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鹿溪收過程行的作文,道:“放假回來的時候還你。”
“嗯。”程行點了點頭。
姜鹿溪將自行車從車棚里推出來。
她并沒有騎,而是推著車子。
冬天一天的時間,也就只有中午太陽處于最中間的這段時間是沒有那么冷的。
北風也沒有剛剛那么大了。
姜鹿溪推著車子,兩人從校園的主干道,慢慢向著校門口走了過去。
兩邊的樹干上,有成群的麻雀飛過,在枝干的最上面,還棲息了一些烏鴉。
冬天時,烏鴉是常見的東西。
當程行跟姜鹿溪從它們下面經過時,那些烏鴉叫了一兩聲,聲音清亮而孤遠,在北方的冬天,平添了幾分寂寥。
放假了,有些孩童手持著彈弓走進了校園。
他們將石子放進彈弓里,然后朝著那些烏鴉射了過去。
安城一中放假之后,是沒有門衛的。
大門也不會鎖。
因為里面占地遼闊,有茂密的樹林,還有帶著些詩情畫意的安河湖。
因此一到放假,周圍就會有許多孩童到一中校園來玩。
畢竟這就是一個天然的公園。
而有些頑皮的孩子,則是會拿著彈弓,或者是拿著父母從外地回來給錢買的玩具槍,來安城一中去打那些棲息在樹干上的鳥。
曾經五六年級,初中時期的程行,也沒少與人成群結伴來這里打鳥。
特別是晚上的時候。
畢竟是從農村出來的孩子。
小時候是沒少干過爬樹抓鳥這種事的。
校園里的一些白楊,放在小時候,再高程行也能爬上去。
但是現在可不行了。
也不是不行了。
而是隨著心理年齡的增大。
已經不敢了。
小時候初生牛犢不怕虎,天不怕地不怕,從來沒想過后果。
爬再高的樹,也沒想過要是從上面掉下來,有可能就能摔斷了胳膊或者腿,求的只是一時刺激,就跟比著誰敢從多高多高的房頂跳下來一樣。
程行還記得小時候母親在村里跟一桌子人打麻將,然后他從河里逮了一條蛇上來,直接扔在了桌子上,把正在打麻將以及旁邊聚集在周圍看麻將的人,嚇得臉色發白,全都做鳥獸散。
這種事情,現在是肯定是不敢的了。
要是看到蛇,他肯定是第一個跑。
那幾個大概是周圍小學或者是剛上初一的學生,將彈弓的石子打了出來,那些石子沒有命中樹上的烏鴉,不過卻打中了樹干。
烏鴉還是被那些石子驚擾到了。
幾只黑色的羽翼劃過流光溢彩的天空,引得周圍一大群烏鴉從樹枝干上飛了起來,它們在天空中盤旋,黑壓壓的一片,讓人望而生畏。
直到有學校里的老師經過,出聲喝退了他們。
那群孩童才離開這里。
冬天的安城雖然很冷。
但因為人都從外地回來了的原因,卻很熱鬧。
而且這也不像是后世,每個人走在街上都在低頭看著手機。
走在喧鬧的街市上,能看清每個人的臉龐。
程行與姜鹿溪,此時就走出了安城一中。
走出校門,不可避免的就到了離別的時刻。
“我得回家了,奶奶還在家等著我呢,我得回去做飯了。”姜鹿溪停下腳步,安靜地看著他道。
“嗯。”程行點了點頭。
“別忘了多復習復習題,我給你布置的化學作業你得做,到時候要是我檢查作業,發現伱一點都沒做,我可會告訴……”
姜鹿溪本想說告訴程行的母親。
但她現在跟程行簽訂的半學期家教合同已經結束了,已經不是程行的家教老師了,于是又說道:“我可會告訴老師的。”
她道:“我是你的班長,有權利管你的。”
“其它作業或許不會寫,但你布置的作業我一定會寫,否則不就浪費你的一片心血了。”程行看著她道:“謝謝。”
“不用,朋友之間互幫互助是應該的。”姜鹿溪道。
“嗯。”程行點頭。
“那我走了。”姜鹿溪道。
她騎上了車子,準備離開。
“姜鹿溪。”程行忽然出聲喊道。
“新年快樂。”程行突然笑道。
看著程行臉上的笑容,以及他道出的那句新年快樂。
姜鹿溪愣了愣。
這句祝福,她已經很多年沒聽別人跟她說過了。
這些年,過年都是她跟奶奶兩個人一起過的。
而奶奶肯定不會對她說這個的。
姜鹿溪點了點頭,道:“程行,新年快樂。”
“哪有給人送祝福板著一張臉的,笑一個。”程行笑道。
“嗯。”她的臉上出現了一抹笑容,道:“新年快樂。”
