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東西?
沙里飛心中一驚,想要低頭查看。
然而,腳踝處傳來寒意,如同堅冰迅速蔓延,很快籠罩整個身軀。
就像陷入幽冥之地。
他渾身僵硬,別說低頭看,就連說話都做不到,甚至五感都開始被遮掩。
眼前迅速發黑,耳邊風聲越來越遠。
就連思維,也變得遲鈍。
沙里飛能感受到,似乎有什么東西要搶占他的肉身,令他心中升起恐懼與絕望。
還好,他不是一個人。
旁邊的王道玄看到,當即抽出金錢劍,手中法訣變幻,在劍刃上一抹,反手刺向那只手。
噗嗤!
王道玄不擅武道,手上力量并不大,但金錢劍卻好似滾刀割黃油,直接刺了進去。
不僅如此,還嗤嗤冒起了白煙。
那只手疼痛的抽搐,地下卻傳來嘻嘻哈哈的怪笑聲,不肯放開沙里飛。
“是鬼氣!”
王道玄眉頭一皺,再次掐訣,同時咬破指尖,在金錢劍上一抹。
“啊——!”
這一下,對方終于發出慘叫,收回了手。
沙里飛得以脫困,五感迅速恢復,如從漆黑深淵被人一把拉了起來。
他也是機靈,反手抽出腰間另一把燧發火槍,縱身向前撲出,同時對著地面扣動扳機。
一聲巨響,泥土四濺。
地面出現個大坑,但卻沒有打中人,只能看到坑洞內一雙黑手迅速縮回。
“別管,快走!”
呂三拉著他快速向前跑,同時吹了聲口哨。
雖然神通暫時被破,但他講鳥獸語的本事,卻不受影響,立刻做出布置。
旁邊的小白狐初七縱身而出。
它渾身炸毛,抽著鼻子,小腦袋看向四周。
隨后,突然向左側竄出。
“跟著初七!”
呂三也不廢話,一聲低喝。
他對自己的伙伴極其放心。
雖說對方有更厲害的異鳥克制鷹隼,但小白狐初七本就是妖物,同樣覺醒了耳神通。
加上野獸靈覺,同樣能敏銳感受到危險。
茫茫風雪中,小白狐如雪地精靈。
沙里飛幾人緊隨其后撤退。
他和呂三都是暗勁,一個擅長紅拳,一個擅長象形拳,各自運轉暗勁,速度驚人。
王道玄不通拳腳,速度慢,但旁邊卻有武巴,左手一撈,抱著道人奔跑,緊隨其后。
風雪呼嘯,夜色一片漆黑。
在小白狐帶領下,幾人飛速奔跑。
“前方有條河,穿過后是群山。”
呂三已完全聽不到,但仍冷靜叮囑。
李衍給團隊定下的規矩,每到一個地方落腳,首先便要熟悉地形,一旦出現意外,也能便與撤退。
呂三認真執行,周圍地形已了然于胸。
“哈哈哈…老鼠在這兒!”
夜空中,傳來血鸚鵡聒噪的聲音。
這小東西既是異獸,也是妖物,而且十分惡毒,明明有攻擊能力,卻不落下,只是在空中不斷盤旋,發出噪音。
其目的,自然是造成心理壓力。
就像有些野獸,總喜歡看獵物掙扎的模樣。
沙里飛聽得眉頭直皺,一邊跑,一邊迅速替換彈匣,卻沒有開槍的意思。
他知道,這種環境根本打不中。
槍火反倒會泄露他們方位。
想到這兒,沙里飛拍了拍呂三肩膀,指向妖葫蘆,又指向后方。
呂三心領神會,立刻掐訣,拍動妖葫蘆。
一股黑煙升騰而起。
如今培養的這些毒蜂,不僅毒素驚人,而且也也算是靈獸,身軀堅硬,帶著陰煞之炁。
即便這酷寒天氣,也能承受。
“蟲,蟲,很多蟲!”
空中怪異尖叫聲響起。
血鸚鵡在黑夜中上下翻飛,血色羽毛帶著陰煞之炁,直接就能將靠近的毒蜂扇飛。
然而,這怪鳥看了看后方,眼中卻閃過一絲怨毒,故意裝作不敵,尖叫著撤退。
“快走!”
呂三召回毒蜂,帶著眾人繼續奔跑。
在他們后方數百米處,血鸚鵡振翅落下,站在樹枝上,繼續怪叫:“蟲!蟲!”
“閉嘴!”
沙啞的聲音響起,正是那老嫗。
她盯著血鸚鵡,眼神冰冷,“那些東西,奈何不了你,下次再和老身玩花樣,就拔光你的羽毛!”
