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你的斗法斗完了,不需要我幫忙了,謀害女子的幕后真兇也被除了,我一個人呆在山上你也不用擔心我了,我要回道觀去了。」
待得樊天師走了,海棠樹下的殘花也掃干凈了,小師妹便對林覺說。
這小師妹確是聰明的,她知道自己請她同來京城,并不單純只是因為要與人爭斗請她幫忙,也是因為之前聽說的那只妖怪專門謀害女子,且不能真正確定是否與楓山上那位花前輩有關,因此不放心她一個人獨自留在楓山上,這才叫她同行。
如今事已了,她便要回去了。
當然,在這之前,她還抽了一天的時間將林覺這個院子里里外外打掃了一遍。
「這么急干什么?」
「我放心不下我喂的雞,而且小花還在山上等我。道觀前面的櫻桃也熟了,要人看著,不然就被雀子啄來吃了。”
話語實在樸實,任誰聽了怕也想象不出,這話竟然出自一位剛剛除掉了景云觀的道人之口。
「你不是還要買鴨子嗎?」
「現在是上午,正熱鬧呢,我出城的路上順路就買了!」
「那也好。」
小師妹便回房取了行李,顯然她在今天早上之前就收拾好了。
「師兄你記得,山上的櫻桃要熟了,然后還有桑葚,桃子李子梨兒,記得來摘。」小師妹提著行李,喚出紙驢,對他說道,「以后如果還要與人斗法就來山上叫我。”
「好。」
小師妹便牽著驢子往外走。
師兄與扶搖跟在后面。
小師妹本欲叫他們不必多送,不過剛走到宅院門口時,便有一個富商打扮的人上門前來拜訪,
正被樊天師的老仆攔住了。
那位老仆是個啞巴,富商也不知道他是聾是啞,在那與他一同胡亂比劃。
直到見到二人一狐,他們才停下。
小師妹牽著驢子駐足聽了聽,發現是那天他們去那瘦高道人的住處,救下的那名活著的女子的夫君,如今這是上門道謝來了。
而她并不愛聽這些客套,看了一小會兒熱鬧之后,便對師兄和扶搖揮了揮手,牽著驢子走了。
等到走出京城,驢子邊上已經掛了一公一母兩只鴨子。
搖搖晃晃,回到楓山道觀。
兩尊石馬早回來了,依舊站在鐵索橋的兩邊,
「多謝你們!
「下次還找你們!」
小師妹學著師兄的樣子,與它們打過招呼道謝,便牽著紙驢走上橋,伸長脖子往前看。
已有一只彩貍貓兒邁著輕快又蹦蹦跳跳的步伐走了過來,像是舞獅一樣,走到她面前,離了一段距離停下來,偏著身子,歪著腦袋,以一個嚴肅的表情和奇奇怪怪的姿勢,從下往上把她盯著,
像是在質問她一般。
「我回來了,辛苦你了。」
小師妹對它一笑,牽著驢子走過去,摸了摸它的腦袋,這才從它身邊走過去。
彩貍轉過身子,依然歪頭把她盯著。
目光又往她的身后瞄了一眼,隨即繼續把她盯著。
「這不怪我,是師兄在京城除妖,和別人斗法,我必須得去幫他。」小師妹一邊走一邊回頭說,「本來幫完我就要回來的,沒辦法,師兄第一天煮了鋪蓋面,第二天煮了燒雜魚,那個東西最下飯了,第三天又做的山筍燒咸肉,也很下飯。”
彩貍這才邁著滴溜溜的步子跟上去。
「第四天呢?」
彩貍開口,是和狐貍不同但類型相似的聲音,都很幼很清細,音色如同貓叫,因為本就不是人,自然難辨男女。
「第四天?酸菜肉末。”
「你見到扶搖了嗎?」
「你這問的什么話?」小師妹邊走邊低頭,「我去找師兄,肯定會見到扶搖啊。」
「它想我嗎?」
彩貍則是仰頭盯著女道人。
「當然想了。」小師妹答道,「不過你也不用著急,山上櫻桃熟了,他們會來摘的。」
「我一直守著櫻桃,不讓雀子來吃!”