在這一刻,程行能清晰的感受到冬日溫暖的陽光打在身上的感覺。
但這抹能讓人心生治愈的陽光。
不知道是天上的。
還是眼前她臉上的那抹笑容。
程行揮了揮手。
姜鹿溪騎著車子離開了這里。
她消失在了安城一中校門口的街道。
消失在了熱鬧喧聲不斷的人群中。
程行也趁著這陽光正好的時候,起身回了家。
都已經臘月二十六了,距離過年沒幾天了。
程行他們又在安城待了一天。
臘月二十八號的時候,父母處理好工作上的事情,然后程船開車,帶著他們回了老家。
臘月二十八號回到家的第一天,他們剛到家,就開始去參加親朋好友的酒席。
他們這里的喜事,大多數都會趕到過年前后的時間去辦。
因為這個時候家里回來的人多,客人因此就會來得多,否則辦一件像兒女結婚這樣的大喜事,沒有幾個親朋好友來參加,那也太寒磣了。
而且客人來得多,禮錢也能多收一點。
他們家這兩天收到的請帖很多。
只是一些比較遠門親戚的請帖,程船就只給了禮,人并沒有親自去。
但是二十八號的這兩場,都是不能不去的了。
因此程船跟大伯去了他們舅舅,也就是程行舅爺家,而程行跟著母親來到了姥爺家,今年是他姥爺的八十大壽。
程行的姥姥也就是外婆死的早,程行都沒見過。
差不多六十歲的時候就去世了。
但程行的姥爺身體很棒。
別看今年八十歲了,每天都能繞著村子跑一圈步。
后世姥爺活了九十多歲呢。
算是程行認識的老人里,最長壽的。
到了之后,給了錢,一群人圍著老爺子磕了頭,酒席便開始了。
此時的程行,人還沒有到老家,但事跡早就已經在十九里這個小鎮上傳遍了,現在誰都知道程船家原先那個調皮搗蛋,聽說在學校里成績很差的孩子,現在已經搖身一變成為了現在全國最火的作家了。
因此不論到了哪里,此時的程行都能成為聚光燈下的焦點。
十七歲寫出《安城》的少年天才。
他注定會把以前同齡人的所有光芒全都掩蓋。
以前那些覺得程船家只是暴發戶,趕上了時代浪潮賺了些小錢,養的孩子囂張跋扈,總有一天會把他們家底敗光的人。
大概永遠也想不到,程行會在這半年時間里,做出這么大的一番成就出來。
跟程行比,以前自己家孩子考上一本就能恨不得吹噓的讓鎮子上所有人都知道的人,這一次也徹底不敢去吹噓自家孩子的成績了。
這倒是讓許多聽厭煩的人歡喜不已。
這讓跟鄧英坐在一起,而且自家孩子成績很不好的鄧燕開心不已,鄧燕是程行的二姨,家里的孩子學習成績都不好。
以前許多家里孩子成績好的人,最喜歡在她跟鄧英面前顯擺,因為她家的孩子,跟大姐鄧英家的孩子,也就是程行,學習成績都不好,而因為鄧英對她頗為照顧的原因,她們兩家都算得上是在他們這里非常有錢的。
那些眼熱妒忌的人,覺得自己比不過他們,就去比拼家里的孩子,鄧英對這個是無所謂,但是鄧燕可是每次都被氣個不輕。
但是現在好了,程行突然成為了當下最火的作家,成績也在學校里穩步上升,這一次還拿了八省競賽的獎狀。
鄧燕此時倒想看看,那些天天拿著上個一二本就天天吹噓的人,這次還怎么吹。
村里的人就是這樣,吃飯談話間,還在上學的,比的就是誰的孩子在學校里的成績更好,不上學出去工作的,就是誰的孩子在外面賺錢賺的最多。
而這些,程行讓那些不管是上學的還是賺錢的,全都閉嘴了。
比賺錢,也沒人能跟一個月拿了將近百萬稿費的程行去比。
中午吃完飯后,程行進了屋,陪姥爺說了會兒話。
而此時程行的大舅進了屋。
“看吧,我小時候就說,小行這面相,以后絕對能出人頭地,干出一番事業,現在果然干出一番大事業了吧。”程行的大舅鄧保國說道。
程行的大舅是個算命的,早年間以算命為生,其實像他們這里,每個村基本上都有一個人干這一行,現在還好,再往前推幾年,大街上也到處都有給人算命的。
只是自從九年義務教育普及,讀書的人越來越多之后,人們就不信這個了,算命的因此也少了,大舅現在在家里開了一個養殖場,在家里養牛。
“去,你當時還說小行考不上大學,以后會家道中落呢。”程行的大舅媽說道。
