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有狼,還是“狼來了”?
那邊鬧得實在有點厲害,索南猶豫了下,決定過去看看。
陳影和刀美華也跟了過去,不過他們兩個是外鄉人,不敢湊太近,隔了七八米就停下。
“影哥,你說真的有狼,還是他們找的借口?”
陳影瞇眼看了下遠處,又看了看那家人圈起來的羊群。
“可能兩者都有。”
陳影抬手指著那群羊,“你仔細觀察,那群羊并不是悠閑的散開吃草,幾頭年輕公羊比較警覺的樣子。還有他家的兩條狗,一直看著前面圍欄,說明的確有什么動物半夜過來偷羊吃了。”
但是有沒有吃那么多只羊,或者說到底是是不是狼來吃的,現在還不敢斷定。
其他家牧民都用上了監控手段,這家不知道是經濟條件不允許,還是說不太會弄這些,陳影沒在他家牧場看到有攝像頭之類的東西。
旁邊兩個半大小子騎著小馬追了過來,也停在了陳影身邊。
“叔叔,你們在看什么?”
陳影偏頭笑,“阿姨在問我他們家為什么沒有安裝攝像頭。”
“我知道。”更小一點的那個孩子舉手搶答,“他們家那個小兒子好吃懶做,還經常偷東西出去賣。以前村里覺得他們家條件不好,統一安監控的時候,村里把他們歸入五保戶家庭,統一免費安裝了。結果轉頭他家小兒子就把攝像頭拿去換了錢,還說什么根本不是為了幫助他家,是在監視他們。”
陳影和刀美華對視一眼,很無奈。
這種人有,不但有還不少。
扶貧政策是好,架不住人心太貪,恨不得國家三百六十度給他包干。
村里知道后點名批評,之后也就不管他們了。
“我覺得,他們家是故意裝那個鐵刺的,就是想逼著村里拿錢給他們家買羊。”
“毛措,你閉嘴不要亂說話。”年紀大一點的少年喝止了小少年,“不要隨便去編排別人家的事,那些問題有長輩們處理。”
陳影朝大一點的少年豎起大拇指,“沒錯,聽你哥哥的。”
他們沒過去湊熱鬧,但也沒真閑著啥不干。
陳影心里有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他覺得這個吃羊的家伙說不定沒有離開。
“我去把小金帶過來,你們在這里等我。”
陳影回到車旁,打開后車廂門。
小金團成一團睡在后座的腳墊上,聽到開門聲,抬頭張嘴呵欠再伸一個懶腰。
“小金,來,幫個忙,完了我請你吃肉,管夠。”
小金翻個白眼,站起來抖抖皮,跳下車。
有小孩想要靠近,陳影微笑著拒絕,“這是野生動物,不是家貓,麻煩攔著點小朋友。”
索南妻子出來,陳影摁住小金的背,正給它套攝像頭。
“嫂子,麻煩幫我買五斤牛肉羊肉都行,我讓小金幫我找點東西,之后得給它報酬。”
“行,他二哥家里今天正好殺羊了,我讓他給你多留點。”
拍了拍小金的屁股,陳影上馬帶路,小金如一道金紅色閃電跟隨而去。
旁邊幾個孩子看得眼熱,紛紛牽出自己的小馬跟上。
小金雖然是樹棲動物,但奔跑的速度不慢,可惜耐力不太行。
陳影哈哈笑兩聲,停下來把小金抱上馬。
馬兒有點害怕,但陳影的氣息能安撫它,律律的叫了兩聲后,駿馬終于強壓下恐懼奔跑起來。
幸好距離不遠,停下后,陳影立即下馬把小金放地上,馬兒焦躁的往旁邊走了幾步,躲開小金站立的區域。
“是我大意了,忘記小金對食草動物還是有威懾力的。”
雖然金貓不可能捕食馬匹,但食草和食肉之間的天然壓迫性,也就體型巨大的動物才能反壓制對方。
沒有再騎馬過去,陳影帶著小金到了掛死原羚的地方,讓它嗅嗅有沒有其他動物的氣味。
貓科動物的嗅覺很靈的,只是它們不像狗子那么有服從性。
但小金不一樣啊,誰讓陳影手里有貓質呢。
它仔細的沿著鐵網走了幾米,嗅了嗅,似乎發現了什么。
一路低頭細致的找尋,而方向卻并不是那家人養的家畜所在之地。
陳影跟在小金身后,手機屏幕里是它對著草地努力聞嗅的畫面。
索南站在人群外面,一回頭就看到陳影那邊跟了一群半大小孩兒,身邊還有一只不太“正常”的貓。
那只貓在草原上轉了一個S型的彎,繞過附近的一座蒙古包,進入了不遠處一座二十多年前修建的紅磚房。
那是老配電房,分為左右兩間,左邊安置了配電箱和一些電力設備,右面有十幾個平米堆著換下來的耗材。
耗材基本上半年清理一次,下一次清理時間應該在國慶后。
兩個房間的門都上了鎖,只有電力維修工程隊有鑰匙。
但這種老式房子的通氣窗不是木窗玻璃那種,而是從屋頂往下,三分之一高度都是紅磚鏤空墻。
(通風透氣又能遮雨,人鉆不進去。)
畢竟時間很久了,有一兩處的紅磚壞了兩塊,沒有進行修補,只在兩邊的屋角安裝了兩個攝像頭。
一般來說沒有人去看這個攝像頭的拍攝內容,除非有東西遺失或設備損壞。
陳影下巴抬了下,問身邊的幾個小少年。
“這里面還有東西嗎?”
