法他已知曉,但此寶可不同尋常,必須擺下法壇,施法步驟,一步都不能錯。
每次使用,恐怕都能將他耗干。
只有迫不得已情況下,才能用其翻盤…
此外能夠學習的,還有《北帝經》。
到了四重樓,又能學習更多術法,但人精力有限,只能有所選擇。
有些術法,他也根本用不到。
比如《北帝寶瓶法》,專門用來鎮壓,凡無形之物,無論厲鬼精魅,還是兇煞戾氣,都不在話下。
威力不小,但需要寶瓶法器配合,還要長時間祭煉,至今也沒找到合適的。
而且干這事兒,王道玄比他更精通。
沒有必要在上面浪費時間。
李衍如今已確定了自己的路線。
主要是近戰,用各種術法配合,面對各種情況,都能夠應付,為同伴減輕壓力。
而且速度也要快,能進行控場。
至于那些底牌,必須有鎮壓局面的威力。
想到這兒,李衍看向其中一個法門。
此法名為《北帝神變經》。
說白了,就是運用酆都神通的方法。
之前一些東西,他都看不懂,但經過一次次歷練,和那些前輩指點,總算明白了此法。
神通神通,又曰通神。
即便是修士,也終究是肉體凡胎,想調動天地間各種罡煞之力,只能借助法壇或法器。
但還有一種方法,就是法界神通。
上古之時,那些神話中的人物,之所以能有各種驚人力量,就是以神通驅動罡煞之炁。
而法界神通,也通常會以法器模樣呈現。
如他的勾魂鎖,還有將來的“酆都九泉號令符”。
當時雷府抓壯丁,雖說讓他經過了生死考驗,但也給了極大的好處,便是雷索。
原本的勾魂索,只能驅動陰煞之炁。
而如今,卻能儲存雷霆。
這是一份重禮。
相當于直接給了一種神通。
他之前在神女宮秘洞,還有斬蛟之時,誤打誤撞,借著雷法加持,宛如神靈。
這種方法就謂之“神變”。
而《北帝神變經》,就是系統使用之法。
學會此法后,便能輕松掌控,甚至控制雷霆的力量,能夠長久作戰。
雷索中儲存的雷霆,已消耗一空。
蜀中冬日,也不曾落雷。
但掌控此法,同樣能借助陰煞之炁加持。
也就是說,李衍能掌握兩種“神變”。
一種是陰神,煞炁森森。
一種是雷神,雷罡兇猛。
而“神變”的威力,完全取決于法界神通,也就是說勾魂雷鎖的強度。
其他人或許只能順其自然,但他幾次抓捕魔氣,儲存了三道神罡,都還沒用。
完成天庭任務,還能得到雷罡,進一步增強法界神通。
這一刻,李衍徹底明白了自己的道路。
沒有絲毫猶豫,他取出勾牒,其中儲存的三道神罡,盡數涌入勾魂雷索之中。
嘩啦啦!
兩條勾魂雷索,張牙舞爪,向外蔓延,約莫長到十五米后,才將神罡力量消耗一空。
增強的不僅有長度,還有強度。
因為神罡有少許修補作用,之前戰斗時,大羅法身出現的縫隙,也盡數恢復。
李衍并不在意,而是步罡踏斗,掐訣念咒,沉聲道:“吾非凡身,北帝之真。頭如黑云,發如亂星。上至陽境,下遍幽冥。十方世界,煞氣沉沉…”
隨著咒法念誦,勾魂雷索嘩啦啦收回,在他身上以及四肢纏繞,最后兩米,則化作兩條綬帶飄飛。
陰煞之氣匯聚。
李衍周身黑霧彌漫,模模糊糊,身形好似變大了一圈,如同幽冥來的陰神……
狂風呼嘯,大雪紛飛。
山上茶園茅草屋中。
火盆里的木炭,噼里啪啦作響,橘紅色的火苗閃爍不定,維持著屋子里的溫度。
“這狗日的天氣,怎么又下了?”
沙里飛剛打開窗戶,便被風雪吹了個激靈,罵了一句后,拎著茶壺跑出去,一拳砸開院里水缸表面浮冰,滿滿打了壺水。
回到屋內,先是一腳將門踢上,搭上木門栓,這才將水壺掛在了火盆上。
這茶莊的環境,可沒那么上檔次。
侯宣和別人投錢,弄這茶莊就是為了種植茶葉賣錢,可沒想著招待什么客人,所以都是普通茅草房,泥胚墻也不厚。
冬日里居住,實在遭罪。
“有個這地方就不錯。”
王道玄微微搖頭,借著火光一邊看書,一邊說道:“暴雪忽至,有一磚片瓦遮身便足矣,若返回灌縣,說不定這會兒正在雪地里躲官差呢。”
“道長您這話說的。”
沙里飛一樂,“咱也沒抱怨,只是想起以前沒錢時,在破車馬店里遭罪,又臭又冷,想著今后有錢肯定要享福。”
“沒曾想如今腰纏萬貫,照樣遭罪!”
