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影上前把大崽拎起來抱在懷里,小家伙很沉手,一身肉嘟嘟的,是個實心毛團子。
二妞雖然生活上不靠譜了點,但在喂養孩子方面沒半點問題。
看到陳影把大崽抱起來,二妞沒好意思繼續裝睡,加上看到小雪豹哈基米和小猞猁心心都來了,它多少還是有點成年獸好面子的心理。
金雅在旁邊看它鬧騰,笑而不語。
除了沒睡醒的大崽外,二崽和三丫頭跟哈基米和心心很快就熟悉起來,在媽媽們的默許下,它們幾個跑到山上玩耍,哈基米也如同它自己之前說的那樣,在玩耍時會教弟弟妹妹捕獵。
相較哈基米的天生熱情,心心更安靜一點。
它沒有摻和好朋友教導弟妹的行動,而是默默的在一旁守護。
在另一邊的高山草甸區,除了牦牛原羚外,還有一群可愛的小家伙。
比如藏狐和鼠兔,又比如喜歡在旁邊看熱鬧的土拔鼠。
聽二妞說,對面山上新搬來了一家人,是兩只亞成年的兔猻,就住在向陽的那片巖石和草甸交界的地方。
陳影打算過去看看新鄰居。
把睡不醒的大崽塞到金雅懷里,陳影招呼刀美華一起走。
對面除了高山草甸外,還有面積比較寬的巖石區,自然也免不掉會有流石灘存在。
只是那邊的海拔還要高一點,路也比較危險。
去車里拿了安全繩和登山設備,兩人一步一小心的往上爬。
“我看到紅景天了。”刀美華感覺很累,高原缺氧癥狀可不會因為你有錢就避而遠之。
“看花序高度,應該是紅景天,不過這里的環境也適合唐古紅景天生長,我需要過去看看。”
這一片坡度比較陡,而且流石灘的碎石多,不小心踩滑了就很容易滾下去。
陳影往上爬了一段路,找到一個適合做支點的石頭,將安全繩拴在上面。下來后,兩人將安全繩系好,才謹慎的靠近流石灘。
“是紅景天沒錯,這一片的數量還不少,品質也很好。”
刀美華坐在碎石上,斜躺下來,拿起相機拍攝,又取了一些樣本裝上放在背包里。
“那邊的巖石縫附近還有植物,我過去看看,你在這里等我。”
“行,你小心點。”
再次檢查了下她身上系著的安全繩,陳影護著她走了幾步后停下。
刀美華去找唐古紅景天,而陳影則坐下來拍攝周圍高山草甸的景色。
遠處的山頂絕大部分都鋪上了積雪,草甸已然泛黃,牛羊馬匹們都在往下遷徙,這一次山上草甸能見到的牦牛原羚那些動物少了起碼一半。
兩山之間的峽谷是動物們躲避寒冬的唯一選擇。
夏日分散的小家族群也匯聚成了大群落,冬日寒風暴雪的天氣里,它們彼此依靠著擁擠著取暖。
收起手機,陳影正打算問刀美華要不要幫忙,就看到幾個小家伙朝自己走過來。
除開心心外,其他三只雪豹嘴里都叼著東西。
走近一看,這是掏了鼠兔窩吧?
“你小子怎么還叼了兩只?”
