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
小姑娘捧著一碗墨綠色似翡翠一樣的甜點,見上面淋著蜂蜜,灑著干桂花和幾片桃花,還有芝麻、果丁與葡萄干做點綴,一看就十分不一般。
「說是叫神仙豆腐。」旁邊比她小幾歲的少年說,「真人剛剛送下來的,叫我們都嘗嘗。很好吃呢。」
「神仙豆腐」
小姑娘端著碗的手輕微搖晃,便見那一碗墨綠色的翡翠被切成了整齊的小方塊兒,輕輕一搖,竟真如豆腐一樣晃動起來。
再看旁邊,擺了好些個空碗了。
看來是人人都有份。
「今天有客人來,從天上來的,踩著五彩的云,是神仙。」少年說道,「我們定是沾了神仙的光。」
「哦.」
小姑娘留起一口,送進嘴里。
今年新釀的蜜,采的正是山中新開的百花,尚在舌尖品嘗到甜味之前,先嗅到了蜜中若有若無的花香,隨即甜味才綻放開來。
蜜水加之葡萄干的酸甜,構成了它初入嘴的味道,隨即細品能品到一些青葉的清香,
還有一點點可以忽略的苦,那入口即化的神仙豆腐和完全與之相反的粘牙的葡萄干,構成了豐富的層次感。
小姑娘只覺得好吃,好吃極了。
「原來神仙都吃這個!」
「不是神仙吃的豆腐才叫神仙豆腐,扶搖師姐說,是山下百姓吃不起飯的時候,有神仙告訴百姓,用這種葉子可以做出豆腐,可以吃,就是那邊長的那種小樹上面的葉子,有些百姓靠這個活了過來,就叫它神仙豆腐。」
「就那種?」
小姑娘驚訝的指著旁邊。
「對!就那種!」
「這里的人都知道嗎?」
「不知道。」許意回道,「我就是這里的人,我就從來沒聽說過。」
「那我明天也要告訴給山下的人!」小姑娘立馬說道。
「你明天還要下山嗎?」
「不是明天。等下就要下山了。」小姑娘說,「等我回來,我再問扶搖師姐怎么做。」
「也是出去打妖怪嗎?」許意很感興趣。
「是的!我還沒有集齊房頂的瓦—」
「打妖怪危險嗎?」
「我覺得危險,但是真人給的天兵天將很厲害,一下就能把妖怪打死!」
「這么厲害?」
「是啊!非常厲害!」小姑娘忍不住眉飛色舞,「聽萬護法說,這樣的神兵,真人還有很多!」
「那你會害怕嗎?」
「也會害怕——但也沒那么怕—」
「你膽子真大。」
「我膽子就是大!」
「今天萬護法也和你一起嗎?」
「他不和我一起。」
小姑娘忽然有些緊張起來:「真人給了我一張符,說燒掉或者撕爛符,就會出來一只小鬼,它會告訴我它叫陳牛,我就告訴它我要去哪,它就會給我指路過去。這附近的村子它都找得到。」
「你一個人?」
「山下很多地方都鬧了妖怪,萬護法也要去別的地方。別的護法也是。」小姑娘說,「幾個護法最近都沒空修房子了。」
「是哦———」
許意看了眼懸崖絕壁上未完工的懸空式建筑:「護法們都會飛,走得快,肯定是去遠的地方。」
「你真聰明。」小姑娘說,「就是這樣的。不過真人怕我走不快,還給了我一個紙驢,念一句咒語,就可以變成驢兒,我騎著驢兒走。」
「哇—」
許意看著這個比自己大幾歲的姑娘,少年心性,難免心起幾分羨慕之意。
念咒語就能召出的神兵天將和驢兒,燒掉符紙就能看見的指路的小鬼,不都是傳聞中的神仙法術嗎?加上被百姓當做神仙高人一樣崇拜感謝,既是來求仙問道的,哪個少年不向往呢?
只是他也知道,自己年紀尚小,還沒長大,才到大人咯吱窩那么高,是不可以出去除妖的。
好在砍柴為生,教會了他耐心。
只得沉下心來,認真種樹。
期盼快些拜師,又快些長大。
此時只聽普梅說起她除妖怪的事,就足以令他神往不已,在夜里做個好夢了。
吃完神仙豆腐,普梅很快召出紙驢,撕了符紙,讓小鬼帶路,下山去了。
少年也繼續栽花種樹。
唯有暗中一只六尾白狐心道不好今日那神仙豆腐它倒飽飽的吃了六碗,每次道士做的時候,它倒也都在旁邊看著,只是那東西它不自己往腦子里去啊,要說那東西怎么做,它是只能想得清一個大概,若說具體流程,是一點也不知道。
不行!得先回去問問道土!
否則等那女娃問起來,自己傻得跟小花一樣,不是白白瞎了他們那句「扶搖師姐」嗎?
