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怎么了?”女仆看著赫薇妮亞那略微不自然的表情,又擔憂了起來,“您的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
“嗯……昨晚沒怎么睡好吧。”赫薇妮亞故作平靜的說道,“可能是太久沒有睡家里的床了,稍微有些不適應,”
“這樣嗎?那今晚是否需要我給您換一床軟一些的被褥呢?”
赫薇妮亞下意識的想說不需要,反正這只是她找的借口而已,但很快她又意識到如果是真正的赫薇妮亞是不會這樣說的,便微微頷首,語氣也逐漸冰冷了一些:“這個問題你應該昨晚就解決的,不是嗎?”
女仆的小臉一白,而后連連道歉。
赫薇妮亞則是冷哼一聲后,加快了步伐,走到了女仆的身前,這樣女仆也就看不清她的表情了。
到底還是這兩天經歷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赫薇妮亞連最基本的偽裝都有些做不好了。
要知道在家族里,可是要比在學校里更危險的。畢竟家族里的人基本上都是看著赫薇妮亞長大的,稍微一個不注意就容易露出破綻。
所以,如果不是非常情況,赫薇妮亞是真的不想在家里呆著。
更別提,這一次又是非常情況中的非常情況。
哈多克·特雷爾。
也就是達芙妮的父親。
他突然的出現讓赫薇妮亞意識到昨晚的事情還沒有結束,白維只是解決掉了找上門來的麻煩而已。
而達芙妮身后的特雷爾家也同樣是個麻煩,因為他們也是知道赫薇妮亞身份的人——至少身為家主的哈多克肯定是知道的。
那么他現在找上門來,又是為了什么呢?
走在前面的赫薇妮亞緊緊的皺著眉頭。
她現在最大的問題還是不知道那之后又發生了什么事情,連自己是如何回到這個家的都不清楚。
因為這些事情白維都沒有說,就自顧自的“睡覺”去了。
如果是往常,赫薇妮亞倒是希望白維能夠在自己的身體里多睡一會,睡到天昏地暗也無所謂,這讓她不用被一直盯著,可以有更多的私人時間去做自己的事情。
但是現在,她只希望白維能夠不要睡了,至少把所有事情都說清楚再說。
不過那注定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從二樓的房間走到一樓,在赫薇妮亞身后的女仆仍舊惴惴不安著,但赫薇妮亞已經調整好了心態,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的異樣,心中那些雜七雜八的想法也暫時放下了,又重新變回了海羅家的大小姐。
現在,她要去見海羅家的客人了。
除了論外的太初家族,在圣音的貴族大概分為三個檔次。
第一檔是勞倫斯家那樣的,擁有著數百年歷史的大家族,整個圣音也沒有幾家,旗下擁有的產業,放在其他的教會治下至少也是個城邦級別的,擁有的能夠培育音符的種子區數量都在兩位數以上。
第二檔就是海羅家這樣的,無法稱之為大家族,但也有著悠久的歷史傳承,在其他的教會治下,統領的資產大概是小鎮級別,也都有著一到兩片可以用來培育的種子區。
第三檔就是特雷爾家那樣的,擁有一點小小的領地以及資產,比普通人要富裕的多,但不被允許擁有種子區,所以想要新生的血液就往往需要依附于海羅家這樣的家族,所以達芙妮才會說特雷爾家是海羅家的附庸。
在見哈多克前,赫薇妮亞不斷的在心里回想著這些信息,像是即將進入考場前的復習。
因為這些在貴族里的常識,在赫薇妮亞這里也是以前未曾接觸過的“知識”,全都是她在這一年的時間里惡補的。
畢竟一旦露餡了,就很有可能丟掉性命。
昨天晚上就是最好的例子。
沒過多久,赫薇妮亞便來到了會客廳。
