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法不足一刻鐘,修房屋好幾日。
不過禮部請了老工匠來,萬新榮也帶著陶道長與驅人前來幫忙,加上沉穩的羅公,還有見到體力活就來勁的小師妹,加上林覺潘公,院子中這幾天也頗為熱鬧。
眾人這在寒冬時節干得熱火朝天,恍惚之間,似有幾分當初在下山路上,幫著師兄們修粉刷道觀廟宇的感覺。
接著倒有一段安寧日子。
宮中斗法之事傳出了宮城,大足法師勇士夜襲林真人府邸一事也瞞不過有心人,這兩件事開始在京城傳播,恰好沒過多久就是春節,正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飯后的談資,成了消解困窘苦悶的良藥。
倒是助長了「林真人」之名。
隱隱有蓋過「樊天師」的意思。
春節之后,小師妹與小花也回了山。
林覺則仍在靜室書寫。
「由此,不求時時刻刻小平衡,而求一日之內大平衡,為大陰陽法也。”
最后一個字寫出,屋中頓起了風。
正是景平三年的早春,有幾天的晴日,寒冬剛剛過去,倒春寒又還沒來,林覺穿得不厚,又剛趁好天氣洗了頭,此時衣衫淡薄頭發清爽,都被這陣不知何處來的清風所掀起,靜室外的白紗也似在跳舞。
華.·.
紙張也被吹得嘩嘩作響,似是天地正在逐一翻閱。
「嗯?」
林覺伸手將之按住。
風漸漸平息下來。
林覺又取出這小半年來寫的所有大陰陽法的紙張,將之按順序整整齊齊放在一起,加上早已備好的無字書封,用針線細細的縫起來。
好在他做這種事情也不是一回兩回的,如今他的自裝技巧還算可以。
沒有多久,一本靈法就裝訂完了。
雖然沒有清風再來,可書上也有靈韻漸生,這一切只在不知不覺間,當林覺縫好書冊之時,察覺到不對,將之拿起仔細查看,這本書冊的紙張已經變得堅韌無比,好似刀也割不壞,水火不侵一樣。
「果然———」
靈法與術法都暗合天地大道,尤以這「大陰陽法」極其玄妙又很稀少,不知這世間尚存幾本「大陰陽法」,反正應當很少。
自己以文字寫下,便也生出奇異。
就如自己這本古書一樣,記了太多法術神通,自己也變得不凡起來。
林覺拿著這本書冊翻看幾下,暫時想不出遺漏之處,也頗為滿意,便將之收起,又取出術法書。
書上早已新添了幾頁。
「華—....」
畫布成川,古戲術也。
傳聞古有絕頂畫師,擅長畫龍,畫得栩榭如生,以至不可點晴,否則就將得靈成活,飛天而去。傳聞又有畫師,畫下之物可以成真,畫出猛虎可從畫中出來傷人,畫出山水,可進可出,畫出大河,傾下河水足以淹沒百里平原。
后有人據此悟出戲術,名曰畫布成川,泛指一切繪畫以假亂真及以假成真的戲術。
造詣淺時,以假幻真,造詣深時,半真半假,若得古人之境,假也成真。
「假也成真—.」
林覺自然知道,這里說的古人,就是傳說中可以畫物成真的那兩位畫師。
只是真有這般奇異之事嗎?
林覺目光一轉,先看到了這本古書,又看到了自己剛剛寫下、并未在筆下主動賦予任何靈韻法術的大陰陽法,卻不得不信。
這片天地,真是玄妙。
障眼法,幻術戲術也。
凡使人眼前光景變化,而無其它奇異者,皆為障眼法。
小到使草開花,大到龍鳳齊舞,再到改天換地,星河倒懸,皆只使人眼前變化,而無真實奇異。
林覺看著,又翻一頁。
七箭咒,詛咒之術。
此法源自釘頭七箭,配以人偶,可以咒人七竅流血而死,對神鬼及仙人無效。
入水,五行法術。
初學者可入水不溺,短則一刻,長則一日,再修可在水中呼吸自如,行動自若,仿佛魚龍。
嘩.·.·
土遁之法,五行遁法之一。
天生五氣,地承陰陽,皆可為徑。因而陰陽五行皆有遁法,感于天地,生于大道,習者天地萬物來去自如。習至高深,施術即和,同于萬物,物無得而傷,
游金石之間及蹈于水火皆可也。
若學五行遁術,需與五行有感,與五行相和,非契合者不可習之,滿心雜念不可習之。
「師妹肯定適合這個。」
師妹既無雜念,又與土行相合,再加上如今轉修五行靈法,學起來估計會比自己還快。
林覺又翻一頁。
走壁術,神行之法。
修習者可行于垂墻峭壁之上,走山崖如履平地,甚至倒懸頭頂。
林覺再往下翻,居然還有兩頁空白,散發著隱隱約約的金光,想讓自己落筆記敘。
應是在此前的斗法中,它察覺到自己中過法術,而這法術應是大足那邊的法術,且不來自中原,對于古書而言,是陌生的,因此見到陌生的法術它就想要收集,想讓自己寫上去。
可惜林覺并未得到那般法術。
「抱歉了,只有等我成真得道之后,時間多了,再游訪各地,慢慢為你收集吧。」
林覺隱隱有種感覺在自己之前,這本古書定然還有過幾位主人,因此自己也不可能是它最后的終點。
要么自己無法求得長生,那么自己必然先于古書之前走到終點,若是自己求得長生,則必然有一天,這本古書會對自己再沒有幫助,那時就該讓它再去尋找下一位有緣人了。
在此之前,當如別的前輩一樣,為下一位有緣人再添一些機緣。
哪怕之前的前輩已經將天下法術寫的七七八八了,可天下法術又怎是寫得完的呢?
