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談話接近尾聲的時候,盲忠找機會詢問:
“陳先生,我能幫你做什么?”
“你能幫我做什么?”陳正威笑了笑:“我手下幾十萬人,戰艦、大炮、長槍都有,鬼佬都要跟我買槍!”
“你們那小打小鬧能幫我做什么?”
“就連這香港對于我都無關緊要。”
“這香港被鬼佬欺負的都是華人,我也是華人,所以我幫你們一把。你們在這里能抬起頭來,我臉上也有光啊!不然出去了別人都說,黃皮膚的,都是苦力、奴隸……商店掛個牌子華人與狗不得入內,我他媽也覺得丟人。”
“當初我在舊金山去了一家法國餐廳,人家不讓我進!為什么?因為舊金山的華人不爭氣!”
“你知不知道我怎么想的?”
“我當時想,以后美國沒有任何地方敢攔著不讓我進!”
“現在我想進白宮都隨時可以進!”
“所以我幫你們,就是因為你們被人看不起,我他媽也丟人!”陳正威的聲音很平靜,畢竟現在沒人敢對他說這話。
不過盲忠卻聽的熱血沸騰。
畢竟這種不平等,他每時每刻都能感受到,每時每刻都在刺痛他。
盲忠朝著陳正威深深躬身。
“行了,你們以后自己爭氣一點兒,比什么都強!”陳正威隨意道。
“老板,中國人與狗不能入內這事,我也聽說過。在上海的租界,鬼佬建了個公園,立下的規矩。”陳奉祿在一邊道。
“在上海?”陳正威愣了一下。
現在已經有了?
他就是印象里有這么一回事,他還以為是幾十年后日本人掛的呢。
“是啊,已經十幾年了!據說公園規定第四條是不許狗入內,第五條是不許華人入內。”
“讓人查查這規定是誰定的!”陳正威道。
“老板,這事美國公使去查可能更快一點。上海的租界,最早是英國人和美國人管理,后來又加上了法國人。”陳奉祿提醒道。
“我知道了!香港有沒有這種情況?”陳正威微微點頭。
“有一些,比如公園的一些時段華人不能進,香港俱樂部和皇家游艇會也不允許華人加入,還有山頂區不允許華人購買土地居住。不過我們沒受到什么影響!”陳奉祿說道。
實際上無論香港俱樂部和皇家游艇會,陳奉祿想加入的話都沒問題。
畢竟他是美國人。
不過他在那些地方算個異類,也不喜歡往里湊。
“列出一份名單給我,還有他們的負責人。”陳正威嘴角咧開,露出一個笑容。
他心中有些蠢蠢欲動,看來在香港可以找些樂子了。
本來因為那只傻鳥,他都不好意思在香港惹什么事。
現在找到借口了。
等陳奉祿帶著盲忠離開后,他就對李希文道:“剛才的事你聽到了吧?去給美國公使發電報,讓他給我查出來!”
盲忠離開酒店,走出一條街,幾個馬仔就圍了上來。
“忠哥,見到了沒有?怎么樣?”
“厲害!”盲忠想了半天后砸吧下嘴道。
“怎么個厲害法?”
“難怪叫他陳老虎,和他在一個房間里,就像和老虎關在一個籠子里一樣。我出來的時候腿肚子還有些抖!”
“是不是真那么厲害啊?”其他馬仔頓時笑道。
“你們以后有機會見到就知道了。”
“而且人家的格局!我說咱們能幫他做些什么,你猜人家怎么說的?”
“忠哥,怎么說的?別賣關子了!”
“我是華人,你們也是華人。你們做不好,我臉上也沒光!人家在門口掛個華人與狗不能入內的牌子,歧視的是你們,但我也丟臉!所以我肯幫你們!因為大家都是華人!”盲忠一邊回憶一邊道。
他對陳正威是發自內心的佩服!
