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影按捺不住激動,快步進去,一把抱住幼虎。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不過我給你帶了個禮物。”
說完,陳影讓飼養員幫忙把帶來的東西拆開,當著幼虎的面進行組裝。
這是一個特制的小輪椅,專門給后肢無法行走的動物定制的。
陳影給幼虎定制的這一架花了大價錢,用的是最好最輕巧的材料,還可以根據幼虎的生長情況來調節高矮寬窄。
兩人協助幼虎把后肢安置在輪椅上后,幼虎終于能和正常小虎一樣,四肢著地的平穩站立了。
不過因為它沒有接受太多前肢訓練,力量還有點差,加之不太習慣這種體位,半天沒敢邁出一步。
陳影沒有催它,只溫和的看著它。
旁邊是這幾天一直照顧它,給它投喂好吃的兩腳獸,也用一種很閃亮的目光看著它。
小腦虎嘴唇動了動,鼓起勇氣試探性的邁出了第一步。
顫顫巍巍,搖搖晃晃,但它的確是邁出了第一步。
首先踏出一步的左前爪落到地面上,它劇烈的喘息了兩口氣,交換重心,邁出了第二步。
第三步,第四步……一直到它沖入陳影懷里。
“嗷嗚嗚,嗷嗚嗚。”
無意識的輕聲叫喚,沒有具體的意義,就像是小孩兒激動到尖叫一樣。
旁邊飼養員擦干眼淚,收起手機,快步奔出去,端了一碗盆盆奶,還拿著一只大兔腿。
“寶貝你太棒了,我從沒見過比你更棒的小腦虎,吃吧,吃得飽飽的,以后我們也可以自由自在的奔跑了。”
陳影抬頭看了眼微胖飼養員,沒想到三十多歲的大男生,居然這么感性的。
這樣也挺好,至少在隔離檢疫這段期間,小腦虎會被照顧得很好。
陪著幼虎玩了一會兒,陳影趁它沒注意,掩嘴打了個哈欠。
他為了趕過來,差不多兩天都沒怎么休息,就在飛機上睡了一會兒,這會兒精神放松,困意上涌。
小腦虎玩著玩著,回頭看了陳影一眼,小跑兩步過去,腦袋蹭了蹭他下巴。
“你想睡覺了嗎,去睡覺吧,記得要來陪我玩。”
陳影失笑,狠狠揉了一把它的腦袋。
接觸過這么多的動物,通人性的,有靈性的,都不少,但論腦瓜子聰明,這頭殘疾幼虎絕對站在智商高地。
飼養員也發現了陳影的困倦,連忙道歉,讓他趕緊去休息,這里有他在,肯定沒問題的。
陳影也沒矯情,跟幼虎告別后,出門拐去了另外一處特殊病員區。
這里住的都是老弱病殘。
之前那頭受傷的亞成年虎,從特殊監護室出來,直接搬到這里了。
陳影去的時候,就看到它的飼養員蹲在欄桿門那里,一臉愁容的看著它。
這才半個月不到,亞成年虎就已經瘦得連骨頭都能看到了。
飼養員給的牛肉,它完全沒有興趣。
“陳醫生,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飼養員看到陳影,連忙站起來。
估計是蹲久了,起來的時候還晃悠了一下,扶著欄桿才沒摔倒。
“怎么回事,它怎么這么瘦了?”
繁育中心不可能苛待一頭老虎,他們也不缺喂老虎的這個錢,問題只能出在老虎本身。
“它從監護室出來,能自主進食后就不怎么吃東西了,都是硬給喂的。”
但打針強喂都不是辦法,這頭老虎顯然已經失去生存意志。
陳影很少和老虎接觸,但猛獸的習性他還是了解的。虎子會這樣,應該是接受不了自己變殘疾。
在野外,殘疾就意味著生存艱難,意味著沒有母虎會跟它生小虎。對動物來說,生存和繁衍,是它們刻入骨髓的執念。
陳影沒有進去。
這頭虎跟幼虎不一樣,單純的陪伴對它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不然飼養員陪了它這么久,都沒見它給個眼神。
它現在的狀態,用人類的詞來形容,就是“喪”。
同樣是失明,虎大爺是看盡了繁華后的失明,而它的虎生才開始就要結束。
陳影頭痛的揉了揉額角,“我先回去想想辦法,你多看著點它。”
飼養員點頭,又蹲下,唱獨角戲一樣的對著它開念。
那頭虎,把腦袋朝臂彎里埋了埋。
陳影眼睛微微一瞇,什么都沒說,轉身離開了。
回到之前給他臨時分配的寢室,房間還是那一間,洗漱用品什么都已經放好了。
陳影掛上了請勿打擾的牌子,關上門,洗漱完把自己埋進了被子。
一覺睡了十六七個小時,起床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睡醒之后,腦子也清醒了不少。
對于亞成年虎的后續治療,他冒出一個想法,但能不能行,還得問問政策是否允許。
幾個電話打出去,思路越來越清晰。
拿出電腦,花了半個小時打了一份申請,發送到虎豹繁育中心管理處的郵箱后,陳影背起自己隨身攜帶的出診箱去看亞成年虎。
依然是昨天那位飼養員。
給虎子的食物還剩了大半。
按照定量,老虎一天需要投喂二十斤左右的肉,大部分老虎一天吃一頓,偶爾加點其他的小點心,總量不超過兩公斤。
而這只傷虎的二十斤配額分成了上下午各十斤來投喂,可就算每次減少了投喂量,區區十斤肉,它都能剩個五六斤。
吃下去的那一點,連靜息不動的體力都維持不了。
陳影看了它一會兒,轉身去找了齊組長。
“你說什么,讓幼虎跟那頭亞成年虎合籠?”