血鸚鵡靈性再多,也終究是個畜生,聽到后頓時瑟瑟發抖,閉上了嘴巴。
老嫗這才扭頭,對著后方沉聲道:“他們有靈獸帶路,已突破包圍。
“老身對付那小東西。狗娃想辦法拖住人,謝三殃老弟,你帶著樂班繞路攔截,不能讓他們過河!”
雪地里,忽然鉆出個腦袋。
正是那梳著沖天辮的丑角,腦袋晃來晃去,嘻嘻道:“道士手里有寶,能克我秘法,打不過,打不過,受傷了,就當不了角了!”
說著,還從土中抬起了右手。
上面被王道玄刺穿的傷口,竟然已發黑潰爛,還留著黃色粘液膿水。
這侏儒小丑,正是狗娃。
老旦常阿婆聽到,冷笑道:“班子里如今人才濟濟,可不缺你個丑角,完不成任務,只會讓其他人得逞。”
“老身知道你有看家本事,去吧。”
這侏儒狗娃聽到后,雖仍舊滿不情愿,卻也沒多說什么,身子一鉆,沒入土中。
而另一側的持刀黑臉武生,則默不作聲,點了點頭,腳下發力,嘭得一聲消失不見。
再出現,已到了右側十米外,拖刀前行,速度驚人,而在其身后,也有幾道身影出現。
有男有女,皆拎著各種樂器。
在他們走后,老旦常阿婆才舉起龍頭拐,腦袋一抖,頓時披頭散發,掐訣唱道:“天昏地又暗,烏云遮日月,四野無人聲,寒風刺骨裂…”
唱腔哀怨,好似在哭泣。
龍頭拐杖下的經輪,也隨之嗡嗡旋轉。
如果李衍在,就會發現這老嫗的手訣,和長安城里夜哭郎極其相似。
狂風大作,聲音飄飄忽忽,傳遍視野。
正在積雪中飛奔的小白狐,突然一聲尖叫,滾落在地,滿身積雪,十分狼狽。
“初七!”
呂三一驚,連忙將其抱起。
但見小白狐已渾身炸毛,兩眼血紅,齜著獠牙,瘋狂扭動,似乎十分痛苦。
呂三咬牙,直接將小狐貍敲暈,沉聲道:“這是鎮妖捉怪法,對方擅御獸術。”
“跟著我,過河進山!”
說罷,抱著小狐貍縱身一躍。
前方正好是個陡坡,幾人側著身子,借著積雪飛速滑落,很快到達坡底。
“且慢!”
呂三剛要繼續跑,卻被沙里飛一把拽住,端著火器,冷眼看向周圍,“有殺機!”
沙里飛覺醒的是身神通,五感強大,雖說比不上單獨神通,但武者的靈覺也很強橫。
不僅如此,在尸陀林的那幾日,每日游蕩于危險之中,如同走鋼絲,也鍛煉了他的這種靈覺。
果然,話音剛落,周圍便出現異動。
咣鏘鏘!
鑼鼓聲忽然響起,伴著二胡哀怨聲。
好似大戲開鑼,各種樂器齊鳴。
這東西叫“鬧臺”或“開場鑼”。
各地傳統戲曲中,開場時都會使用。
以鑼鼓點作為引子,營造氛圍。
說起來,沙里飛等人也算熟悉,但聽到他們耳中,卻覺得異常怪異刺耳,煩悶欲吐。
不僅如此,周圍景象也瞬間拉長,變得空曠,好像距離河岸越來越遠。
“是音波幻術!”
王道玄眼神一凝,立刻讓武巴將背后行李卸下,同時取出李衍的云雷神鼓。
他看向沙里飛,但心中一動,又拍了拍呂三,示意他擊鼓破陣。
呂三毫不廢話,直接運勁拍鼓。
李衍這云雷神鼓,平時很少使用。
一來只能在特定場合發揮作用,二來以他的道行和作戰風格,大多數時候用不著。
若是以前,只有他能驅動。
但眾人道行提升后,都能拍兩下。
呂三如今耳聾,更加適合。
他扎起馬步,運轉暗勁,不斷拍擊。
咚咚咚!