“上次清理走了,不過還留了兩個大水泥筒子,是之前埋管線的時候用剩下的。我聽我大爸說,那個水泥筒太重了,運回去也不劃算,就留下來,萬一以后需要可以直接換。”
陳影點點頭,問這個房間鑰匙誰有。
“我們都沒有,只有電力工程隊有。哦對了,他們今天好像來過,不過是到隔壁檢測電路,沒有進雜物房。叔叔你要進去嗎?我家有工程隊的電話。”
這孩子,機靈!
小孩兒騎馬回去找他爸打電話,另一邊,索南跟了過來,問怎么回事。
“我懷疑這里面有東西,可能是咬死羊的罪魁禍首。”陳影一邊解釋,一邊招呼孩子們退遠一點。
如果真是他猜的那樣,萬一對方狗急跳墻,傷到孩子們他罪過可就大了。
“索南,你找人幫忙在這里布網,等會兒把門打開后,聽我指令行動。”
工程隊來得很快,雖然有點不理解,但在跟著一起過來的村長擔保下,還是開了門。
陳影沒讓其他人進去,他拎了醫療箱,裝備齊全后,閃進門。
小金比他的動作快,門剛拉開一條縫就鉆了進去。
陳影看到小金站在水泥筒的筒口那里,十分警惕的看著里面。
陳影沒有著急過去,他拿起手機,通過小金胸前的攝像頭觀察了下,果然水泥筒里面有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外面。
水泥筒直徑小于一米,長度接近四米,一頭抵著墻,另一頭離墻的距離不足一米。因此光線并不是很好,只能看出里面有動物,卻看不清楚到底是個啥。
仔細聽了聽聲音,陳影心里有點猜測。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水泥管,打開手機電筒看了一眼。
嘶,果然跟他猜的一樣。
他退到門口,推開一條門縫。
“索南,幫我用盆裝兩斤肉,要新鮮的。刀同學,麻煩你去車上在我帶的箱子里,用那個獸用幼兒奶粉兌一瓶奶,不,兩瓶。”
陳影回想了下剛才驚鴻一瞥看到的,應該至少兩只幼崽。
刀美華啥都沒問,直接轉身就跑,旁邊索南的侄子追過去,幫她騎上馬又陪著往車那邊跑去。
旁邊帳篷的主人很爽快的從他家取了肉過來。
一群人圍在外面,但都很自覺沒有吵鬧,甚至還自覺停在房子外圍兩三米遠的地方。
不知道小金跟對方說了什么,陳影把裝肉的盆子放在管口后差不多過了五分鐘,那只產崽后,消瘦得有點讓人心疼的猞猁媽媽從管口伸出腦袋,死死的看了陳影起碼三分鐘后,才走出來,聞了聞盆子里的肉,然后開始大口大口的吞咽。
陳影趁機拍了些照片,發給外面等著的索南。
索南收到照片后,連忙找到村長和工程隊的小隊長,“看,里面有一只生崽的猞猁,狀態不是特別好,估計是餓的。”
具體情況還得陳影檢查后才能知道。
當淳樸的牧民知道這只大貓因為生產而虛弱,又找不到食物后,二話不說,轉頭就從家里帶來了鮮肉。
二三斤,五六斤,不多會兒就裝滿了兩個大奶桶。
陳影又出來了一趟,再給它裝了兩斤進去。
一般成年猞猁一晝夜能吃四五斤帶骨肉,這頭猞猁媽媽估計有兩天沒吃到東西了,肚子都是癟的。
沒去打攪猞猁吃飯,陳影閃身出來,先給青野那邊打了電話,讓他們派人過來看看,順便做個登記。
這頭猞猁除了饑餓外其他還好,不符合收容條件,大概率是就地委托牧民看護,等它的崽能活動后,就地放歸。
這期間所需的食物費用,青野那邊會承擔。
確定了基本情況后,陳影才過來跟索南他們解釋,并征求他們意見,看是讓青野派人駐扎在這里,還是他們承擔照護,青野那邊承擔費用。