雖然亞成年虎看上去很虛弱,但也不是幼虎能抵擋的。
齊組長想都不想,一口拒絕。
“幼虎就算是殘疾虎,那也是我們中心的寶貝,不能讓它冒險。”
“齊組長,你要相信我跟你一樣都心疼幼虎,你看,我不遠萬里給它定做了那么多東西,總不能只是讓它看一眼就算了吧。”
齊組長有點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我的計劃也不是一來就讓它倆合籠。亞成體虎的隔壁不是有空著的嘛,兩個籠舍之間的鐵門可以開合。現在它們還不熟悉,先關上,不管它倆誰都去不了另一邊。”
對獸舍的情況,齊組長肯定比陳影要熟悉。
聽他這么一說,好像也不是不行。
“但是幼虎的防疫隔離還沒完成,現在不行。”
“當然不是現在,我懂規矩的。幼虎的防疫隔離還有八天就完成了吧,這八天里,我們需要給亞成年虎再做一個療程的治療。另外還要訓練幼虎熟練使用輪椅和訓練器。”
幼虎這邊好說,齊組長就是負責幼獸園的,他可以直接安排下去。
反而是亞成年虎那邊的問題要多一點。
畢竟繁殖中心虎多人少(飼養者和獸醫數量),每頭老弱病殘虎配備一個專門飼養員,輪休的時候,就由其他飼養員幫忙照顧一天。
而虎園那邊幾十頭老虎才不到十個人工作,加上后勤保障也才十五人,他們要處理更多更雜的工作,根本沒辦法分出人手來幫忙。
每次實在忙不過來的時候,會向合作學校放出一部分實習生名額,或者干脆找志愿者來幫忙。
陳影在齊組長那里了解了虎園這邊的情況后,想了想,直接去找分管領導了。
分管領導挺好說話的,在聽完陳影的計劃后,他打電話叫來了齊組長和獸園分管老弱病殘虎的金組長,讓他們仨直接敲定這事到底行不行。
三人沒有扯太久,主要陳影說服了獸園這邊的金組長。
再說他就算堅持不同意,但他也沒法看著那頭傷虎把自己作死。
還不如死虎當活虎醫,萬一成了呢。
有兩位組長的支持,接下來的事情就好做多了。
陳影每天上下午去陪幼虎玩半個小時,剩余的時間,帶著其他獸醫給病虎和幼虎分別做治療。
病虎只需要艾灸和敷藥,但幼虎不一樣,它每三天要做一次針灸和熏蒸,每次時間長達四十五分鐘,對這個年紀的小虎來說,每一次的治療都是折磨。
進行到第三次治療時,陳影把治療床放到了獸舍對面的房間。
這里原本是飼養員的休息室,騰出來給做成了幼虎治療室。
當那頭亞成體虎第一次看到幼虎時,死魚一樣的眼睛都忍不住緊縮了下。
這頭幼虎長了個什么玩意兒?
它的目光膠著在幼虎固定在后肢處的輪椅上,表情略有些呆滯。
幼虎是在陳影的陪伴下,自己走進治療室的。
扎針熏蒸的時候,它沒忍住小聲哼哼,是它的飼養員拿著陳影特別給它做的零食塊安撫它。
于是,對面治療室傳來的聲音就變成了:擦擦……嗷嗚嗚,擦,擦擦,嗚嗚……
呻吟和咀嚼交雜傳入亞成體虎耳中,終于讓它好奇的,仿若不在意似的,來到鐵門邊躺下。
完好的那只眼睛剛好能看到對面治療床的一部分。
而治療床上安裝了鐵架,幼虎就被束縛在鐵架上,從腰部到臀部,扎了十幾只森寒的長針。
其中幾只長針上還連著線,另一頭連接桌上一個方方的盒子。
虎看到那幾只長針不時會抖一抖,而針抖的時候,那頭怪模怪樣小虎崽也會發出嗷嗚嗚的叫聲。
兩腳獸這是發明了什么新的折磨虎的東西嗎?
它最近不太聽話,會不會也要被弄去折騰得嗷嗷叫啊?
虎怕,虎顫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