他這純屬沒話找話,耍貧嘴。
沒辦法,屋子里實在冷的睡不著,今年的天氣也有些邪性,蜀中竟比北地冬日還冷。
呂三也靠在火盆旁。
他沒有說話,只是用小刀雕刻著木棍和骨頭,小白狐、鼠大鼠二、包括鷹隼立冬,都緊緊圍著他,縮在一起取暖。
這種天氣,他也舍不得派小伙伴出去遭罪。
就在這時,一陣陰風傳來,王道玄貼在墻上的一張黃符,忽然無風自燃,化為飛灰。
“有東西來了!”
王道玄見狀,立刻起身。
呂三沒派小動物放哨,王道玄便弄了個陰魂,寫下牽魂符,命其在山上巡邏。
這是本命符,若有敵蹤,便會示警。
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出現的,絕對不是什么普通邪祟。
呂三也翻身而起,兩步來到木門前,掐動法訣,將耳朵貼在門上,微微顫動。
他的神通,全在耳朵上。
李衍雖然得了第二神通,能聽懂鬼神語,但論聽力范圍,還是遠遠比不上呂三。
“聽到什么沒?”
沙里飛一把抄起神火槍,低聲詢問。
呂三眉頭微皺,疑惑道:“我聽到有人在拉二胡,還有鑼鼓聲…”
“呦,奇了怪。”
沙里飛冷笑道:“來的肯定是人,這大半夜的,難不成偷襲前還要奏個樂…”
“啊!”
話音未落,呂三便發出一聲慘叫,捂著耳朵滾落在地,似乎十分痛苦。
“三兒!”
沙里飛一驚,連忙將其扶起。
卻見此時的呂三,已是滿頭冷汗,兩眼充血,咬牙道:“我…我聽不見了!”
“是破神術!”
王道玄二話不說,直接取出一張符箓,掐訣一抖,火光閃爍,揮舞劍指,在呂山額頭臨空畫符。
施術結束,呂三臉色明顯好轉,但卻有些驚慌,不斷嘀咕道:“聽不見了,我聽不見了!”
“別慌…”
王道玄話說了半句,便立刻停止,掀開茶壺,蘸著還沒燒熱的水,在木桌上飛速寫字:
有人術法破你神通,我已封禁,暫時聽不到,三日內就可恢復。
呂三看到后,這才松了口氣。
“媽的!”
沙里飛咬牙看向窗外,“來的肯定是高手,這里不安全,咱們先突圍!”
說罷,扭頭看向后面屋墻。
“武巴,開路!”
一聲低喝,早已準備好的武巴立刻向前一沖,轟隆一聲,撞碎泥墻。
幾人二話不說,直接沖入黑夜風雪中。
“啊!”
一聲慘叫,在遠處響起。
聽聲音,是侯宣派來看茶園的伙計。
“先離開!”
沙里飛心中惱火,但還很清醒。
對方知道呂三神通,且能針對性的克制,說明早弄清了他們的情報。
而他們對敵人,還是一無所知。
沒有呂三偵查環境,他們如今和瞎子沒什么兩樣,留在原地,就是等死。
鷹隼立冬迎著風雪,振翅而起。
沙里飛看到,稍微松了口氣。
這鷹隼本就靈性不凡,經過呂三長時間培養,且有了奇遇,已經開始修煉。
黑夜風雪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雖然呂三神通被破,但他們這么長時間相處,鷹舞暗語也能看懂。
“嘻嘻哈哈…”
不等沙里飛反應過來,黑夜天空中,便傳來詭異的怪笑聲,好像有人捏著嗓子尖叫。
“傻鳥,傻鳥,給我死!”
“喳!”
同時,鷹隼立冬的鳴叫聲響起。
“快回來!”
沙里飛頓覺不妙,一聲高呼。
偷襲的,自然是那古怪血鸚鵡。
還好鷹隼立冬速度更勝一籌,空中一個反轉,迅速振翅下墜,落在呂三肩膀。
而沙里飛,也同時抽出腰間燧發火槍,聽風辨位,對著空中扣動扳機。
這短火槍,同樣是新式火器,但用了散彈。
“瓜皮!”
空中一聲叫罵,振翅聲消失。
“走!”
沙里飛一聲低喝,就要帶著眾人離開。
但剛走兩步,就渾身一僵。
雪地中,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腳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