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土丘搭起了帳篷,前面兩輛車呈夾角擋住帳篷另外兩面。
雖然是無人區最熱的季節,但夜里的溫度還是讓人冷得打顫。
他們幾個都是不缺錢的,帶的衣服足夠御寒。
車上準備的防寒大衣分給了尹力和兩個隊員。
尹力也不差錢,但他一向吃穿用都跟其他隊員一樣,不搞特殊。
研究鳥類的那個研修生在高原待的時間不短,對夜里的寒冷也早有準備,但刀美華有點不抗凍,感覺一開口牙都能發出噠噠噠的聲音。
陳影讓她裹著羽絨睡袋休息,又給把氧氣瓶放在頭邊,睡袋上還給搭了一件軍大衣。
“她能行不?”
“應該可以吧,這兩天的溫度不低,她在急救站也適應了一段時間,應該沒有大問題,要不行的話,咱們就及時撤出去。”
尹力開過來的那輛車是專門改裝過的,頂上加裝了太陽能板,給沖個暖手寶沒問題。
“要實在不行,讓她去車上睡,我那車后面改裝了,能鋪床,還有電熱毯。”
要不是刀美華要進核心區,尹力都舍不得開這輛車往荒野走。
但其實他們也不算是完全進入核心區,設計的路線基本上沿著核心區和緩沖區的邊緣在走。
第一晚過得比較輕松,越往后會越難受,因為人的疲憊程度不同,應對高原缺氧和驟變天氣會顯得越加乏力。
連走三座湖泊都沒發現他們要找的唐古紅景天,而時間已經進入第五天,再找不到也只能放棄,他們必須往回走,否則補給不夠對于這個區域會是致命打擊。
“前面那座山有點高,山頂積雪終年不化。它是這座湖泊最重要的水源補給點,陽坡那邊有一片流石灘,我們上去看看,這里再找不到就只能下次再說了。”
五天時間,走過的好幾個地方都曾經被發現有唐古紅景天生長,而這次出來卻一無所獲,是什么原因如此,需要植物學家和環境學家深入研究才能搞清楚。
登山之后,在海拔接近五千米的地方,終于發現了唐古紅景天的影蹤。
刀美華已經快扛不住了,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接下來的測量拍照什么的,基本上都是尹力和陳影幫忙完成。
那個鳥類研修生昨晚不慎感冒,吃了藥,現在在車上躺著。
“行了,走吧,他倆情況都不怎么好,早點回去,別出事。”
陳影扶著刀美華,刀美華抱著氧氣瓶,艱難的行走在流石灘上。
“等等,影哥,你聽聽,是不是有人在說話。”
講什么鬼故事?這里啥地方啊還有人說話!
陳影正想開口打趣,就聽到微弱的聲音傳來。
“我去,真有人?”
陳影和尹力臉色一變,尹力掏出對講機呼叫巡山隊員過來支援。
“影哥,你先把刀博送上吸氧,我過去看看情況。”
聽聲音好像是從背面傳來的。
這座山全是棱角冷硬的巖石,保不住還真有人在巖石背后遇險。
“影哥,別管我,我能行,我自己慢慢下去,你去幫尹哥。”
刀美華推開陳影的胳膊,“這山上情況不了解,他一個人危險。我順著原路下山就好,不會有事的。”
陳影也是真不放心尹力過去,這萬一遇到危險,大聲呼救都不可能。
“那行,你慢慢往下走,氧氣多吸幾口,別舍不得,車上還有。”
刀美華沒力氣說話,比了個OK的手勢,小碎步的往山下走。
看她走了幾米,感覺應該沒有問題,陳影連忙追著尹力過去。
繞過山脊的大石頭后,他看到兩輛車停在另一處的山腳下,半山腰的石坳那里有三個人。
尹力正小心的翻過巖石往下走。
山上的巖石風化的很多,稍不注意一踩就碎裂了。
而在那幾人的頭頂大概二十多米遠的地方,一只雪豹趴在石頭上,饒有興趣的看著他們艱難行走在巖石中。
尹力的速度不慢,很快就到了三個人所在的地方。而此時,山下的車子里也下來兩個人,拿著東西往上攀爬。
陳影才走了三分之二,來支援的隊員已經趕到身后。
留守的兩個隊員只來了一個,另一個還得在車上照看研修生和刀美華。
“影哥你慢點,我先過去幫站長。”