無論是那股氣勢,還是對方說話時的姿態,以及說話的內容。
“那以后我們是不是可以橫著走了?”馬仔頓時興奮道。
“人家幫我們,是為了讓你橫著走啊?是為了讓我們團結華人,去和英國人談判,提高華人的地位!”盲忠沒好氣的罵了馬仔一句。
傍晚,陳正威與林長寧從酒店出來,去總督府參加宴會。
外面淅淅瀝瀝下著小雨,雨水落在酒店門口的磚面上。
兩個馬仔在身后撐起傘。
陳正威正要出門,不遠處一個被淋濕了頭發,穿著紳士服,一看就是鬼佬血統的青年飛快跑過來。
“干什么的?”幾個馬仔臉色一冷,便將槍掏了出來。
“陳先生!陳夫人!地上不干凈!”那青年說著一口流利的粵語,將外套脫下來鋪到馬車前的磚石地面上。
那青年十八九歲的模樣,衣服的布料和做工不算很好,但還算整潔,沒戴帽子,而且還留著辮子。
“第一次看到留著辮子的鬼佬!”陳正威對方一眼,對林長寧笑道。
“陳先生,我是中國人!”那青年挺直身體道。
“哦?”陳正威上下打量一下,對方雖然是鬼佬樣貌,但有著明顯的混血特點。
“讓陳奉祿給他安排一份工作!”陳正威對李希文吩咐一聲,便與林長寧上馬車。
“謝謝陳先生……我叫何東,我是從廣州海關辭職趕來香港的!”那青年在一邊飛快道!
“你先在這等著吧!一會兒有人來安排你!”李希文沖著對方笑了笑,然后上了后面的馬車,片刻后幾輛馬車便離開酒店前往總督府。
何東看著馬車離開,在原地揮了一下拳頭,神色有些興奮。
他本就是在廣州長大的,16歲的時候母親安排去了廣州海關上班,前些日子在海關見到陳正威這些人登陸,他便不想在海關繼續混日子了。
而且在海關學的也差不多了。
便回到香港,想要到洋行找一份工作。
在打聽的時候,得知陳正威在這邊也有個公司,便想去找陳奉祿,不過沒見到人。
隨后陳正威來到香港,他聽說后便趕來酒店門口等著,想要獲得一個機會。
“挺有意思的!”陳正威在馬車上笑著道。
“挺機靈的!”林長寧想了下道。
“不過機靈的多了!跟在我身邊的哪個不機靈?”
陳正威想了想,媽的,自己身邊那些人真不太機靈。
只要稍微機靈點兒,有能力的,都給個機會派出去了。
說笑了幾句,陳正威就將這事扔到一邊。
每天想要巴結他的,從舊金山能排到華盛頓,一個小人物而已。
此時總督府已經燈火通明,香港的頭面人物都在這里閑聊。
伍廷芳熟絡的與幾個議員聊了幾句,轉頭看到黃筠堂幾人聚在一起,便與那幾個議員告辭,來到幾人身邊。
這些人雖然被邀請參加宴會,實際上真正在香港有些地位的也就是伍廷芳,他是上任總督封的太平紳士和推薦的立法局委員。
是第一個在英國參政的華人。
剩下幾人都是被總督叫來湊數的,那些英國富商也很排斥他們。
“這位陳先生,你們怎么看?”保良局主XI,梁安開口道。
“算是一代梟雄,但過剛易折!”黃筠堂輕聲道,他實際上說的已經很收斂了。
看看今天陳正威在港口的態度就知道了,傲慢自大,完全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這么行事,自然會種下禍患。
而且他得罪的人太多了,從美國到歐洲再到大清。
在暗中盯著他的人太多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他現在雖然看起來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但崩塌起來也就是一瞬間。
那些鬼佬不會看著這么一個華人在西方世界耀武揚威的。
其他幾人琢磨一下,并沒有多說。
和他們的想法差不多。
“我倒是希望這位陳先生能繼續紅火下去!”伍廷芳嘆道。
“怎么說?”
“我們華人在這些洋人的地盤上討生活何其艱難……有這樣一個人,自然能提振民族自信,也能讓洋人不再小看我們。無論怎么樣,對我們華人都有好處!”伍廷芳開口說道。
眾人正在閑聊的時候,陳正威和林長寧從馬車上下來,被迎進去,總督亨利.布萊克便迎上來。
“歡迎,陳先生,陳夫人!今天的宴會上,每個人都對陳先生的經歷很感興趣!”
隨后便將兩人迎進宴會廳,廳中的眾人頓時安靜下來。
“這位就是今天宴會的主角,來自舊金山的陳先生!以及陳夫人!”