林覺看了許久,這才收起古書。
今日天氣太好,尤其是在寒冬之后,不是在家中看書寫書的好時候,而應當是出門閑逛的時候。
林覺便出了門,走到湖邊。
果不其然,樊天師在與潘公下棋當初自己進京之前,這兩人之間的話還不多,樊天師覺得潘公脾氣不好,潘公則設局讓樊天師去找龍王,沒想到自已來京城之后,這兩人居然已經到了沒事就坐在這里下棋的地步。
「樊道友。」
「矣?道兄!」
「恩人!」
兩人頓時都站起來,向他施禮。
「不必這么客氣。」林覺說道,「今日天氣好,想出去逛一逛,做兩個小包,想來問問樊道友,附近哪家的針線活做得好?」
「針線活?這附近幾條街,當初錦云坊的周三娘做得好,人人都夸贊,不僅很多富人會去找她做工,有些達官貴人也會請她去府上干活,甚至請她去教導自家千金。」
「樊道友竟連這種事也知道得這么清楚?」
「哎呀,城中多有妖精鬼怪,其中有一群「狐’喜好窺聽別人家中之事,又愛四處交談,不慎聽到,不慎聽到,不值一提。」樊天師一邊擺手一邊對林覺說道,「貧道都告誡過它們好幾次了,非禮勿聽,非禮勿視,非禮勿言,可是天性哪里那么容易改得掉。」
「錦云坊,周三娘。」林覺記下,「我還想做點小玩意兒,不知附近哪里的木匠手藝好?」
「小玩意兒?」樊天師思索著道,「附近的木匠的話,但凡達官貴人要做什么桌椅床榻,都會去請瓊枝坊的張待詔出手,據說就連宮中的一些床榻也是出自他老人家之手。只是若是做些小玩意兒,反倒是另一位劉待詔做得精巧,而且做得快。」
「劉待詔—.—
「雖然知道地方,但也不太好找。今日天氣確實好,潘公又敗局已定,干脆貧道帶道兄去吧。」樊天師說著,站了起來。
「這就不必了。」
「也想走幾步。」
「那好。”
林覺說著,看向院中:
「扶搖!」
不料頭頂柳枝一陣晃動,狐貍竟然從天而降,落在地上。
「走!給你做個包!」
「嬰!」
狐貍起初一愣,很快來了興趣,但緊接著又有些茫然。
自己一只狐貍,要包來做什么?
總之邁著小碎步跟著林覺,林覺又跟著樊天師,二人一狐穿街走巷,路上總有人朝他們投來目光,又有的遠遠行禮,有的開口問好。
到了錦云坊,找到周三娘,狐貍在地上正疑惑的時候,就被道人給抱了起來。
道人一手拿著狐貍,一手提著布袋,說要做個可以將這個布袋裝進去的包,
要用最好最軟的材料來做,外面還要有小包,要無論怎么跑跳包也不會過于移位,東西也不會掉出來。
好在如今京城玩物喪志者眾多,達官貴人家的夫人千金大多愛養貓狗,愛給貓狗做衣裳小包,這位周三娘對此也算熟悉了。
只是面前站的乃是樊天師和林真人,周三娘對于他們的敬畏,還要更勝王公貴族,因此問得更加詳細,也更用心。
隨即又做了另一個適合白鷺叼著與提著的小布包。
定好之后,又去瓊枝坊。
找到劉待詔。
到了這里后,林覺又找木匠定制了一個巴掌大小、兩寸來高的小房子,用最好的木料做,里面還要如尋常房屋一樣放置床榻和桌椅。
劉待詔做過不少類似的擺件,雖然不知這位林真人是用來做什么,但也盡力保證,會做得與真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