到底比不得他們常年在高海拔生活的人,看著隊員矯健的身姿,陳影努力平衡身體,減少不必要的氧氣消耗。
十幾分鐘后,他終于走到那群人所在的位置,這才發現,對方那三人組里有個小伙子的腳卡在石縫里拔不出來了。
(圖二,詳見作話)
別覺得能下去就能上來,有時候是角度問題,有時候是縫隙上大下小,反著拔的時候就是沒法拔出來。
小伙子的狀態已經很不好,臉色慘白,疼得額頭上全是冷汗。
就這天氣,冷汗汗濕了貼身衣服,不及時換,絕對感冒。
高原上感冒可不得了,不是肺水腫就是腦水腫,都是容易出人命的癥狀。
“影哥,他們是地質科考隊的,從羌塘那邊沿山區過來,已經在無人區里面呆了一個月了。”
難怪他們看上去狀態都不是太好。
陳影點點頭,趴下去用手刨了下石縫。
石縫有點呈漏斗狀,卡進去想要拔出來很難。
而且這個小伙子的腳應該是脫臼了,關節周圍組織水腫,更沒法往外拉。
就在他觀察小伙子受傷情況的時候,他的隊員們拿著保暖的東西和一瓶氧氣上來。
“讓他吸兩口緩緩。衣服給他裹上,這位男同學辛苦一下,把干燥毛巾給他墊在背后和胸前。”
旁邊一位年紀大一點的男士,應該是他們的帶隊老師,低聲詢問他們是什么身份。得知是河源管護站的巡山隊員后,明顯松了口氣。
“我們還有五輛車,在離這里十公里外的湖邊扎營。我們是過來取巖石樣本的,被突然躥出來的雪豹驚嚇,他不慎摔倒,一腳踩進了這個石縫。”
老師說他們過來三輛車,一輛車已經回去求援了,剩下兩輛車一共就他們六個人,留了一個人在下面守車,他們四個則打算在這里搭建個帳篷給他遮擋下夜里的寒風。
“我們的隊醫不太擅長骨科,只能朝最近的管護站求救,幸好遇到你們了,不然……”
他都不知道受傷的同學能不能撐得過今天晚上。
陳影沒吭聲,溝通的事情交給尹力就好,他現在全神貫注的在摸受傷小伙子的腿骨。
石縫狹窄,小伙子的運氣那是相當不好,唯一大一點可能卡住腳的縫就被他踩中了,旁邊的石縫連手臂伸進去都有點難度。
陳影直接趴下來,脫掉一只衣袖,手臂伸進石縫里艱難的一寸寸摸骨。
好在骨頭沒有斷裂,挫傷肯定是免不了的。
“阿力,找點石蠟油給我。”
就這么硬拔可不行,皮都刮掉也不定能拔出來。
陳影一個人沒法把他弄出來,讓另一個瘦削的男同學跟他一起,從卡住腳那地方的前后兩邊石縫伸手進去,盡量均勻的給他的小腿和腳踝厚涂一層石蠟油。
鞋子就不用要了,只要人能救出來就行。
“我來引導他往外拔,你那邊注意扶著點他的腳,盡量別讓他用力。”
尹力一腿蜷起,另一腿撐著對面的巖石,讓受傷男同學靠在自己身上,撐著他的腿。
這樣才能給救他的人留出操作空間。
“好,就這樣,慢慢的,勻速往外提。來個人幫忙,扶著他的腿彎。”
本來就不大的操作空間擠了四五個人,幫忙提著受傷同學腿彎的人只能叉開腿緊靠著尹力,生怕自己踩滑了,腳踩到陳影頭上。
差不多費了兩個小時的功夫,才把那同學的腳從石縫里取出來。
刮傷是免不掉的,脫臼還好解決,陳影那一手骨科技能可不是白練的,分分鐘給他復位。
這恐怕還是第一次他在人類的身上運用自己的骨科技術。
“你們車上有外用藥沒有,跌打藥酒我那邊有,但是他皮膚刮傷很嚴重,酒涂上去不行,太刺激皮膚了。得用其他藥替代。”
他是獸醫,自然沒有人類可用的藥,只能靠他們隊醫想辦法。
在救援到一半的時候,隊醫和支援的隊員已經趕過來,這會兒就是他們自己的隊員用擔架把他抬下去。
把人抬下去后,陳影他們的車也已經開到這邊山下在等候著。
“他的狀態不行,不能再繼續。”
“是啊,但是我們這邊的任務還沒完成……”
隊員們也很焦慮,不少人覺得要不分成兩路走吧,讓一輛車送他出去,其他人繼續完成考察任務。
畢竟來一次很不容易,都走了九十步了,最后這十步怎么也得走完。
“不行,我們現在剩下的補給本來就不多了,分一輛車走,補給怎么辦?”