「那就好。」
「它每天做什么?」
「它?」
小師妹撓了撓頭,想了想,如實說道:「扶搖這幾天不知道怎么的,很努力,天天都找我學認字。”
彩貍那張小臉頓時愣了一下,
小院靜室之中,道人盤坐,狐貍橫臥。
十五顆豆子漂浮在道人身前,豆子上隱約閃爍著忽明忽暗的光澤,隨著光澤微有起伏。
卻不是在祭煉豆兵。
而是祭煉兵刃。
雖然同是祭煉,不過二者方法原理并不完全相同,一個是刻豆成兵的祭煉,使豆兵增強力量,
一個是御物之法的祭煉,使兵刃貼合心意,林覺還沒摸索出使它們同時進行的方法,在此之前都只能分開祭煉。
「呼——..—.」
許久,林覺才停下,并松了口氣。
這個過程倒是不累,但如果換了別人,或許會覺得有些枯燥。只有林覺這類會因自己一日一日、緩慢而堅定的使豆兵和兵刃變得更厲害這類事情而感到愉悅享受的人,才會樂此不疲。
可是余光一瞄,狐貍趴在木地板上,迎著門口照進來的明媚陽光,好似比自己更愜意幾分。
「勸君開懷——」
林覺當即小聲念了一句。
狐貍頓時仰起頭來,嘴巴微張,露出里面幾顆小而潔白的尖牙。
可它卻沒笑出來,而是身子一抖:
「啊喊!」
打了很小的一個噴嚏。
「還是不行啊.」
林覺小聲的喃喃自語。
終究是差了那么一點。
于他而言,這門「勸君開懷」似乎比「勸君皺眉」難修一點。
也許是自己當初來到這里,在浮丘山上時,心中本身就有憂愁,加上古書的講解,入門自然很快。后來師父仙逝,感悟便又上一個臺階。
可這勸君開懷卻差了一點。
也可能是因為自己最近得了太多法術,明顯越發感覺時間精力都分配不過來了,對它有所疏忽,自然落了進度。
林覺如是想著,回過神來,面前橫臥的狐貍已經不見了。
扭頭一看,自家狐貍已到了身邊,正偏著頭,一臉嚴肅的盯著自己。
不等林覺開口,它就先開了口。
嘴巴一張,咬在林覺手臂上。
此后幾天,一直清閑無事。
其中最大的原因自然是樊天師替他們承擔了景云觀之事的因果麻煩。
在這京城,樊天師無論名聲還是地位,都遠不是剛來京城不久的林覺可以比擬的,將這事推給樊天師,不僅他更擅長應付這類事情,而且一些小麻煩便直接不敢來找他了。
例如衙門或者禮部,亦或者那些與景云觀道人有交情乃至有利益相關的人,就根本不敢來找樊天師確認或是問話。
而且樊天師說話更管用。
他說什么就是什么。
他說此事是城內某個醫館中的坐診郎中與景云觀所為,與楓山上替人抽油的神靈無關,百姓們就都深信不疑,根本無需多的解釋和證明。
萬道友恢復好了傷,來找林覺。
林覺只讓他好好學法術,彌補他空有道行而缺乏本領的弱點。
京城也入了夏。
院中常常是明亮熾烈的陽光,穿過海棠樹繁茂的枝葉,打在石桌與地板上,斑駁夢幻,狐貍最愛在此處安眠。
又常有陽光透過靜室的紗簾滲進來,亦或是清風將白紗揚起,陽光便趁機偷溜進來,呈一條條映在地板上,映照出歲月靜好的模樣,在里面修行感悟的道人心情愉悅,好似也能得幾分增益。
「該去找花前輩了。」
林覺坐在院中,對自家狐貍說道:
「如今我們幫他洗脫了冤屈,讓他恢復了‘生意」,他應該會感激我們吧?」
「感激我們!」
「我們去看他應該買點東西。」林覺依然與扶搖說,「狗會喜歡什么?」
「喜歡吃sh....唔!”
林覺捂住它的嘴,把手松開:
「勸君開懷!」
「?哈哈哈!?」
狐貍仰頭又輕又尖的笑了兩聲,低下頭來,一臉疑問的把林覺盯著。
有什么問題嗎?
怎么你又要問,又不要人答?
「那是前輩,不可無禮。」
「本來就是!」
「我還指望與他討論有關龍伯豆兵還有剪紙術、變成風的法術的事呢。」
「哦!」
狐貍頓時就閉上了嘴。
「那我們去買只大紅公雞,買只羊,帶去拜訪花前輩。」林覺說道,「順便去東市的文寶坊看看,看有沒有徽商,愿意給我帶信回去。」
「大紅公雞!羊!」
「再買床花褥子吧。」
「花褥子!」
狐貍站起身來,大大的伸了個懶腰,便從石桌上一跳,跳到院墻上,往外張望幾眼,又跳回來。
林覺依然約上了樊天師,去逛文寶坊。
這是年前就說好的,結果一直耽擱,就耽擱到了現在。
卻不曾想,到了東市文寶坊后,確實見到了許多徽商,可林覺還沒來得及請人幫忙帶信,就已有一個商人激動不已的主動走了上來,既與林覺和樊天師行禮見好,又請他們進屋去坐。
正是前段時間林覺和小師妹救下的那名女子的夫君,小師妹走的那天,他還曾來林覺和樊天師的宅邸登門感謝過他們。
緣分果真是巧妙。
這下就簡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