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國舅  第三百五十六章 深藏不露?

類別: 歷史 | 兩宋元明 | 寒門國舅   作者:天子  書名:寒門國舅  更新時間:2025-01-13
 
張府。

李孜省跟張延齡同坐。

李孜省面帶笑容,那感覺就好像一只狡猾的老狐貍,正要準備對付一只什么都不懂的純潔小白兔。

“李尚書,家父還沒回來。”

張延齡禮貌地道,“您在這里等家父的話,不知要等多久,還不如……直接到衙門去等,或許家父先去衙門口了呢?”

“不會的,我與你父親說好了,他辦完事情就會回來。”

李孜省笑瞇瞇地道。

張延齡道:“那晚輩就先進內院去了,請恕……招待不周。”

“別。”

李孜省阻止道,“賢侄,今天我登門來,就是找你的……咱坐下來敘話可好?”

“找我?李尚書言笑了,我不過是個孩子,現在正跟隨柴先生修習課業……您若有什么事要問,不如讓柴先生來跟您聊聊?”

張延齡故作拘謹地道。

李孜省笑著擺擺手:“就跟你說也挺好。旁人終歸是外人,就連你先生,那也不是自己人。

“但你不一樣啊,賢侄,我與令尊乃過命的交情,你就好像是我自家子侄一般,豈能等閑視之?”

張延齡笑了笑。

心說你李孜省還挺會收買人心的,但你這鬼話,騙三歲小孩子還行,關鍵我已經過十歲了。

這話拿到我那個不成器的大哥面前,估計他都不會相信吧?

“延齡,我且問你,令尊師承何處?你先別回避這個問題,其實令尊早前已跟我說了很多,尤其說到他跟龍虎山張天師一門,頗有淵源……”

李孜省本著能騙就騙的原則,滿嘴跑火車。

總歸嘴里沒有半句實話。

張延齡眉頭微蹙,問道:“什么龍虎山?從沒聽說過啊……家父之前在龍虎山做過學問嗎?這我還真不知道……家父也并非什么事都與我說……李尚書若有困惑,要不親自去問問我爹?”

“你看看你,有事不能明說嗎?”李孜省責備道,“你以為,令尊那一身道行,是憑空而得嗎?”

張延齡心想,不好意思,他不是憑空而得,是他根本就沒道行。

這事別人不清楚,我還能不門清么?

李孜省道:“再說他懸壺濟世的本領,你知道他是跟誰學的嗎?他的啟蒙恩師是何人哪?”

“這個嘛……”

張延齡遲疑了一下,方才道,“家父曾提過,說他是從一本《傷寒論》中習得醫術,好像是……一部孤本。”

“一本醫書算什么孤本?賢侄,做人要講實誠,你可不要替令尊隱瞞,要是被陛下查出來……”

李孜省見套話不成,改用威脅的手段。

張延齡故意大驚失色,霍然站起,顫顫巍巍地問道:“李……李尚書,家父不會犯了什么事,回不來了吧?”

“沒有,沒有。令尊給陛下治病,深得陛下器重,這不陛下已將太醫院交給他來打理,還升了他的官,現在他已經是太常寺卿了。”

李孜省笑著說道。

張延齡一臉迷惘,問道:“太常寺卿是很大的官嗎?”

“乃正三品,肯定比原來的鴻臚寺卿大……”

李孜省正要詳細解釋下,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是來套這小子的話的,怎么說著說著,畫風就變得不太對勁了呢?

怎么感覺反倒是自己被人套了話去呢?

“賢侄,你對令尊的事,真就什么都不知嗎?”

李孜省皺眉不已,問道:“先前令尊知曉要入宮時,非要先去見你不可。這我就想不明白了,他有何事,非要找你談?”

張延齡笑著道:“沒什么啊,家父不想去,想讓我代勞,僅此而已。”

“什么!?”

李孜省嚇了一大跳。

我那位來瞻老弟居然是這種人?

想讓他兒子頂缸?

這小子……莫非是在蒙我?

張延齡無奈道:“家父知道這趟入宮準沒什么好事,就說把一些行話套話告訴我,讓我入宮后,大致說出來就行。

“我跟家父說,這事非要他親自去不可,畢竟陛下……不可能聽我一個半大孩子說的話。”

嘿,你來套我的話?

不好意思。

瞎話我是張口就來……

什么?

你要證偽?

