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刀行  第581章游喜神方

類別: 仙俠 | 幻想修仙 | 潑刀行   作者:張老西  書名:潑刀行  更新時間:2025-02-24
 
楊承化的狀態,明顯有些不對。

拎著酒壇子,大口往嘴里灌,望著成都方向,咬牙道:“有人求平安,有人求財,有人求百病皆無,吵鬧不休,求神有個屁用!”

“二郎真君只是他們的妄想!”

“若二郎真君真的存在,蜀地哪有天災人禍?今日狀況又豈會發生?”

“格老子的,都是一幫蠢貨!”

“我是楊承化,二郎與我何干?”

“我寧愿當個農夫,日升而作,日落而息,沒有這些個球事煩心……”

聽著這些抱怨,李衍面色逐漸嚴肅。

他隱約明白發生了什么。

這是神性與人性,產生了沖突。

眾生以欲念鑄神,香火結合罡煞化作神力,但頂多能做的,就是庇護一方,不受邪氣侵害。

這就是俗神。

并非無所不能的許愿池。

所以,誕生出靈性的俗神很少回應。

百姓祭祀,求風調雨順,存個念頭。

俗神默默庇護,各取所需。

玄門修士都總結出一個規律,俗神若有回應,肯定是出了問題,要么是有所求,如向李衍求救的那幾個,如三峽救人求廟的黃魔神。

要么,就是要淪為邪魔。

但楊承化,卻偏偏是個例外。

凡人之軀承受川主千年香火愿力,人性與神性相互對抗,一旦認知迷失,就會出現大麻煩。

這一刻,李衍知道自己想錯了。

恐怕這才是二郎真君的劫難!

怪不得,他要遠離人群。

看著不斷喝酒,眼神有些癲狂的楊承化,李衍心中一動,開口道:“前輩,你可曾回應過這些聲音?”

“當然,還不止一個…”

楊承化已經醉意朦朧,晃了晃空酒壇子,拿起李衍送來的椒柏酒,邊灌邊說道:

“頭一個,是打魚的,在廟里哭訴說孩子被水鬼勾了,那會兒我剛離開灌縣,本事不濟,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救出,偷偷送上門…”

“那打魚的很感激,又哭訴說人生艱難,魚獲不多,于是我便學了術法,暗中讓他溫飽,又打跑了前來欺壓的惡霸…”

“隨后這人就要求更多,想發財,想換妻,想當官,我實在受不了,一走了之,然后聽到的就全是咒罵……”

李衍點頭道:“人心不足,乃是常態,我也一樣,就因為此事?”

“當然不是。”

似乎被轉移注意力,楊承化瞳孔也恢復少許清明,搖頭道:“這些年我見過好的,也見過壞的,見過貪的,見過蠢的,隨后就倦了。”

“你說的對,我本不是這世間人,與其離群索居,自尋煩惱,還不如早點離開…”

說吧,又狠狠灌了口酒,呆呆望著篝火。

噼里啪啦!

遠處黑暗夜空中,鞭炮聲響起。

楊承化靠在涼亭柱子上,任風雪打濕衣衫,也毫不在意,好似一具行尸走肉。

李衍啞然失笑,搖頭道:“前輩之事,在下不了解,也無法感同身受。既如此,那就無需再想。”

“大過年的,一個人喝酒未免太孤單。不如去城里逛逛,跟著百姓湊湊熱鬧?”

楊承化沉默了一下,“也好,自從母親死后,我早已忘了過年是什么滋味。”

“走吧!”

他也是個利索人,說罷就直接起身,抖了抖衣衫風雪,又灌了口酒,大踏步走入黑夜中。

“前輩等等我。”

李衍喊了一聲,緊隨其后。

這楊承化速度飛快,闊步行走間,周圍便有狂風相伴,風雪卷起亂發,烈酒一口接著一口。

李衍無奈,甚至用出了神形術,才勉強跟上。

兩道人影穿破風雪,直接踩著城墻騰空而起,遠處巡邏的士兵,甚至毫無察覺。

二人落在大街上,遠處馬蹄聲響起。

李衍眉頭一皺,連忙道:“前輩小心,那是蜀王黑翎衛,全都帶著新式火器,咱們還是避開為妙。”

“無妨。”

楊承化毫不在意,喝了口酒,對著空中猛然一噴,頓時白霧翻涌,好似活物般環繞。

一股濃郁的香火味,頓時涌入李衍鼻腔。

這是什么術法?