“我們就可以了,等專家來看了,確定不需要帶走,我和我哥哥會來照顧它們。”
索南一口應下,沒半點猶豫。
“不用索南你一個人來,這事兒我們村委來安排。”村長又看向工程隊小隊長,“管隊,這個門就暫時不用鎖吧,里面啥東西都沒有,那個大水泥管子人家偷也偷不走對吧。”
工程隊那邊沒問題,反正只要配電房不打開就行,需要雜物間存放物品的話,他們可以暫時存放在配電房。
陳影從刀美華手里接過兩個奶瓶,又進屋去了。
吃飽的猞猁媽媽對陳影的戒心小了很多,在舔了一口奶瓶嘴后,它眼睛噌的亮起,想要繼續,被陳影拍了腦袋。
“快去把你崽子叼出來,你看看你肚子,癟癟的,崽子肯定餓壞了。”
猞猁媽媽猶豫了半分鐘,聽話的把崽子們叼了出來,果然沒看錯,只有兩個。
瘦得跟老鼠似的。
陳影眉頭一皺,這怕不是個新手媽媽。選生產地也沒選對,周圍都沒有可以捕獵的食物,它該不會以為可以隨便捕食家畜吧?
估計悶頭就闖進來了,生產之后發現每家牧民都把自家牲畜看得很緊,還有狗衛兵在巡邏,它想下手都找不到機會。
陳影把兩個奶瓶湊到崽崽嘴邊,餓極了的崽崽一口咬住,大口大口的吃,陳影都怕它們吃太快嗆著。
還好,最初的兩口奶喝下去后,這兩只也掌握到了技巧,乖乖的抱著奶瓶吮吸,可愛到爆。
“你咬死了多少羊?”陳影一邊喂崽子一邊問猞猁媽媽。
“一只,還沒吃完就被搶了。”
“被搶了?誰搶的?”
“那些可惡的家伙,仗著獸多,欺負我一個。等我崽長大了,我一定去咬死它們。”
陳影想了想,猜測可能是狼。
狼和猞猁的食譜重合度很高,如果猞猁沒有懷崽,狼群可能還不會朝它下手。
但看猞猁狼狽的樣子,估計是因為即將臨產卻被狼群盯上,才慌不擇路的闖進牧場。
具體情況不清楚,可能還需要村里協助調查下周圍情況,如果真有狼群的話,必須得加強警戒,能提前驅趕走狼群才是最好的應對辦法。
陳影想了想,把索南和村長叫到門口,指著屋內警惕的猞猁媽媽,把自己的猜測跟他們說了下。
“狼群?有可能,去年就有發現過,今年的話,這都還沒入秋就出現了,可能附近草原的狼群種族壯大了很多。”
索南也點頭,“從退牧還草后,普氏原羚的數量增加了不少,還有附近的野生兔子和鼠類也多了,估計引來不少狐貍狼之類的。”
狐貍還稍微好一點,狼這種生物讓人很擔憂。不僅是擔憂家畜,還有人的安全。
牧民家的孩子們都喜歡在草原上奔跑,萬一不小心跑遠了點,遇到狼群怎么辦?
再說野生動物怕人,可架不住遇到瘋狼對吧,你沒法跟它講道理啊。
村長急急忙忙的去安排巡邏的事情,這邊暫時交給索南先負責兩天,等青野專家過來后再說輪班還是定人照顧。
兩只小崽終于可以吃得肚子滾圓。
猞猁媽媽溫柔的給它們清理身體,又把它倆叼回去藏好,自己趴在管口,默默的看著陳影。
陳影趁機上手摸了一遍。
身體有傷痕,但不嚴重,再晚來兩天就痊愈了。
最大的問題是食物,現在有人負責投喂就行,估計能有兩三個月它們一家就會遷走。
沒想到一個蹭飯的念頭會牽出來這么大一件事兒。
雖然說猞猁媽媽帶崽的事情肯定藏不了太久,但沒他在,雙方想要和平溝通的可能性不大。
而且猞猁媽媽餓極了,肯定是要對著家畜下手,容易引起牧民們的不滿情緒。
但現在就不錯,鍋交給狼背了,在狼群圍剿下產崽的猞猁媽媽是個美慘強,惹人心疼,這下子連吃的都解決了,幸福猞生!