行啊,你直接去找張巒談,他會告訴你是真是假……就算他矢口否認,對不起,也是你跟他談,我不負責回答你問題。

李孜省目光炯炯地盯著張延齡,語氣中透出一股陰森的味道:“延齡,你可不能糊弄我啊。”

張延齡無奈道:“家父這個人,遇到事就想躲,實在躲不起才會出馬……其實他根本就不想去給陛下診病……難道您到現在都不知道他的心思嗎?”

“這……”

李孜省當然清楚內情。

這就是他無從反駁張延齡的原因之所在,因為張延齡說的事,全都合情合理,且有理有據。

張延齡口中描述的張巒,就是他李孜省眼中的張巒。

膽小怕事!

能躲就躲!

但事到臨頭,又會挺身而出,挺復雜的一個人!

張延齡繼續道:“家父還說,一切事情或都不可更變,讓他卷入其中,很可能會給張家帶來災難,還說要實在躲不開,那就……”

“那就怎樣?”

李孜省還真被代入到張延齡構建的情景中。

“家父說,實在不行他就犧牲自己,成全家人。”

張延齡一臉凄哀,“我覺得家父的情操很高尚,雖然他很多時候都嘻嘻哈哈,沒個正形,但我覺得他真的很關心我們哥兒倆,也關心姐姐,并不是那種為了爭名逐利而不擇手段之人。”

李孜省聽到這番話,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被人耍了。

但旋即又覺得眼前這小子說話非常真誠,耍他的人不一定就是眼前的張延齡。

但要不是張延齡的話……

李孜省心說,難道還是張來瞻不成?

感情他一直在我面前裝孫子,他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啊!

李孜省想從張延齡身上找到縫隙,因為他就是一只蒼蠅,苦苦尋覓破綻。

奈何張延齡完全做到了滴水不露,說話時半真半假,把張巒塑造成了一個表現看起來渾渾噩噩,但其實就是游戲人間的世外高人的形象,讓李孜省覺得自己以前可能錯看了張巒。

一番交談后。

張延齡借口回去找張巒平時看的書,就從堂屋出來了。

正好見到張鶴齡正拿著個驢肉火燒在吃。

“大哥?”

張延齡打量過去。

張鶴齡把最后一口火燒咽下肚,砸吧砸吧嘴,意猶未盡地道:“真好吃。”

本來張延齡打算讓這個大哥去隨便應付一下,但看到眼前這副光景,頓時打消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

進去找了半天,張延齡果然給李孜省找了本《傷寒論》出來,這是張巒抵達京師后,為了更好研讀醫學典籍,為自己到太醫院濫竽充數而作充分準備,臨時抱佛腳買回來的醫學書籍。

當然市面上買回來的書都是那種很劣質的品類。

李孜省接過書看了半天,愣是沒從上面發現任何有用的訊息。

“令尊平時在家里……就看這個?”

李孜省詫異地問道。

“正是。”

張延齡點頭道,“當然父親還看一些別的書,但說實話,他平時就算在家也不怎么看書……家父說,他的知識都在腦袋里,且已經根深蒂固,忘不掉了。”

李孜省放下書,搖頭道:“可不是么?這本雜書上能學到什么?若是靠這種下三濫的書來為陛下診病,那也實在太過荒唐了。”

張延齡心說,不好意思,家父連這本書都沒看全,這不是照樣去給皇帝治病?

這治病之事,不在于他有多大本事,而在于他做出什么成績。

要是有個神醫在他背后充當靠山,替他把所有的路都鋪好,那他就算是個神棍,也能在皇帝和太醫面前裝逼。

李孜省好奇地問道:“延齡,你平時都讀什么書?”

“我早不讀書了。”

張延齡搖頭道,“都是柴先生跟我講,講什么我就聽什么。最近我這邊挺忙的,家父也很忙……有時候想想還真奇怪,家里人看起來都很忙,卻不知都在忙些什么。”

廢話文學,張延齡也深得精髓。

面對李孜省,張延齡心想,我能陪你說說話就算不錯了,你的動機壓根兒就不是幫家父,也不是幫太子,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投機主義者,只不過你的投機技巧比較高端,連你自己都給糊弄進去了。

“唉!”

李孜省說了半天,最后好像也放棄了,擺擺手道,“你先出去吧,容我靜一靜。令尊這脾性,我是愈發看不懂了啊。”

終于。

李孜省又等了半個時辰后,張巒回來了。

“讓李尚書久等了。其實我也沒在太醫院久留,就跟他們打了個照面而已,不過后續韋公公跟我交托了幾句。”

張巒坐下來后,拿起茶碗,發現里邊是空的,連忙招呼,“來人啊,上茶。”

李孜省問道:“來瞻,你平時……都在作甚?”

