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法術訓練場安靜了片刻。
好一會兒之后,安靜的氣氛才被逐漸急促的呼吸聲打破。
“你怎可對同僚下手如此之重?”一個高德并不認識的觀戰的海哨兵法師站了出來,厲聲道。
“戰斗激烈,沒能收住手,我與他道歉了。”高德看著那個陌生的海哨兵法師,平靜地回應道。
對方聽到這句話,臉色不大好看,接著道:“道歉就有用?”
“若是沒用,他又為何提前與我道歉?”高德詫異。
“培訓考核本就是模擬實戰,受傷也是常有之事,何時輪到你說三道四了?”那人還想說些什么,可是就在這時,一個雄渾的聲音傳來。
穿著海哨兵上尉制服的羅爾上尉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法術訓練場中,他的身邊是納西法師,正對著高德微微點頭。
“我”羅爾上尉的出聲,讓這個海哨兵法師頓時不敢再說什么,縮著頭灰溜溜地退了回去。
“宣布結果吧。”他看向在座的三位考官,接著說道。
那三位考官對視了一眼,最后由坐在中間主位的考官站了起來,宣布道:“二等見習法師高德,在培訓考核中擊倒考核對象墨提斯,無需進行評分,可直接判定通過考核。”
培訓考核無需擊敗考核對象,只要評分達到標準也能通過,但若是擊敗了考核對象,那就是無爭議地直接通過。
這是默認的潛規則。
考核已經結束,結果也已經宣布,圍觀的海哨兵法師也就沒有理由再多逗留,各自退場。
左文·伯恩斯面色平靜地看了高德一眼,只是眼神中的陰郁卻是怎么都掩蓋不住。
因為他的心中十分惱火。
并不是惱火于墨提斯被高德打成這樣。
畢竟說到底墨提斯也就是他的工具而已,連他的人都算不上,受不受傷他根本不在乎。
左文·伯恩斯惱火的點在于,在高德這里,他已經連續兩次失利了。
第一次招攬高德失敗,這一次想要給高德一點打擊也同樣失敗。
這對于自出生以來就順風順水,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左文·伯恩斯來說,是無法接受的事情。
惱火歸惱火,但左文·伯恩斯也沒有多說什么。
不過,這并不代表他對高德沒有任何想法了。
而是在他這里,語言威脅是最低級最沒用的手段。
除了讓對方生出警惕以及顯示自己的無能,沒有任何意義。
再說,也只是考核通過而已,接下來的執行任務與年度評等,那才是重頭戲。
到那時,高德自會明白,一個人再有天賦能力,在貴族的強大底蘊面前,什么都不是。
“恭喜。”納西法師上前一步道。
“多謝納西法師這段時間來的悉心指導。”高德面向納西法師,微微俯身道。
羅爾上尉默不作聲看著這幕,微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
他與納西法師是在高德與墨提斯戰斗中途入場的。
對于高德在戰斗中的表現,對法術的運用,還有臨場的反應,羅爾上尉都是十分認可的。
只是高德最后在已經獲勝的情況下對墨提斯狠下“辣手”的舉動,即使羅爾上尉知道是對方不懷好意在先,但多少還是讓他心中生出一些其他想法:
這會不會是個性情暴戾的法師?會不會是第二個賈登?
而高德對納西法師的尊重,不說讓羅爾上尉完全信任高德的人品,但也至少讓他是在高德身上看到了一些正面品質。
“把人抬下去,送到圣愈所。”羅爾上尉擺了擺手,吩咐道。
在場的工作人員這才恍然醒悟過來,趕忙上前,將還在哀嚎的墨提斯抬離了法術訓練場。
“培訓考核已經結束了,你可以先回去了,之后你跟納西來見見我,在納西剛加入海哨兵的時候,我做過他的指導法師,也算是你的長輩了。”羅爾上尉又說道。
“好。”高德答應道,隨后又對著三位考官微微點頭,表示感謝之后,就往外走去。
“高德!”
他才剛走出柯林伍德術館,就聽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正是梅莉亞。
“你也太了不起了,”梅莉亞興奮地揮舞著拳頭,仿佛戰勝墨提斯的那個人是她自己一般,用一種極其上揚的聲音感嘆道:“那可是墨提斯啊,我們海哨兵一環法師中的一霸,竟然被你這么輕松擊敗了!”