哈基米放下嘴里咬著的鼠兔,嗷啊一聲。
“這是你給大崽準備的?不錯,是個好哥哥。”
哈基米笑成了狗子的模樣。
二崽和三丫頭也湊過來,它們倆嘴里的鼠兔小一點,嘴角邊上還有泥土痕跡。
這顯然是掏兔子窩的證據。
不過兩只小雪豹能找到兔子窩并成功掏出鼠兔,已經非常厲害了,畢竟它們都還沒脫離幼生期階段。
從另一個側面講,哈基米和心心掏兔子窩這么熟練,跟之前二妞的親身教導不無關系。
所以回旋鏢最后還是落到自己孩子頭上了嗎?掏兔子窩的雪豹,這怕是其他雪豹心中不能承受之怒。
好在家里還有個大雪豹可以糾正孩子們的錯誤觀念。
不,其實也不算錯誤。
難捱的冬季,能有兔子窩掏也是一種幸福。
他還記得去年扎西大叔他們巡山時碰到的那事兒,一頭雪豹媽媽拼盡力氣抓到的獵物,卻被三頭流浪犬給搶了。
扎西大叔拍的那張照片上,雪豹媽媽無奈又傷心的目光,真的很刀他。
在這種惡劣天氣情況下,能掏兔子窩填飽肚子,那也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當然,對鼠兔來說,這種幸福它們并不樂意接受。
三丫頭膽子小一點,沒敢往這邊走,在草甸邊緣停下來,開始撕咬鼠兔。
它們的乳牙還不太厲害,有點難以破防。旁邊守著它的心心無奈的過來幫忙把鼠兔皮撕開。
三丫頭大剌剌的獻上一口血唇印。
陳影敢用手機保證,心心當時的表情絕對是三分嫌棄七分無奈。
大型獵物的肉對小雪豹崽來說可能有點難以撕扯,但鼠兔不一樣,肉嫩到入口即化,是小家伙們最愛的點心。
可惜二妞覺得掏兔子自己吃還行,給孩子們掏兔子太浪費時間和體力了,所以除非正好撞上,否則很少給它們這種可口小零食。
金雅就不一樣,它喜歡掏兔子,而且一掏一個準。
跟小金在一起的這幾年,甲木溝的兔子沒徹底泛濫,是有它倆功勞在內的。
到了荒原這里,它倆也愛上了掏兔子,而且這里的兔子更肥,更容易掏,數量還多,都不用跑太遠就能吃得飽飽的。
哈基米守著弟弟妹妹在草甸邊緣邊吃邊玩,心心確定三丫頭開始吃東西,不會到處亂跑后,好奇的去到刀美華身邊,想要看她在干嘛。
刀美華找了十幾米,終于在一處石縫發現了唐古紅景天的蹤跡。
但這一株唐古紅景天發育不太好,都還沒來得及開花,就馬上要迎接寒冬到來。
她扒著巖石小心的往另一邊草甸走去,在巖石區的邊緣,終于發現了七八株唐古紅景天的壯年植株。
采集樣本,拍攝照片,記錄坐標點。
一系列的工作完成后,她朝陳影比了個完工的手勢,再度小心翼翼的橫穿了流石灘,回到安全地帶。
“數據都收集得差不多了,我過兩天就要離開,回去申請課題什么的還有一段流程要走。再說這邊天冷下來也沒法出去干活,到明年五六月吧,我肯定得過來多住一段時間,觀察一整季的植物變化和分布范圍變化之類的。”
對他們植物研究要研究啥東西,陳影是半點不清楚,但他知道刀美華這么說,其實也是希望他明年能留在這里幫忙或者說陪陪她。
不過陳影也不敢給她保證,他手上的五個課題今年就完成了一半多,想要留下來,估計得申請新的課題。
但他下一步有兩個想法,一個是參與白化動物的研究,另一個是想去大峽谷進行金貓相關研究。
家里的寶貝們都研究得差不多了,就小金還沒有享受過特別待遇。
小金和金雅之間是有生殖隔離的,它倆不可能有孩子。
金雅熱衷于當養母,陳影也能滿足它的愿望。但小金呢,它是否能堅持一輩子不留下自己的血脈?
不能以人類的眼光去看待動物,人類的繁衍和愛情都能分開,更別說動物了。
小金跟金雅能在一起生活這么些年沒有分道揚鑣,陳影都覺得可以為它倆專開一課題!