“什么?”

張巒一時疑惑,不由好奇打量過去。

李孜省指了指門口方向:“令郎,可是把什么都說了。”

“他……說什么了?”

張巒生氣道,“唉!這孩子,咋啥都往外說呢?”

李孜省心說,好家伙,原來你家的弱點不在你兒子身上,而在你身上啊。

隨便說一句,你就信?

還說你是裝糊涂?

我看你是真糊涂!

“令郎說,你深藏不露。”

李孜省自以為找到了門道,不由一臉高深莫測地含笑說出來。

張巒皺眉。

心說,你確定這是我兒子說的話?

他說我深藏不露?

他自己才深藏不露呢!

感情吾兒沒事就喜歡把好事往我身上推……這是燃燒了自己,成全了他父親我啊。

“哎呀,也不能這么說。”

張巒謙虛地道,“這還要多虧以前學了一點兒東西,但究其根本,還是……有所不足啊,若不然的話,陛下的病我就能……唉!”

李孜省問道:“那你的道法傳承呢?”

“什么道法?”

張巒又有些迷惑了。

“從哪兒學來的?令郎說,或跟龍虎山有關系。”

李孜省再次忽悠道。

“在下都沒去過龍虎山,別聽他瞎說。”

張巒嗤之以鼻道,“李尚書,咱還是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就先說……鄧常恩之事吧。韋公公悄悄跟我說,鄧常恩已被下了詔獄,很可能……要被陛下處以重罪。這應該是您希望看到的一幕吧?”

李孜省聽說鄧常恩被下獄,絲毫沒有兔死狐悲的憐憫心態,心中頓時樂開了花。

長久以來的夢想好像瞬間得以實現,那感覺就像是把殺父奪妻的仇人按在地上摩擦,那感覺讓他倍兒爽,也就忘了再試探張巒。

似乎那是破壞同志革命友情之舉,智者不屑為之。

“來瞻,這次的事,多虧你了啊。”

李孜省分外高興,“既如此,我這兩天趕緊讓炳坤在城南給你尋覓個住所,最好距離太醫院近一點,也方便你入宮。

“只要找到合適的宅院,立即便轉到你名下。”

張巒道:“這……這怎么好意思呢?”

眼下給皇帝治病似乎成了他張巒逃不掉的宿命,但有人白送宅子,他還是樂得接受的。

李孜省笑道:“你我共同進退,自然要有福同享,難道我這邊還差這么個宅子不成?來瞻,以后太子面前,我還要仰仗你多美言幾句……我的全副身家可全靠你了啊。”

“這怎么說的?咱都是為朝廷做事,為陛下做事……是在下要仰仗李尚書才是。”張巒很識趣,奉承話隨口就來。

瞬間二人就找到了共鳴。

本來張巒以為李孜省又要賴在自己府上白吃白喝,誰知這次李孜省非常識趣,直接起身告辭。

“來瞻,今晚我做東,就在我府上,一應聲色犬馬之事都給你準備好,你收拾好心情過去赴宴就行。”

李孜省起身道,“酒不要多飲,容易誤事,畢竟宮里邊隨時可能傳召你過去。你這兩天有時間就隨我入宮……總之……哦,對了,今日你要帶上家眷去我府上嗎?”

張巒本來聽到要去李孜省府上飲宴,還有什么聲色犬馬的好事等著他,已經開始臆想菲菲了。

突然聽說讓他帶家眷,不由心頭一緊,心說,你的意思是讓我帶妾侍一起去?

不過隨即他就明白過來,李孜省問的是他要不要帶兒子張延齡一起去。

張巒尷尬道:“犬子他……有些事始終不太方便,就讓他留在家里,有事的話……派人傳話給他也不遲。”

我去聲色犬馬,旁邊有個眼線替他娘盯著不成?

那我怎么一展所長?

李孜省微笑道:“一切都聽你的……不過咱這位賢侄,真是個聰慧的孩子,將來前途不可限量,你可要好生提攜,別讓他走上邪路。”

“是,是。”

張巒嘴上應著,心里卻在琢磨。

跟著你混才是邪路吧!

以后吾兒是要幫太子做大事的人,那算什么邪路?

再怎么說,我張家人也是太子的姻親,以后全靠太子給我們家帶來榮光,以為靠你李孜省嗎?

為人臣子,花無百日紅,你還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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