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誰才是真心的
張巒跟著李孜省往宮外走。
“李尚書,沒什么事吧?太子說我與其見面,陛下對此是否心存芥蒂呢?”快到宮門口時,張巒顯得很擔憂地問道。
李孜省笑著回道:“沒事,陛下對太子或還多了幾分欣賞呢。”
“啊?”
張巒大吃一驚,問道,“是因為孫仁死了,太子替孫仁說話么?還是說……因為太子說跟我往來?我……我怎么聽不明白呢?”
李孜省笑道:“陛下以前最擔心的是太子這個人太過實誠,沒有城府。今天我就在陛下面前幫了你和太子一把,先前你與我的對話,我如實跟陛下講了。”
“那……那……”
張巒更緊張了。
心里惱恨不已,我這么實誠干嘛?
為何李孜省問什么,我就如實跟他說什么?
早知道他的嘴巴如此不嚴實,跟太子沒什么區別,都是在皇帝面前沒有絲毫原則可講,我就應該多防著他點。
虧我還覺得,在保太子儲君之位,以及跟萬安和劉吉相斗這件事上,與他是一條心呢!
李孜省見張巒神色陰晴不定,連忙解釋道:“我可不是有意泄露你我之間的對話,乃是因為陛下也很好奇,太子是否知曉孫仁背后站著的人是萬安和劉吉,以及是否知曉此人有罪。”
張巒想了想,不由點頭道:“聽李尚書這一說,我倒是覺得,太子在這件事上頗有城府,他明知孫仁死得不尋常,卻藏而不發,其中可說道的地方很多。”
“那不就是了?”
李孜省微笑著道,“這讓陛下覺得太子有所成長,讓太子在陛下那兒得了好印象。你還該感謝我呢。”
“是,是……也不是。”
張巒先應承,隨即又否認,“太子的事,我真不想過分參與,可這是陛下提前吩咐好的,我這邊不得不照應一二。”
“別整那些虛的,來瞻,陛下讓你全心全意幫太子,你就盡力去幫,你是太子的岳父,翁婿之間的情誼本就是人倫禮教的一環,別人幫太子或有不妥,但你幫太子,那絕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連陛下都挑不出絲毫毛病來!”
李孜省還在鼓勵張巒。
張巒一邊點頭,一邊卻在想,你為了把萬安和劉吉給整垮,把我當槍使也就算了,連盟友之間起碼的保密都做不到,讓我怎么信你?
朱祐樘略顯失魂落魄地回到端敬殿。
回來后,往那兒一坐,似乎已忘了稍后要奉命出宮這件事。
“怎么了?”
張玗好奇地問道,“不去上課嗎?”
朱祐樘望向妻子,苦著臉問道:“玗兒,我是不是太沒出息了?”
張玗有些莫名其妙,白了丈夫一眼道:“你是大明的太子,有名師教導,還有那么多人輔弼你,怎會沒出息呢?”
“我……”
朱祐樘顯得很慚愧,道,“其實令尊和延齡都告訴我了,讓我警惕朝堂險惡,連老伴都明確跟我說了,萬安和劉吉聲名狼藉,我卻還一直相信他們是好人。”
張玗不解地問道:“你這是怎么了?他們是不是好人,與你何干?你不需要這么自責吧?”
朱祐樘嘆息道:“可是他們做的事,也太過分了。孫仁,就是今天我本打算要去見的那個人,昨晚突然死了。”
“死了?”
張玗詫異地問道,“孫仁是什么人?”
“乃戶部左侍郎。延齡跟我說,要入手,就得先從此人身上打開缺口,因為孫仁之前從戶部右侍郎做到左侍郎,一定知道內幕,屬于連接上下的關鍵環節,要是內閣的人把他給做掉,那就變成了死無對證,上下皆安,我……當時我還覺得延齡是在危言聳聽呢。”
朱祐樘苦著臉道。
張玗道:“我二弟是這么跟你說的嗎?他說有人會殺孫仁?”
“沒,延齡沒說得這么直接,但我的理解就是這樣……他好像是說,要是上下沒有孫仁這個人,那很多事就將再也查不清楚。沒想到,還真被他說對了。”
朱祐樘顯得很沮喪。
而且還帶著一股負罪感,好像是他把孫仁給害死的一樣。
張玗一聽眉頭舒展開了,理所當然地道:“既然延齡說對了,那你就繼續聽他的唄。太子,你還要繼續辦這件案子嗎?”
“嗯。”
朱祐樘點了點頭。
“既然要繼續查案,那就多聽聽延齡的吧,這小子腦袋瓜里也不知道裝著什么,奇思妙想一個接著一個,但我們家的人都覺得他說的話很有見地,要不是有他,我也不會出現在這里……說起來,他可是我們倆的媒人。”
張玗笑瞇瞇地道。
朱祐樘重重地點了點頭:“你說得對,以后我聽他的就是。連孫仁暴斃之事,他都能提前洞悉,他還真的很厲害。不過在這之前,我還是要先聽取謝先生和劉先生的意見。”
“他們……”
張玗有點兒無語。
心說我這丈夫根本就做不到吃一塹長一智。
除了我家里的人會全心全意幫他,朝中那些大臣,怎可能跟他推心置腹呢?