雄壯的鼓聲隨之響起。
呂三不會雷法,用云雷神鼓,自然發揮不出全部威力,但巫法中也經常用鼓,所以是另外一種風格。
鼓聲陣陣,帶著蠻荒時代韻味。
兩者本就不合拍,聲音頓時變亂。
雖說嘈雜,但卻緩解了他們不適。
嘎吱嘎吱
沉重的采雪聲響起。
只見那黑面武生拖著關刀,從黑暗中緩緩走出,并且從腰間摘下一個面具,戴在臉上。
那是個臉譜狀的面具,以白色為主,配以紅色、黑色等色彩。
行話中,叫“白三塊瓦”。
這臉譜面具,應該是某種法器。
黑臉武生帶上后,氣勢陡然攀升,帶著一股凜冽剛直味道,猛然橫刀。
竟是某種古怪的“神打術”。
沙里飛經常看戲,立刻瞧出對方扮演的是誰,冷聲道:“狄漢臣,憑你這妖人也敢演?!”
說罷,就抬起神火槍準備射擊。
但就在這時,他后背一涼,猛然轉身,將神火槍對著地下。
但見一道雪線飛速沖來。
正是那丑角狗娃。
似乎是感受到神火槍威脅,這家伙施展土遁術,立刻調轉身形,往左數米后沒了動靜。
“別開槍,他在引誘!”
王道玄見狀立刻提醒。
“嗯。”
沙里飛點了點頭,端著神火槍,小心注意周圍動靜,只等對方一靠近,就扣動扳機。
而另一邊,那武生已猛然沖來。
對方身著官靴,但腳步飛快,只能看到影子,好像在雪中滑行,身后積雪飛濺而起。
“武巴,先拖住他!”
王道玄一聲低喝,立刻掏出各種法器,手腳飛快,布置了個臨時法壇。
“吼!”
武巴早有準備,一聲怒吼,拎著板斧沖出。
二人幾乎同時揮動武器。
黑暗中,火光四濺。
武巴后退兩步,吃了一驚。
對方這一刀,帶著驚人氣勢,差點將他手中板斧蕩飛,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出現。
而那武生,更是退了七八步,端著關刀,壓下身子,眼中也閃過一絲詫異。
武巴的怪力,同樣出乎他預料。
“哼!”
這武生一聲冷哼,握著手中關刀,咔嚓一扭,頓時將大半截刀柄卸下,插在一旁雪地中。
他的關刀本就有些奇怪,刀身更長,這一下卸掉半截刀柄,頓時成了一把大刀。
右手持刀,左手一壓,做了個猛虎出洞勢。
費這功夫,自然有其原因。
這武生用的是“神打法”,學了三種功夫,施展神打之術,能有三種變化。
所以他的名字,叫“謝三殃”。
三種變化,都能讓人遭殃。
狄青狄漢臣,便是頭一個。
傳聞中,狄青用的是“九環金鉆定唐刀”,功夫也傳下不少,被后人歸納為狄青拳。
用狄青神打,自然大刀更順手。
武巴自然不知對方在玩什么,直接搶攻,腳下隆隆作響,好似蠻牛一般,掄斧直劈而下。
而這黑臉武生,則突然轉身抬腿,躲過斧刃的同時,右手揮刀一點,劈向武巴眼睛。
這一招,叫做“夜叉探海”。
狄青拳招式多,講究一步一動。
雖然動作慢,但架勢大,拳路較長,穩扎穩打,氣勢驚人。
雖然是用了兵器,但同樣帶著這風格。
武巴的武道天賦,遠在李衍之上,就連天才的武氏八極拳傳人武瞿,都忍不住傳授拳法,可見其天資。
學了八極拳,戰力早已提升不少。
這種招式,自然能輕松躲過。
八極講究拳打八方,發勁可達四面八方,加上武巴狂暴風格,更加不會退讓。
武巴猛然換手,左手抬斧一擋,同時左腳踏前,右腳猛然一記搓踢。
八極的搓踢,也是絕招,不僅動作隱秘,發若炸雷,速度極快,威力更是驚人。
只要挨上一記,肯定踢斷骨頭。
這黑臉武生謝三殃知道厲害,不敢攖其鋒,突然單腿腳下發力,身子一轉,猛然向后平移。
武巴得勢不饒人,雙膝彎曲,十個腳趾發力,好似摳著地面,將人猛然帶出,同時右拳猛然砸出。
這是八極撐錘,崩弓竄箭急。
武巴用出,更是如同放炮,腳下跺地發力,轟的一聲,甚至將漫天飛雪,破出個窟窿。
那武生連忙橫刀一擋。
巨力傳來,直接將他打出七八米遠。
黑臉武生謝三殃一個鷂子翻身,穩穩落地,將刀一橫,眼神也變得凝重。
他掐動法訣,渾身煞氣升騰,就連手中長刀,也蒙上了一層黑霧,顯然是某種武法。
而另一頭,雪地也轟然炸裂,但見那小丑狗娃,猛然鉆出地面,右手拎起燃燒的木棍,鼓起嘴巴一噴。
烈火熊熊,將呂三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