“大家哪怕以前沒見過陳先生,肯定也聽說過。沒聽說過的人,不會出現在這個大廳里。”總督亨利.布萊克笑道。
話語很巧妙的既抬高了陳正威,也說明會場中的人都是有身份,消息靈通的人。
因為消息閉塞的人,是做不成大事的,更不會成為一個富翁。
“無論是無煙火藥還是青霉素,都是陳先生的發明!如今在歐洲,每個富豪都會在家中備一些青霉素,而且有價無市!”
宴會廳里頓時掌聲雷動。
“總督先生舉辦宴會為我接風,我理應感謝!”陳正威笑了笑:“在座的各位更應該感謝!”
掌聲漸漸落了下來,眾人好奇陳正威想要說什么。
“因為這給了你們認識我的機會!”
陳正威的話音剛落,一些人就在暗中皺起眉頭,伍廷芳幾人也是如此。
太狂妄了。
“當然,我們都應該感謝總督布萊克先生!”陳正威話音一轉,拿起酒杯笑道,目光在場中掃過。
“感謝總督先生!”眾人再次露出笑容,紛紛拿起酒杯。
不夠這次的笑容就多少有些敷衍了。
也有人剛想拿酒杯的時候,發現酒杯被拿空了。
“一個個笑的那么敷衍,看來你們不太喜歡總督先生!”陳正威笑道。
“當然沒有!布萊克先生為這里帶來了繁榮!”眾人立刻道。
“那位連酒杯都不拿,看來是對總督先生很不滿了!”陳正威又看向另外一個人,在場唯一空手的就是他。
“這是個誤會!實際上我很尊敬總督先生!”那個商人擠出笑容,目光掃向左右,看到不遠處有個酒杯,走過去拿起來。
“那就是對我不滿了?”陳正威反問道。
“我剛剛來到香港,跟你們沒打過交道,也沒什么仇怨!然后你就對我不滿?”陳正威的笑容漸漸變得危險。
“陳先生,這是一個誤會,他站錯位置了!”亨利.布萊克開口打了個圓場。
他已經察覺陳正威是在借題發揮找麻煩了。
這讓他又想起碼頭上那只鳥嘀嘀咕咕的話了。
眾所周知,鸚鵡只會學舌。
“總督先生說是誤會,那肯定是誤會了!”陳正威打了個哈哈,隨后笑容一收,看著布萊克總督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剛才是胡說八道?”
亨利.布萊克的身體瞬間就繃緊了,眼底也有些陰霾。
他特意為陳正威安排了宴會來給他接風,然而陳正威似乎一直想找麻煩。
“陳先生,我覺得我們應該享受這場宴會,不是么?”亨利.布萊克臉上再次浮現微笑。“畢竟這是為你和陳夫人準備的!這里的每個客人都聽過你的事跡!讓人贊嘆的成就!”
“哈哈哈,你說的對!”陳正威哈哈大笑,將這事扔到一邊。
這時其他客人才輕輕松口氣。
剛才陳正威的態度,真讓他們懷疑陳正威會突然大打出手。
“對了,我想在香港開銀行,有什么需要審批的難點嗎?”陳正威攬著亨利.布萊克的肩膀走向一邊。
“陳先生,你們需要提交商業計劃、財務報表、風險管理來辦理相關手續……”
“這些我都沒有,也不準備提交,你覺得怎么樣?”陳正威的手如同鐵箍一樣牢牢抓住亨利.布萊克的肩膀。
“也許我們應該宴會后再談!畢竟在場的嘉賓都在等著呢!”
“剛才我說他對我有意見,你說我胡說八道!”
“現在這種一句話的小事,總督先生還要推三阻四?”陳正威的手已經從搭在肩膀上,變成抓在亨利.布萊克的后腦勺上了。
亨利.布萊克整個人突然汗毛豎起,他感覺身邊好像是一個隨時爆發的火山一樣。
而其他賓客一直在留意兩人說悄悄話,畢竟宴會還沒正式開始,陳正威便拉著總督去一邊說話,這讓人心中很奇怪。
然后便看到陳正威的手抓到亨利.布萊克的后腦勺上,仿佛隨時會將總督砸在墻上一樣。
這讓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
“你的銀行沒問題!你什么都不需要提交!”亨利.布萊克飛快的低聲道。
陳正威頓時哈哈大笑,手重新搭在亨利.布萊克的肩膀上,攬著他往人群中間走,高聲笑道:
“宴會可以開始了!”
“音樂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