李衍有些好奇,卻沒有多問。

這楊承化乃二郎真君轉世,資質驚人,曾潛入法脈正教修行,如今又融合香火神力,已經完全走上了另一條路。

道不同,說了恐怕他也弄不清楚。

“這隱身訣,能撐兩個時辰。”

聽著越來越近的馬蹄聲,楊承化毫不在意,打開李衍給的油紙包,取出兩塊紅糖糍粑,丟在嘴里大嚼。

轟隆隆!

馬蹄聲起,飛雪四濺。

一隊黑翎衛策馬而過,還有邪道術士跟隨,掐訣探查,但對近在咫尺的他們,卻視若無睹。

李衍看著周圍白霧,心中暗贊。

這才是真正的隱身訣。

他能借外壇八將之力隱去自身,但帶著旁人,卻根本做不到,用來潛入再合適不過…

潛入?

李衍心中忽然冒出個計劃。

楊承化不知他所想,對著空中嗅了嗅,臉上露出笑容,“哈哈,有人家在燉羊肉,這趟沒白來!”

說罷,就闊步向左側而去。

李衍見他高興,也是微笑搖頭,緊隨其后。

遠處又有爆竹聲響起。

所以說成都府已經入夜,風雪呼嘯,青瓦蓋雪被,屋檐垂冰溜,但卻壓不住臘月三十的滿城煙火氣。

二人踩著吱呀作響的積雪,穿過大街小巷,不多時,便來到了一處大宅外。

這里一看就住的是富貴人家。

門前栽竹,大紅燈籠在雪中照著院門。

二人縱身而起,悄無聲息落在院墻上。

這是一座三進大院,隨處可見紅燈籠,仕女仆人來來回回,正在準備宴席。

各色菜肴滿滿當當,擺了三大桌。

主家也是人丁興旺,此刻全都在前堂祭祀祖先,供桌上的供品,簡直堆積如山。

二郎真君的排位,赫然也在其中。

為首者,是名穿狐裘的胖老漢。

他一邊點香添油,一邊扭頭感嘆道:“當年蜀中大疫,臘月三十日老夫差點餓死,偷了真君爺爺的貢品吃,才活了下來,至此每年三十都要供奉。”

“你們記住,即便老夫去了,規矩也不能丟!”

“是,父親!”

“是,爺爺!”

下面的兒孫輩們連忙點頭答應。

李衍見狀,低聲笑道:“這可是個虔誠的,前輩有沒有幫過他?”

誰知,楊承化卻只是淡淡一瞥,“虔誠有個屁用,泥胎二郎不搭理,我也不會。”

正在李衍疑惑時,下面的老者又燒香叩拜道:“真君在上,保佑我開春鹽引多批三成…”

原來是個鹽商。

李衍一聽,瞬間明白了怎么回事。

成都府的鹽商,可不是什么善人。

李衍進城時就聽過,他們不僅習慣缺斤少兩,還以次充好,行業風氣不正,成都百姓深惡痛絕。

若非如此,鹽幫前兩日舉動,也不會贏得百姓稱贊,聽說還有鹽商糾結了一堆人冒領,還從百姓手中低價收購。

貪得無厭,連鹽幫的人都看不下去。

這一家子錦衣玉食,不知是吸了多少人的血。

許是聽著胖老頭聲音有些厭煩,楊承化眉頭一皺,再次灌了口酒,隨后掐訣猛然一噴。

酒霧翻涌而出,這滿滿一大家人,連同那些仆人侍女,全都像醉了一般,撲倒在地。

像是某種咒法,摻雜了香火神力…

李衍還在琢磨其手段,楊承化卻已跳了下去,徑直來到那幾桌酒席前,哈哈笑道:“他吃我貢品,我就吃他酒席,來,干!”

說罷,拍開一壇子酒,把幾個桌子上的燉羊肉全端來,大吃大喝。

“干!”

李衍也拎起酒壇,猛喝一大口。

二人喝酒吃肉,也不廢話。

在這臘月三十的晚上,鵲巢鳩占,不管不顧,竟莫名讓人有股子暢快勁。

不知不覺,地上就滾滿了空壇子。

別說這楊承化已經喝了不少,就連李衍,也有了七八分醉意,扯開衣領子,眉宇間多了絲肆意。

二人搖搖晃晃,找來筆墨。

楊承化滿臉笑意,在那胖老頭的臉上,寫下“當年貢品,爺爺今日取回。”

李衍則在前門屏風上寫下:

拜神不如拜心,求財不如求德。

禍害了一番后,二人才滿意離開。

借著幾分醉意,他們在城中四處亂逛。

在文殊院巷,他們看到藥鋪檐下吊著盞氣死風燈,風雪之中,裹藍布頭巾的婦人跪在門前,哀嚎苦求:“李神醫,求您救我兒一命…”

“大過年的,哭什么喪!”