“還是多謝你今天的提醒。”高德微笑道。
進入海哨兵之后,他既有收到莫名的惡意,但也有獲得許多善意。
比如納西法師,比如梅莉亞。
梅莉亞還想說些什么,旁邊又有一人走了過來。
是左文·伯恩斯的跟班,烏爾。
“高德。”烏爾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著高德。
“有什么事嗎?”高德平靜地看著對方。
“我能明白你現在的想法,你可能十分自信,認為靠著自己就能打敗薄有威名的墨提斯,換我是你,我肯定也是這么想的。”
他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可你要明白,你打贏的只是墨提斯,而不是伯恩斯家族。”
烏爾的語氣變得十分認真,“你這樣天賦的法師,又偏偏是平民出身,而且還是來自其它國家,想要在海哨兵中安安穩穩地執行任務,修行訓練,我告訴你,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有很多雙眼睛會一直注視著你,逼著你做出一些選擇,天賦再好,也只是天賦而已,你若是不做出選擇,就會被針對,這不是你憑借天賦就能擋住的。”
“從來沒有人能夠例外,就連納西法師之前指導過的賈登也是如此,他是我們海哨兵這三十年中招收過天賦最好的法師,可最后他也沒能扛住貴族的打壓,這也是他最后叛出金雀的導火索.”似乎這件事是忌諱,烏爾話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了什么,連忙收住。
“是左文·伯恩斯讓你來跟我說這些話的嗎?”高德問道。
“不是。”烏爾愣了一下,完全沒想到自己說了這么多,高德關心的竟然是這個。
“那你說完了嗎?”
“我說完了.”
高德看向烏爾,“從來沒有不代表就永遠都不會有。”
“很簡單,我做那個例外就是了。”他轉過身去,不再看烏爾,邁步向前,邊走邊說道。烏爾沉默地看著高德的背影逐漸遠離。
過了一會兒,梅莉亞的聲音突然傳來。
“如果他成功了,至少是讓你們這樣的法師有了一條看得見的出路,難道這不是一件好事嗎?”
烏爾咬了咬牙,不服氣道:“怎么可能?梅莉亞法師,你也是貴族出身,你應該知道王朝的情況早已不是一兩人之力所能改變了。”
梅莉亞擺擺手,“我可不敢當,我父親也就是個騎士,哪里敢自稱貴族出身。”
“至少對我而言,是貴族了。”
“不與你說這些。”梅莉亞搖搖頭,覺得頗為無趣,也自顧自地離開了。
白教堂區,一間餐館之內。
一張大長桌前包漿的長木凳上,圍坐了十一位穿著灰棕二色短外套的青少年。
這些都是高德雇傭為他盯梢商鋪的跑腿仔。
跑腿仔少年們的粗麻布袖口沾滿煤灰與褐色污漬,這是他們蹲守煙囪,翻查下水道的證明。
每隔一天,這些跑腿仔便會向高德匯報一次他們前日的盯梢成果。
而高德便會將跑腿仔匯報上來的情況羅列在羊皮紙上,形成可視化且直觀的表格,以方便分析。
“一號茶葉商鋪,賣家自己提供的信息是位置極佳,經營情況尚好,只不過賣家準備回老家發展,所以才忍痛轉讓商鋪。”
“可實際上根據踩點觀察,這家商鋪三天時間燃煙次數才四次,平均每日不足兩次要么是經營慘淡,實際營業時間短,要么就是已經瀕臨破產”
“三號商鋪是面包店,三天燃煙次數十九次,平均每日六次,面包店需持續烤面包,燃煙次數多,是生意繁榮的景象,客流量按照跑腿仔觀察也不小”
“但是有一個細節,跑腿仔發現這家面包店的排污極少,而且煙囪灰燼之中并沒有麥香.”