陪著幾個崽玩了一會兒,陳影他們下山準備回家。
狗子們要跟著回去,小金也不喜歡草原的夜晚。
擱以前,金雅肯定會留下來陪二妞帶娃,但現在它家里還有個養子,還要和小金夜里依偎取暖,很忙的。
回到急救站,刀美華忙活著去跟導師溝通課題申請的事,汪汪隊們也開始了日常巡邏(搗亂),突然感覺沒事兒干的陳影干脆去把眼睛受傷的小猞猁抱出來,讓它開始適應性活動。
“視力肯定會受到一些影響,不過沒太大關系,只要嗅覺和聽覺完好就行。”
被放在小圍欄里活動的小猞猁,爪子剛碰到草地,就下意識的伏低身體,微微有些顫抖的停留了很長一段時間。
陳影沒有去幫忙安撫它。
作為一只野生動物,它不應該害怕自己的家園。
果然,十幾分鐘后,像是終于喚醒了體內殘留的,對大草原的記憶,小猞猁崽鼓起勇氣踏出了探索世界的第一步。
很快,它徹底熟悉了腳下的土地,并且開始自由的奔跑。
哈基米留在山上幫二妞看孩子,心心則跟著金雅回了急救站。
對于這個被自己姑姑“搶”過來的弟弟,心心一直保持著安全距離。
小猞猁崽探索了一會兒世界后,對一直跟在身邊的心心生起了莫大興趣。
它躡手躡腳靠近心心,然后作勢撲過去。
當然,才斷奶的它肯定不可能撲中,但心心還是很給面子的叫了一聲。
小猞猁崽一聽心心的叫聲,奶兇奶兇的回了一聲,還沖過去咬住心心胸前的毛毛。
心心低頭看著掛在自己身上的小猞猁,出了一口長氣。
把旁邊看著它倆互動的陳影笑得不行。
正鬧著,一大一小兩道灰白色影子快速靠近。
“嗷嗷嗷,我來啦。”小灰白跑過來,看到小猞猁崽在跟心心鬧騰,連忙加入戰局。
猞猁女士停下來看了一眼就認出心心,跟它打了個招呼后,很放心的把孩子留下,自己悠閑的去找金雅玩了。
心心更加無奈,卻還是耐心的陪著兩只小家伙鬧騰。
好在沒過多會兒,紅獅跑過來加入戰局,跟兩只小猞猁崽扭打到一起。
這個扭打也是玩鬧性質的,因為紅獅想要讓小猞猁崽也加入它的隊伍被它管轄,可兩只小猞猁根本不搭理它,所以每次見面都會“決斗”一次。
見兩個弟弟都跑去跟紅獅戰斗后,心心來到陳影身邊躺下,露出肚皮,要陳影給它揉揉。
剛才傻弟弟把它咬疼了,它需要肉肉補一補。
陳影抱著它仔細檢查了下,估計是咬掉了兩口毛毛,讓心心有點委屈。
揉了揉心心的小肚子,陳影抱著它回到前面。
小家伙們雖然已經可以吃點肉了,但每天的奶還是沒斷。
心心回來后也要補充營養,它的骨骼發育相對同齡的猞猁還是顯得略微遲緩了點。
夏森已經把配方發過來了,還有輔食的配方,他說讓心心先吃幾天,看情況再進行調整。
做好之后,陳影先給心心投喂,之后才端著奶和輔食去找兩只小猞猁。
狗子們的飲食是扎西大叔負責的,陳影可以偶爾投喂,但不能搶奪扎西大叔喂食的權利,否則等他離開,狗子會拒絕進食。
就這么平靜而忙碌的過了三天,刀美華整理好資料準備離開。下次再來得明年五六月份了。
“這次我回去大概是要先去哀牢山那邊待兩個月才回學校,你要是休假出來,可以來找我玩。”
陳影愣了下,很直杠杠的說他不休假了,今年過年就在河源過。
刀美華被噎了一下,偏頭露出無奈的笑容。
“那好,有事聯系。”
她還能怎么說呢,只能再繼續徐徐圖之了。
剛上車走了一兩米,又停下來伸頭給陳影說老高去高黎貢山了,之前研究白尾梢虹雉出了階段性成果,后來課題交給另外兩位博士在做。
但是好像效果不太好,其中一位博士因為突然高原性肺水腫差點送命,這個課題又回到了老高手里。
陳影沒有問她是怎么知道的,那邊可是白家的地盤,想要知道這些很容易。