白狐在山中一閃而過。
尋到林覺之時,卻見林覺凌空而立,站在閣樓旁邊的懸崖面前,正面對著懸崖上的一條石縫,手上拿著一顆果核斟酌著。
仔細打量片刻,林覺才將果核放進懸崖裂縫之中。
這是原版丹果的果核。
這般果核,若是散落山間,到了靈韻充足的地方,逢一場雨水,就會生根發芽,若得天地靈氣日月精華滋養,或有心人的悉心照料催化,長出來的便是被山中的精怪奉為珍寶的丹果了。然而世間精怪道人卻是無論如何也培育不出原版的丹果,且再摘果取核,也再長不出第三次了。
不過林覺已然成真得道,若用仙氣滋養,便可長出原版丹果。
這般靈株仙樹,雖然不似黔山松那樣有在石縫中扎根的本領,但也不太需要尋常土壤,它要的是天地靈氣、日月精華和仙氣。
此處雖是懸崖絕壁間的一條石縫,可讓它扎根已然足矣,加上這里是楓山的靈氣匯聚之處,又正對著閣樓二樓左面的窗戶,若它生根探枝,林覺在窗邊寫字時,打開窗戶就能看見它,林覺在閣樓修行時,仙氣亦會滋養到它。
既是自己的道場,靈株仙樹也得種下。
好處多多一一來可添幾分仙氣。
二來可給弟子們食用。
三來可以用于招待好友,那神仙豆腐雖好,山枇杷冰粉也稀奇,可也不好每次有友人到來,都用這些來招待人家,總得換一換口味。
而且果樹開花結果之時,還可作為裝飾。
「這一棵結的果子就給你們吃了。」林覺低頭看了眼下方二人。
二人一個悶頭種樹,一個正懷揣著志芯往山外走,還不知道找了一個神仙做師父是多大的機緣一一這尋常道人妖怪一輩子也難以求得的仙果,卻是在入門之前師父就替他們準備上了。
林覺微微一笑,又拿出另一顆果核,在右邊窗戶外也挑了個石縫種下去。
這兩棵果樹就與懸崖絕壁上自帶的那棵古松一樣,做閣樓窗邊的裝飾,也做盆栽來讓自己打理,好在閑暇時打發些時間。
別的則種在山頂最高處。
「再過些天,該去找別的道友討一些仙果靈株的種子來種。」
狐貍見他種得認真,一邊栽種,澆水,一邊還自言自語,儼然自得其樂,才剛種下,
就好似已經有了豐收時的喜悅一樣,不由受他所染,也看得認真,竟是過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要問的事情。
狐貍跑得快,驢兒走得慢,聽他講完記下再去追那女娃,她也還沒走出這座楓山。
一日一日,閣樓房頂的瓦一日更比一日多,每一片瓦都精心挑選,毫無瑕疵。
這座陡山上的花樹也變多了。
兩個少年少女常在山下閑談。
只不過春暖花開日過后,果樹都不再開花了,種下去后,也見不到斑斕錦簇。
這時的許意已經不再是見到花才能辨別樹了。
起初他還先找好了各種果樹花樹,用樹枝在旁邊寫上這是什么什么樹,若不知道是什么樹,就寫上開什么花,以免得混淆,可到后來,他卻發現連這竟也用不上了一一栽花種樹日久,以至于他對自己栽種的樹、所開的花都足夠了解,哪怕樹未開花,看一眼樹,就知道是什么樹了,或者看一眼樹腦中就自然浮現出它開花時的模樣。
那花開在幾月,花瓣多少,花蕊幾重,厚薄幾分,顏色如何,香氣濃淡艷雅,全都清晰無比,仿佛就在眼前。
而小姑娘也未曾發現,自打出去除妖之后,每日想的都是房頂上的瓦還差多少,今日有哪些做得不好的地方,明日又將去哪,如何吸取教訓,自己橫跨四千里路來到這陌生深山的不適與疏離倒在不知不覺間早已消散無蹤了。
此刻這片深山,懸崖下的這間小屋,倒真成了她的心安之處。
萬新榮等人但凡有空,就建房屋。
好似只是一個恍惚,山色便由春改到了夏,綠意加重,而在這面時常被山霧所縈繞的懸崖絕壁之上,除那間最高最大最精致典雅的樓閣以外,又零零散散的多了幾間懸空式建筑。
木柱在下方斜斜撐著地板,上方梁棟干脆插入山體中,撐起屋檐瓦頂,像是供奉神靈的懸壁石窟,精致中有幾分隨意,典雅里透著些許奇幻。
只是它們都不如那間閣樓高,不如那間閣樓大,像是群星拱衛著它一樣。
若有人誤入此地,定會將之當做仙境。
與此同時,懸崖邊緣與山頂種的靈株仙樹也生根發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