“大概率是瀕臨倒閉的店主刻意頻繁燒火,同時雇傭他人偽裝客人,制造客流量大的景象,好將生意慘淡的商鋪賣出一個旺鋪才有的高價。”
“五號商鋪的燃煙次數倒是完美契合早中晚各一次,只是負責盯梢這間商鋪的跑腿仔將石灰粉倒入煙囪之后,在一個街區外的殯儀館焚尸爐煙道中發現了噴出的石灰痕跡”
“大概率是共用煙道,說是旺鋪,實際要么是非法作坊要么是欺詐工具.”
高德看著自己羅列在表格中的數據,一間商鋪一間商鋪地排除過去,很快就根據現有信息,劃掉了三家可疑的商鋪。
而剩下的八家商鋪,他重點關注的有三家。
一家位于北區,本是一間草藥鋪,因經營不善瀕臨破產,店家決定出售店鋪。
北區,是高德剛來多恩城時雇傭的那個少年向導口中的魔植店聚集區。
多恩城中大部分魔植園都聚集于此。
這家草藥鋪瀕臨破產,是因為店面位置不好,位于泥沼園與蕈菇坪附近,被排擠得嚴重,客流量被擠占。
考慮到這個問題,這家草藥鋪掛出來也有一個月了,一直沒有成交,價格也從一開始的550金雀幣降到了如今的500金雀幣。
在這邊購買商鋪,優點是有利于高德收購樹種。
缺點就是位置不好,面對兩大魔植店的排擠,想要把商鋪做起來并不容易。
雖然高德不準備接著做草藥鋪,而是傾向于魔材店。
可北區是魔植店聚集區,在這樣的地方開魔材店,就像是在小吃街開五金店,天生就與固定客流的需求不符,多少有些自尋死路的意思。
第二家商鋪位于東區的德佐臨街,是一家臨街的雜貨店。
商鋪是二層結構,一層是用于經營的臨街店面,二層是居住區,通過內部樓梯連接。
店主之所以轉售店鋪,一是這本是一家傳統的家庭式零售店,店主的兒子拒絕接手傳統行業,轉向工廠工作,導致店鋪后繼無人,店主年紀又大了,所以開始考慮出手店鋪。
另外就是,這些年多恩城興起了多家大型連鎖雜貨商鋪,通過每日低價策略搶占市場,作為傳統的家庭式零售店難以抗衡這種競爭。
高德是準備將之改造為魔材店,并不需要考慮來自大型連鎖雜貨商鋪的競爭,所以這個缺陷并不用擔心。
而他最看重的點是,作為“黑市”的巨魔頭骨巷就在德佐臨街上,在這家雜貨店的附近。
也就是說,德佐臨街本就會有許多需要購買或者出售超凡材料,且不希望留下痕跡的法師。
這些法師只在意材料的質量,并不在意來路。
這正和高德的情況吻合。
——他若是做魔材生意,大部分魔材都是直接從北境帶過來,也算是來路不明。
這家雜貨店的開價是650枚金雀幣。
由于經營情況還沒到難以為繼的地步,所以講價空間相對較小。
這般想著,高德在這家雜貨店后面劃了一個圈,標為重點觀察。
第三家商鋪,同樣位于東區,同樣也是因為被大型連鎖雜貨商鋪擠占市場后被迫轉售店鋪的家庭式雜貨店,不過是在另一條街道,跟德佐臨街隔著三個街道。
相比第二家店鋪,它的優點在于價格較為便宜,才450枚金雀幣,甚至于還有機會講講價。
缺點就是開魔材店的話,潛在市場潛力遠不如毗鄰巨魔頭骨巷的前者。
高德盤算了一下自己手頭的存款:
271金雀幣外加7銀龍幣。
這筆錢購買任何一家商鋪都不夠。
要想盤一下一間商鋪,必然需要再回北境一趟,帶一些超凡材料過來出售才能夠攢齊錢。
他現在已經加入了海哨兵,所以出售超凡材料是有講究的,不能再像之前那般隨意。
進入“體制”后,有一個很重要的點就是要保證履歷的清白干凈。
若是他的手頭突然多出一筆來路不明的超凡材料,在他還是來自西恩行省的情況下,是很容易被懷疑為“間諜”的。
而高德,絕不懷疑海哨兵對于組織內法師的情報掌握能力。
他之所以要開“魔材店”,便是為了合理洗白自己取自北境的超凡材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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