“算了。”
張玗道,“你想去問就問吧,不過連我都能猜出來,他們多半沒什么好主意,估計連應該查誰,都不會跟你明說。不信咱走著瞧。”
文華殿。
朱祐樘帶著覃吉前來,見到了在此等候的劉健和謝遷。
朱祐樘對自己的兩個先生還是非常信賴的,因為過去他的印象中這兩位是世界上最有本事的人,能把學問和為人處世做到極致的圣人。
這也是他要仰仗二人的原因。
可等他把通州倉之事,詳細跟二人說過后,二人都同時陷入到沉默中。
“兩位先生,孫仁死了……他昨晚因暴病而亡,你們是否覺得,他的死太過湊巧了?”
朱祐樘不由想到老父親問自己的話語,便拿出來拷問自己的先生,想看看先生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謝遷道:“孫侍郎久病纏身,過去數月都以在府上養病為主,于此時病歿,并沒什么好稀奇的。”
朱祐樘一怔。
這話聽起來,怎么這么像自己說的?
“可是……謝先生,就算是久病之人,也不會這么巧于此時正好就死了吧?”朱祐樘趕緊追問。
謝遷正要作答,卻被劉健伸手阻攔。
劉健道:“那以太子之意,他是死于非命咯?”
“這個……”
朱祐樘皺眉道,“父皇問過我,我的回答跟謝先生說的別無二致。”
謝遷心中那叫一個憋屈。
好家伙,我混到今天,都跟太子這愚鈍憨厚的孩子一個水平了,他是不明就里,而我則是揣著明白裝糊涂……
如此說來,我還不如太子呢!
劉健接茬道:“孫侍郎于此時病故,或是因為病情累積所致,也有可能是聽說陛下以太子來查此案,一心想協助太子查清楚案情,急火攻心之下才遭致慘事發生。”
“啊!?”
朱祐樘瞪大眼睛。
心說,咋兩位先生跟延齡說的不一樣呢?
孫仁一心想幫我查清楚案情?
延齡不是說過,其實孫仁就是此案的主犯之一,乃上下聯系的紐帶,系不法之徒的大靠山嗎?
謝遷問道:“太子還有疑慮?”
“我……”
朱祐樘想了想,再度問道,“兩位先生,你們覺得,這件事,我應該從哪里著手來調查?昨天我見過戶部李尚書,他跟我說,可能通州倉內是有一些虧空,但都在可控范圍之內,畢竟先前也都有虧空之事發生,到秋糧入庫補上缺口后,一切就都好了。”
謝遷道:“這是戶部之事,要是李尚書都這么說,那多半就屬實。”
朱祐樘問道:“所以我應該相信李尚書的為人,甚至聽從他的安排,讓他來幫我查案嗎?”
“這個……”
謝遷覺得太子今天的問題有點兒不同尋常,不由打量劉健。
意思是,你剛才不是很有見地嗎?
再加上你官比我大,資歷比我深厚,這種騙人的勾當還是你來做吧。
劉健問道:“太子準備從何處著手?”
“劉先生,正因為我對此事毫無頭緒,才會請教您二位,我是真沒有主意。”
朱祐樘為難道,“我連通州倉在哪兒都不知道,里面存放有多少糧食,以前可從沒人告訴過我,至于因為什么原因導致出現虧空,我都不清楚……我怎會有主意呢?”
這會兒的朱祐樘也很委屈。
我問你們,你們咋啥事都來問我?
到底誰幫誰啊?
劉健搖頭嘆息道:“臣長久在翰林院中供職,對于朝中事務,知悉的也不多。”
“我知道。”
朱祐樘道,“我也不是說,讓兩位先生馬上就給我找到問題的答案,只不過我想替父皇分憂,所以我很想知道,就算是要著手調查,應該從哪里查起?這應該不用在戶部供職的經驗吧?”
謝遷見劉健沉默下來,不由接話道:“要不……太子,咱先從京師太倉查起?”
“啊!?”
朱祐樘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問道:“通州倉出事,我卻先從京師查起,這樣做合適嗎?”
謝遷笑道:“萬變不離其宗……既然通州倉有問題,那太倉也可能會出現同樣的問題。太子殿下總不可能親自到通州去,咱就從太倉查起,順帶學習一些查案的經驗,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可是……”
朱祐樘猶豫道,“我覺得這樣做,好像是刻舟求劍。”
“呃……這……”
謝遷臉色尷尬。
他當然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
但他提前跟劉健商議過,就是不能牽扯太多,畢竟背后關系太大,且內閣那邊也沒給他們明確指示。
他們跟無頭蒼蠅一樣,連自己也不知道,除了孫仁外,還有什么人涉案,以及這案子到底有多大。
朱祐樘問道:“那我先從孫仁開始查,行不行?”
謝遷詫異地問道:“他不是病逝了嗎?”
“是病逝了,可我覺得……也可以查一查。”朱祐樘道,“我不是要翻舊賬,或許他身上有什么線索也說不一定呢?”
第三百七十二章誰才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