“那我是不是有說過小行以后會飛黃騰達,以后能用筆桿子聞名天下?現在是不是說對了?”鄧寶國問道。
“那你當時算的不是小行在二十歲以后?他現在十七歲就成為全國聞名的作家了,你那個算的就是一個狗屁。”大舅媽毫不留情的打擊道。
鄧寶國臉色漲紅,不說話了。
程行倒是笑了笑,沒吱聲。
這世上,總有一些事情是解釋不清楚的。
比如姥爺曾親口跟他們說過他早些年看到過不干凈的東西。
比如他大舅小時候就跟他說過他能用筆桿子賺錢。
以前程行對這些東西也都半信半疑。
但這一次,他確實是切切實實重生了。
在姥爺家喝了口茶說了會兒話。
他們在下午三四點鐘的時候才回的家。
回到家時,天已經黑了下來。
母親跟奶奶在廚房忙活著。
爺爺跟父親在院子里說著話。
程行將姜鹿溪的化學課本拿了出來。
然后對照著上面的筆記,看起了書。
以現在程行的名氣,保送到國內一些一本院校應該是不難。
但都已經復習了一大半,而且既然都重生了,程行還是想著能上更好一些的學校的,清北這種沒什么希望,但是一些985,211的院校,努努力,說不定有些希望。
而且,多學些知識,總歸是有用的。
看著姜鹿溪字跡工整秀氣的小字,程行學習了起來。
很快,母親喊吃飯的聲音從外面響了起來。
程行合上課本,一家子人在堂屋吃了晚飯。
臘月二十九,父母去鎮上準備著年貨。
程行則是終于有時間利用閑暇下來的時間去復習功課了。
臘月二十八過后的這段時間,就基本上沒什么客人了。
上午學習了幾個小時之后,程行起來放松放松。
他打開家里的門來到外邊。
便看到一群孩童正在結了冰的河上抽著陀螺。
那一鞭又一鞭的聲音響起,陀螺向著前方快速旋轉。
周圍也有一些人在放著鞭炮。
有擦一下就點燃的擦炮。
也有一些人拿著威力更大的炮放在碗里,將碗炸的高高飛起。
更有一些調皮搗蛋的小孩,將鞭炮往女生那里扔去。
嚇得女孩大驚失色,驚嚇的跑開。
有孩童點燃了像是火箭一樣的炮,那炮被點燃后呲溜一聲躍向空中,但誰曾想飛出去后經過不停地轉彎后又飛了回來,炸在了他自己身上。
那孩子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看的程行哭笑不得。
這娃是自己大伯家的孩子。
大伯有一個最大的孩子,現在已經結婚生子了。
村里的孩子,不上學的話,結婚的都很早。
程行這個大哥十七歲就結婚了,十九歲有的孩子。
現在才二十六歲。
程行過去將她抱起,然后看著她快流到嘴里的鼻涕,又把她的鼻涕給擦了擦。
村里的孩子就是這樣,天寒地凍,到了冬天,哪怕是鼻涕一直在吸溜著,也都沒人會去買藥,感冒這種小病,都是讓其自愈。
因此很多孩子,都是鼻涕邋遢的。
“這東西都是男生在玩的東西,你一個女生玩這鞭炮做什么?”程行看著她問道。
“我也沒想到它會回來啊!小叔叔,快幫我看看,我身上沒有被炸一個大窟窿吧?小六六不會要死了吧?嗚嗚嗚。”程六六眼淚跟不要命似的往外流。
“放心吧,那炮才多大啊,沒事的,別哭了。”程行安慰道。
“那小叔叔你給我買糖吃,你給我買糖我就不哭了。”程六六說道。
“好,我去給你買糖。”程行抱著她去了村里的小賣部給她買了一小袋糖果。
很快,時間就來到今年的最后一天。
這天,就是過年了。
過完這一天,就會辭舊迎新,迎來新的一年。
這天早上,人們換上新衣。
程行將父親從鎮上買來的對聯在門窗上貼了起來。
下午的時候,天空中飄起了大雪。
當夜晚降臨時,除夕也就到了。
除夕,為歲末的最后一天晚上。
意為舊歲至此而除,另換新歲。
而在2010年的最后一天,也是這一年即將結束的時候。
《安城》的最終銷售量,也在這天晚上,突破到了73萬冊。
它的銷售量,比程行跟出版社的預測,還要多出3萬冊。
《安城》的收官。
也預示著程行重生后的第一個年頭,即將結束。
2010年即將過去。
2011年即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