滿臉醉意的伙計推開門,罵罵咧咧道:

“就不能等明日嗎?”

“我兒已經咳了一整天。”

“也罷,但酬金要翻倍。”

“我…我錢不夠。”

“沒錢看什么病!”

伙計大怒,咣的一聲關上門。

不等老婦多說,周圍便狂風大作。

待她再睜眼,手里已多了顆藥丸,還有一錠銀子,耳邊還傳來個聲音,“回去吧,莫與人說,藥丸熱湯送服即可。”

“多謝仙人!”

老婦滿臉歡喜,連忙離開。

看著對方風雪中離去的背影,李衍樂道:“前輩可真夠大方的,那是肺咳靈藥吧。”

“有個妖道想殺我,搶的。”

楊承化滿不在乎,擺了擺手。

這人好像是已經徹底醉了,聽著腦中傳來的信徒聲音,在成都府中到處亂逛。

他們裝神弄鬼,嚇了心懷歹意的惡人。

碰到心善之人,則能幫就幫。

這一夜,成都府中怪事頻發。

不知不覺,兩個時辰就已過去,二人也是又喝了不少,糊里糊涂又跑到城外,來到江邊。

此地也有間小廟,同樣供奉著二郎神。

廟不大,平日也沒人看守,因此顯得有些破敗,但在這臘月三十的晚上,卻亮著燭火。

只見十幾個衣著破爛的漢子,正在雪地里跺腳,隨后拎著糍粑劣酒,恭恭敬敬上供叩拜。

前方老者顫聲道:“二郎爺爺,開春拉纖過鬼見愁灘,若得平安,給您供三斤羊頭肉!”

“哈哈哈!”

后方漢子們頓時哄笑。

一人樂道:“王頭兒,你去年許的羊腿還沒還呢,今年就又欠下了?”

“去去去。”

老頭擺手道:“二郎爺爺知我心意,又豈會嫌我窮,總有一日,老頭子我會還上的。”

眾人祭拜后,又嘻嘻哈哈說笑離開。

楊承化樂了,“這幾個人,說他們虔誠吧,燒香從來沒個正形,說不敬神吧,年年都不落下。”

“你說,這拜的叫個什么神?”

“香火又不是買賣。”

李衍已然有幾分醉意,直接搖頭道:“老百姓拜的,是走投無路的念想,是絕處逢生的盼頭。”

“人這短短一生,所求甚多,很多時候拜神,不過是求個心安,做做樣子…”

說著,又狠狠灌了口酒,想起這一路來的所見所聞,搖頭道:“有人說,求神不如求己,但世間哪有那么多峰回路轉,絕處逢生?”

“大部分都是普通老百姓,無非是把骨子里的韌勁捏成泥胎,再借著香火,把這份心氣兒,一代代傳下去…”

楊承化聽罷,也陷入了沉默。

半晌,他才開口道:“照你這么說,泥胎還有個用,我把這千年的香火拿了,又算什么事?”

“不知道。”

李衍撓了撓頭,“想那么多做甚,千百年后你的故事依舊在,百姓依舊有個念頭,就夠了。”

“就這么多嗎?”

“應該…就這么多吧。”

“那你這這修行,又為了求什么?”

“不知道,先走著再說吧,人活一世,不走到最后,誰又知道自己到底求的是什么…”

甲辰年未,乙巳年初。

一人一神于江邊小廟,借雪下酒至天亮…

五更梆響,萬戶啟扉。

新的一年到來。

神州大地,各地初一習俗不同。

若是長安一些富戶,必然要讓朱衣童子執桃符,立于臺階前,家中老嫗以柏枝蘸屠蘇酒灑戶牖。

待鞭炮聲響,便會高聲道:

“元日納百福,邪祟避三舍。”

此乃長安古法,謂“柏酒驅儺”。

而在成都府,則有比拜年更重要的事。

這一日早上,百姓往往會根據天干地支,確定喜神方位與吉時,前往武侯祠祭拜。

謂之“喜神游方”。

按照往年的規矩,會請城里的諸多戲班子,以鑼鼓開道,演奏《朝天子》開路。

后方還有人扮演文官武將,劉關張與諸葛武侯,沿街道巡游,百姓持香隨行,前往武侯祠。

這是成都習俗,也是遠道而來的戲班子,開年掙的第一筆錢。

若是碰到了慷慨富戶,更少不了打賞。

成都府的百姓,正在擔憂今年會不會如期舉行時,成都府的大門卻已轟隆隆打開。

王府侍衛策馬穿街,高聲道:

“今年喜神游方,王爺親自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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