中午在索南家吃了飯,喝了酒,下午等到青野的人過來看過,確定猞猁媽媽和崽狀態還算好,后續只需要定時投喂就行。
“帶骨肉,羊肉牛肉兔子肉都行。如果是鼠肉,需要剝皮去掉內臟后給它投喂。”
草原這邊鼠兔多得快泛濫了,之前抓鼠兔又不能自己吃,只能集中處理。現在小孩兒們有活了,他們可以負責去抓,大人來處理,然后給猞猁當口糧。
陳影下午跟猞猁媽媽聊天的時候還聽它說附近有兩窩狐貍也生崽了,就是沖著這邊豐富的兔子和鼠類來的。
它本來也是想要過來強蹭個地下洞穴生崽,結果不小心招惹了狼群。
“那群家伙半點臉都不要,看我快生了,就想著逼我生在草原上,然后它們連我帶崽一起殺掉。哼,我才不會讓它們如愿。”
猞猁媽媽寧愿闖入人類的領地,哪怕死在兩腳獸的手上,也好過用自己和孩子的身體來填飽那群天殺的癟玩意兒的肚子。
安撫了這位情緒激動的媽媽一番后,陳影跟它告辭。
“我不住這里,我家離這邊還遠著呢,在雪山的另一邊。”
猞猁媽媽遺憾的嘆口氣,還以為能給自己找個長期飯盆,算了,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對于陳影的離去,猞猁媽媽并沒有露出半點傷感,對于它來說,每次花開,每次雪落,都有朋友遇見離開,分別嘛,猞生已經習慣。
晚上是刀美華開的車,直接到河源中心。
中心有招待所,他們在這里過夜,等天亮了再去休息站。
第二天陳影醒來一看時間都七點半了。
他還要去領休息站的補給物資,另外還有一些小型試劑藥品醫療器械也需要他本人領取。
忙活完都快十二點,隨便對付了點午飯,兩人滿載物資往休息站奔去。
休息站外面的那條路稍微規整了下,應該是壓路機來過一趟,地面坑洼的地方也處理了,雖然沒有鋪柏油,但比起之前坑坑洼洼比鄉村道都不如的土路強多了。
一路開到休息站,陳影差點一個急剎把小金甩出去,氣得它嗷嗷兩聲,一爪抓破了座墊背膜。
“怎么又修了兩棟房子?”
原先的休息站就一排平房外加后來搭建的兩個圈舍。
可現在不到一個月時間,對面就多了兩排凹字形的板房。在板房后面是一個小型的太陽能發電站。
“其實我覺得,在這里弄太陽能還不如風能。”
刀美華跟著下車,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指著靠近國道的一邊,說那里弄個風能發電,電量應該不小。
高原日照風力資源都很豐富,而且這兩種本來就是目前主流的清潔能源,唯一的限制就是兩者的不穩定性,所以需要配套的儲能設備。
光伏發電的成本不高,休息站和它的幾個合作單位還能集資自主承擔。
可一臺風力發電機需要的資金至少七八百萬一套,還不算儲能系統和相關設備。
這根本不是私人可以玩的項目。
陳影也只聽了一耳朵,沒有接話。
“走吧,我帶你過去看看。”
刀美華肯定要在這里住幾天才走,陳影看了看了左邊老舊的屋舍,再看看右邊嶄新的板房,方向盤一甩,先過去看看再說。
他開車過來的動靜夠大,兩邊房子都有人出來察看。
“影哥,是影哥回來了。”
孫奇海看到陳影,跑過來想要擁抱他。
“怎么了,你眼睛怎么這樣了?”
陳影和他打了招呼后,掰著他肩膀看了兩眼,眉頭一皺。
“是很久沒睡了還是咋的?”
“不是,就昨晚上熬了個夜。”孫奇海揉了揉眼睛,是有點干疼,“昨天沼澤那邊突然多了一群藏野驢下崽,我跟幾個同學守了一晚上,今天早上六點多才回來。現在還有一批人在那邊守著。”
“藏野驢怎么突然跑這里下崽了?”
“不單是藏野驢,還有藏羚羊和野牦牛。簡直跟見鬼了一樣,從來沒有過藏羚羊在這邊下崽的記錄。藏野驢的話倒是有可能。最讓人驚奇的是十幾頭野牦牛也在這里產崽了。你是不知道,咱們省畜牧獸醫局都來人了。”
孫奇海悄悄拉了陳影一把,“左邊那棟房子就是畜牧獸醫局贊助的,說是要在這里研究野牦牛什么什么的。”
陳影微微瞇眼,心里只覺得荒謬。
而旁邊刀美華的目光也投向他,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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