只是陳影比較奇怪的是為什么老高在群里半個字都沒提這事兒。
最近兩個月老高冒頭的時間都少了,他們在群里聊天的時候還問過幾次,老高說他忙得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后來大伙兒也就沒再去打攪他。
刀美華拿出手機遞給陳影,“剛剛收到的消息,老高好像摔了,又是骨折。他這樣硬撐著去山上會很危險,你是他朋友,勸勸他吧。”
陳影拿著刀美華的手機看了一眼,是一張病房里的照片,從角度看明顯是偷拍的。
“拍這張照片的是我一個表弟的老婆,她知道我跟老高認識才發給我的。”
“我先走了,你想想怎么勸下他。研究鳥的地方那么多,沒必要拿自己的命去拼。”
陳影沉默地點點頭,眉頭擰成團。
送走刀美華后,陳影思考了一會兒才打電話給老高。
病房里被家里長輩轟炸了一天的老高已經快自閉了,看到陳影的電話打過去,想都沒想就接通。
“你小子怎么回事,怎么又骨折了?上次的骨折才好多久,你是打算下半輩子跟輪椅黏一塊兒?”
老高驚訝的看了看手機,“你怎么知道我骨折了?”
“你別管我怎么知道的,聽說你還要鬧著上山?”
“我跟你說,我發現了白尾梢虹雉的巢穴,好幾個,這是很難得的觀察機會。”
“它們今年在那邊繁衍,明年肯定還會繼續,又不是以后看不到了,你何必用自己的生命開玩笑?聽我的,趕緊回去省醫住院,我跟我師兄說一聲,讓他給你看看骨傷情況。”
老高沉默,但也沒掛電話。
陳影也沒急著開口,等了起碼四五分鐘后,才放緩語氣。
“我本來是想等落實了再跟你說的。我這邊聯系了一所高校的課題組,去鄂省原始森林考察,一期工作他們學校那邊有團隊做,我們直接加入二期隊伍,大概在春節后開始。你要是現在把身體養好應該還來得及參與進去,要是執意去山上看虹雉,那我可不等你了。”
老高研究的這個課題,最初是他開的頭,出了階段成果后,課題轉給別人,現在進行到一半走不下去了,導師又不想浪費,才會交給老高。
但實際上相關的研究已經不少,老高接手的這部分不算特別重要,延后一點也不遲,甚至說明年再去也沒關系。
陳影似乎感受到了老高的糾結,慢悠悠的補了一句。
“那個團隊是研究白化動物的,包括兩棲類,哺乳類和鳥類。你真的不參加嗎?”
老高躺床上,使勁翻白眼。
“去去去,你個老六,故意的是吧。你等著,見面了我非喝死你不可。”
白尾梢虹雉很難得,但白化鳥更難得,用腳后跟想都知道應該先顧著哪邊。
而且他都這樣了,他老師也不可能逼著他上山,要不是他自己想留下,他老師早八百年就把他打包送回去了。
掛斷電話后,老高雙眼瞪著天花板好一會兒,才拿起手機給他媽媽打了電話過去,同意辦理出院并直接回家。
他這次骨折并不嚴重,就是從石頭上摔下去,小腿脛骨骨折了,復位后恢復情況還行,養養就好。
老高媽媽聽到兒子改變主意,松了一大口氣,在辦出院的時候知道是陳影給他打電話勸通的,回頭就跟家里人好好宣揚了一通陳影的功勞。
對于兒子說的那個什么白化鳥的研究,反正時間還早,至少還有三四個月,那會兒骨頭早恢復了。
再說有其他人一起,還有陳影在,對兒子的安危也不用太過擔心。
出院之后,老高依然堅持回甲木溝休養,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再說還有白教授和他夫人也在,人多熱鬧,還不會天天念叨他,他傻了才同意留在家里接受一天三頓的催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