“那你說怎么辦,難道讓他帶傷跟著大部隊一起?萬一出事了,你負得起責嗎?”
別說學生們私下嚷嚷,三個帶隊老師之間也有分歧。
老師們的經驗還是豐富得多,商量了下,決定找尹力求援。
別人他們肯定不信,但尹力他們的車身有河源管護站的字樣,還有工作服,以及他們的裝備一看就是常年在無人區內部活動才有的。
最重要的還是隊醫的話,他說陳影醫生雖然是獸醫,但骨傷方面絕對是專家級別,受傷的男同學跟著陳影走,比跟著他們要穩妥得多。
只要順利離開無人區,進入管護站后,自然有醫生給予治療,實在不行還能打120,送到最近的醫院救治。
“還有個同學不是一直有點感冒嘛,雖然不是特別嚴重,但還是跟他們一起出去吧。也能互相做個伴。”
這樣他們既不用分心照顧生病受傷的同學,也不用把本就所剩不多的物資再分一部分出去。
尹站長他們那邊的消耗,等出去后,他們肯定會給予經濟補償。
那么大一個學校,這么重要的科研考察,費用方面根本不需要太擔心。
帶隊的老師在跟尹力他們協商后,把生病和受傷的兩位同學送到了尹力他們車上。
在得知他們這次出來是尋找唐古紅景天后,隊伍里一位自身對植物很感興趣的學生,把這一路發現的有唐古紅景天生長的地方告知給了刀美華。
“刀博放心,后續我們在山上還有發現的話,我直接把地方和照片發郵件給你。”
兩人交換了郵箱號后,陳影他們調頭往回走,在之前看好的地方扎營休息,而科考隊則要回到大部隊扎營的地方過夜。
受傷同學的情緒不太好,畢竟這次的任務雖然很難,但完成后得到的回報也很多。
都走了九十九步了,最后一哆嗦的功夫前功盡棄,對他來說打擊有點大,暫時有點接受不了這個結果。
陳影不怎么會跟人交流這方面的問題,干脆跑去另一輛車上呆著,讓刀美華給他倆做思想工作吧。
在他們車離開后,一直呆在山上的雪豹跑了下來,循著陳影他們的氣味追了過去。
正好,兩位巡山隊員也在說這頭雪豹。
“那豹子膽子還有點大嘞,我們這么多人,它都不躲一下的,一直在上面看著,挺好奇的樣子。我都懷疑要是人少一點,它怕是會下來湊個熱鬧。”
陳影在給自己的手上藥。
雖然穿著保暖內衣干活,但一直在石頭上摩擦,隔著衣服也給刮傷了好大一片。
副駕的那個隊員回頭看了眼陳影的手臂,心有余悸。
“這山上居然還有這種危險,說實話,我在這里好多年了,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不行,回去之后得跟大伙兒提個醒,千萬別大意了。”
雖然是個意外,但多一份小心,意外也就少一分發生的可能。
扎營之后,陳影再一次給受傷同學檢查了傷處,紅腫有點厲害,但骨頭沒有問題。
不幸中的萬幸。
“要提防他今晚上發燒。感冒藥你們有嗎?”