女仆幫她推開了門。
赫薇妮亞立刻就看到了坐在長桌兩側的一男一女。
在聽到推門聲后,兩人一同看了過來。
其中女人眉眼含笑,而男人的眼中則帶著些許的恭敬。
這其中,女人自然是赫薇妮亞的母親曼蒂,而男人則是達芙妮的父親哈多克。
在向曼蒂打了個招呼后,赫薇妮亞也在桌旁坐了下來。
期間她表面上并沒有看哈多克,但暗地里卻一直用余光觀察著對方。
赫薇妮亞也不知道是不是白維眼睛的緣故,哪怕只是用余光打量,她也能看得非常清楚,甚至連哈多克那潛藏在眼中最深處的審視和憂慮都能感受出來。
在赫薇妮亞落座后,身為女主人的曼蒂自然是率先開口了。
“昨晚睡得好嗎,寶貝。”
她說話的語氣是懶洋洋的,就像是她的坐姿那般,完全沒有一點身為海羅家女主人的氣勢和姿態,整個人就像是攤爛泥般癱在椅子上。
衣著也是十分隨便的,雖然是品質華麗的衣裙,但卻被她穿出了破布的感覺,甚至上半身的大部分肌膚都這樣毫無顧忌的展露在外人眼中。當然,赫薇妮亞知道這是她故意的,不過她想展示的并不是肉體,而是鐫刻在肉體上的,那銀的無比純粹的第七音符。
這是曼蒂最自豪的地方,出生于普通人家的她正是靠著這一身極為優質的銀色音符才得以嫁入海羅家。
并且成功為海羅家生出了金階第七音的赫薇妮亞,從此確立了女家主的地位。
所以,赫薇妮亞和這身音符是曼蒂最自豪的東西,并且恨不得無時無刻的都展露給外人看。
這也是她為什么會穿成這個樣子,也為什么非要讓女仆將赫薇妮亞叫醒下來會客。
都是為了滿足她的那份炫耀的渴望。
當然了,曼蒂最想要炫耀的,還是赫薇妮亞的那一身金色的音符,如果不是被家主明令禁止,曼蒂絕對會讓赫薇妮亞穿上相同的衣服迎客的,然后一邊撫摸著赫薇妮亞的皮膚,一邊對客人笑瞇瞇的說著“這是我的孩子”。
而這也不是赫薇妮亞的胡亂猜想,她從家中的女仆口中得知,在真正的赫薇妮亞還年幼的時候,曼蒂就做過類似的事情,讓其不著寸縷的站在無數人的目光下。
所以赫薇妮亞一直都認為,那個真正的赫薇妮亞之所以會有著那樣扭曲的性格,絕對是與曼蒂是脫不開關系的。
這確實是個自私愚蠢到可笑的女人,腦子里除了炫耀外什么都沒有。
但赫薇妮亞并不反感曼蒂這樣的愚蠢,甚至如果不是她蠢的是那樣的有跡可循,在一年前赫薇妮亞剛剛來到這里,對一切都還不了解的時候,是絕對沒有辦法瞞天過海,并且在那么短的時間里適應的。
而且曼蒂對現在的赫薇妮亞也是有幫助的。
赫薇妮亞曾仔細的觀察過曼蒂的各種姿態以及小動作,畢竟這個女人雖然愚蠢,但確實有著一張不錯的臉,在很多男人眼中也擁有著不俗的媚感。而這些都是赫薇妮亞這個從種子區里出來的小土妞所沒有見識過的。
所以,赫薇妮亞在“成為真正的赫薇妮亞”這一項挑戰中,第一個借鑒的對象就是曼蒂。
而且直到現在,曼蒂的一些習慣也是能在赫薇妮亞的身上找到蹤跡的。
比如,赫薇妮亞也會經常性的將那秀美白皙的脖頸所展露出來,以確保那些從她身邊走過的人,只要一個不經意的回眸就能看到她脖頸處那若隱若現的金色音階。
而絕大多數的男人都吃這一套,比如赫薇妮亞的師兄多斯。
但也有人不吃,比如她身體里的那位不知道算不算人類的家伙。
嗯……好像又扯遠了。
“叫你下來是因為你哈,哈,哈……”曼蒂指著哈多克的臉,一時間竟然忘記對方的名字了。
還好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哈多克微笑著說道:“叫我哈多克就行了,夫人。”
“對,你哈多克叔叔。”曼蒂歪著腦袋,懶洋洋的對赫薇妮亞說道,“你哈多克叔叔與我們海羅家可是世代的交情了,你父親不在家,你當然要下來好好回應一下了,這是最基本的禮節。”
連對方的名字都記不清了,這真的是禮節嗎?