“有,走的時候隊醫給了一些。”
“那行,晚上我守他,你們都休息,三點左右阿力跟我換個班。”
受傷同學今天又驚又怕,腳受傷又流了一身的汗,雖然用毛巾墊了,但恐怕效果不大。
改裝的車上有制氧氣的設備,陳影讓刀美華灌了一袋氧氣備用。
果然,到十點多,人就開始有點不對勁了,皮膚滾燙,卻在叫冷,裹了羽絨睡袋和軍大衣還不行,抖得牙關都咔噠咔噠的響。
“怎么辦?他會不會有事?”另一個男同學嚇到了,這會兒開始后悔不該同意老師的建議,該跟著大部隊走,也不用承受現在的壓力。
陳影抿嘴沒吭聲,退燒藥用上,物理手段也用上,如果真不行,那就真不行了。
折騰到十二點多,其他人哪怕睡不著也得強迫自己先睡,明天還要趕路,一路上還得提防陷車,沒有充沛的精力那就都完蛋吧。
快一點的時候,陳影聽到外面有獸吼聲,隱隱有點熟悉的感覺。
受傷同學的情況目前算是穩住了,沒有繼續喊冷,但燒也沒完全退下去。
陳影看了他一眼,見其睡著了,起身離開帳篷。
躺在旁邊的尹力睜開眼看向他,想要起身,被他用手暗示不用起來。
陳影裹著厚厚的衣服,爬上車,打算開燈看看情況。
草原上最怕是狼群,其次就是棕熊。
后者能嚇唬走,前者稍不注意就會被吊著好幾天不得安寧。
不過還沒等陳影開車燈,旁邊就躥出來一頭雪豹,熟悉的發型和顏色,不是好大兒黃毛還是誰。
在它后面一直蹲坐著看向外面的,就是二妞家大雪豹的妹妹小雪豹。
“嗷兒,兩腳獸你怎么來這里了。后面還有一只豹你沒發現嗎?”
陳影還真不知道,畢竟那頭雪豹是循著氣味過來的,他們都扎營了,對方才找到這里,并且沒有靠近,而是遠遠的在旁邊的山坡上窺視他們。
黃毛圍著陳影嗅了好一會兒,沒聞到其他不好的氣味,總算放心下來。
它跟著二妞它們鬧慣了,見陳影往帳篷里走,想都沒想就跟了進去。
本來就睡得迷迷糊糊的那個學生當場差點嚇尿,幸好旁邊的隊員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不過嗚嗚聲還是驚醒了其他人。
陳影干脆把露營燈開亮了一點,摸了摸受傷同學的額頭,退燒了,但皮膚也開始變冷。
“黃毛,叫小雪豹進來,你倆來幫個忙。”
啥厚衣服厚棉被都比不上兩頭雪豹夾著睡的熱度,就這么躺了一兩個小時,黃毛受不了了,爬起來就開跑。
小雪豹反應慢了一點,黃毛在外面低叫了一聲后,它也果斷起身離開了。
其他人睡得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了下又繼續睡。
尹力穿好衣服起來,走到陳影身邊坐下。
“情況怎么樣?”
“還行,燒退了,現在溫度比正常稍微低一點,等早上再吃點藥應該就沒問題。”
“那行,我來守著,你去睡覺,我們明天早點出發。”
原本還想路上慢點走,多逛逛其他地方,現在不行了,得盡量趕快點回去管護站。
陳影是被外面的叫聲鬧醒的。
感覺才合眼沒多會兒,外面鬧成一團的聲音讓他捧著隱隱作痛的腦袋坐了起來。
刀美華站在帳篷門口往外看,聽到動靜,回頭看到陳影坐起來,連忙叫他趕緊穿衣服起床吃飯。
“外面鬧什么呢?”
“三頭雪豹和一群狼在打架,哦,還有兩只鳥也參戰了。”
“什么玩意兒?啥參戰了?”
“你趕緊起來看看就知道了。那兩只是什么鳥,不是禿鷲吧,但身體好大啊。”
小型觀賞鳥她還能認識一些,這種大鳥她是真的認不出來。
陳影快速穿好衣服出去一看,居然是兩只金雕。
在稍遠點的地方,還有禿鷲在一旁虎視眈眈。
狼有七八只,看樣子是想來偷襲它們沒能得逞,被黃毛帶著小女朋友一頓撞見了。
至于另一頭雪豹是不是昨天山上那頭,他沒仔細看,認不出來。
但能跟狼打架,就代表至少跟黃毛是戰友。
這種場面之前也見到過,就是在卓乃湖那邊守候藏羚羊的時發生的。
那會兒還是好幾群的狼集合在一起,都沒能抵擋得住雪豹和棕熊,這區區七八只狼,壓根兒就不夠三頭雪豹欺負的。
更別說天空中還有兩只隨時給上一爪子的金雕。
就在他們以為勝負即將定下的時候,突然從土坡后冒出一顆熊頭。
幾分鐘后,那頭棕熊以勢不可擋的氣勢沖向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