赫薇妮亞在心里想著,但她并沒有說出來。
海羅家對特雷爾家的重視度并不高,要不然赫薇妮亞的父親也不會讓蠢得掛相的曼蒂來接待哈多克。
能讓曼蒂坐在主座上,本身就是一種態度的表明了。
這一點,在場的人都很清楚,所以哈多克也是微笑,不敢有任何的抵觸。
而既然曼蒂已經將話題轉到了哈多克的身上,赫薇妮亞也終于可以自然而然的將目光轉向了哈多克。
哈多克的身邊堆放著好幾個禮盒,看起來像是來為海羅家恭賀七音節的。
但只有赫薇妮亞知道,他是為何而來的。
“哈多克叔叔。”赫薇妮亞微笑著問道,“達芙妮沒有和您一起來嗎?”
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赫薇妮亞一直都在注視著哈多克的眼睛,想要捕捉到更多的情緒變化。
但哈多克掩飾的卻很好,即便有白維的眼睛加持,卻仍舊看不出任何破綻。
“達芙妮在家休息呢。”哈多克微笑著回答,“畢竟從學院里回來的路可是不近的,她已經在家里躺一天了。”
說著,他頓了一下,而后看似疑惑的問道。
“說起來,達芙妮在回來前和我提過,說赫薇妮亞小姐是最后離校的,那會都已經是凌晨了吧,赫薇妮亞小姐就不累嗎?”
試探。
毫不掩飾的試探。
赫薇妮亞在腦海中瘋狂思索著。
從哈多克的話里可以得知,身為家主的他確實是知道昨晚那場行動的。
但問題是,因為達芙妮和那四位奏者都被白維殺掉了,連消息都沒能傳達回來,所以他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
可他又沒有辦法直接到學院里去查看情況,那樣無疑是在自投羅網。
所以他才會來海羅家尋求答案,畢竟赫薇妮亞回來了,她可是獵物……嗯?不對。
赫薇妮亞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可不是特雷爾家的獵物,特雷爾家的獵物是阿里安娜,他們一切的布置都是為了針對阿里安娜的。
也就是說,從本質上,她與特雷爾家是隔了一層的。所以出了意外的話,哈多克第一時間懷疑的應該是同樣已經失蹤了的阿里安娜。
這樣看來,如果赫薇妮亞稍微偽裝一下回來的時間,比如說自己是下午回來的,不知道晚上的情況,那是否就可以……
“是啊,她到家的時候天都快要亮了。”
但也就在這時,曼蒂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懶洋洋的說道。
“車夫凌晨才接到她的,趕了一夜的路才回來的,回來的時候還發著高燒,整個人病殃殃、臟兮兮的,連衣服都破掉了,像是在雪地里滾了好幾圈一樣……真是的,一點都不淑女。”
曼蒂這突然的開口讓赫薇妮亞和哈多克的表情都有了變化。
赫薇妮亞的表情是驚愕和懊惱。
驚愕的點在于,她并不知道自己昨晚回來時的狀態竟然那么差!如果真是按曼蒂所說的那樣,那不就是把“是我干的”這幾個字寫在了臉上嗎?!
為什么,白維能有時間給她挖眼割舌,卻沒有時間收拾整理一下她的身體?
幫她洗個澡化個妝不行嗎!
再不濟也換身衣服啊!
這是什么售后的處理啊!
而懊惱的點在于,她還是不應該當著曼蒂的面試探的。
這個愚蠢到掛相的女人除了壞事外就什么都不會了!
而另一邊的哈多克,此刻的表情已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陰沉了下來。
他死死的盯著赫薇妮亞,眼中滿是怒火和殺意。
畢竟在他的視角里,達芙妮顯然已經遇難了。
不止是達芙妮,還有他派出的四個奏者,那可是特雷爾家的核心力量。
就這么沒有了。
特雷爾家的一場豪賭,失敗了。
有那么一瞬間,赫薇妮亞都在懷疑哈多克會不會因此破罐子破摔,直接將她的身份點出來。
反正他已經得不到了,那不妨讓赫薇妮亞跟著他一起下地獄。
還好,在進屋前,赫薇妮亞已經有了這方面的預案。
她看著哈多克,嘴唇輕啟,無聲的吐出了一個詞。
哈多克讀懂了赫薇妮亞的嘴型,頓時怔住了。
因為赫薇妮亞說出的詞語是——“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