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國舅  第三百七十八章 是非之地

類別: 歷史 | 兩宋元明 | 寒門國舅   作者:天子  書名:寒門國舅  更新時間:2025-01-13
 
太醫院。

章淵坐在那兒,旁邊站著劉文泰和鄭文貴。

“陛下的病情,不容樂觀,單靠我們,已無力回天。”

章淵道,“能開的藥,我們都已經嘗試過了,眼下陛下能服用的,也僅有太常卿張巒進獻的藥,剩下的都……唉!”

劉文泰問道:“那……最壞的情況是……?”

章淵瞪過去一眼,道:“民間若是有如此病患,你覺得會如何?”

劉文泰無奈道:“一般的病患,根本得不到這么多好藥,恐怕早就……對了,我提個事,由于萬妃和陛下相繼臥榻,太醫院今年的開銷比往常年大了很多。尤其年底年初那段時間……因為治療貴人之疾花了不少銀子,直到現在,內府都沒調撥相應款項過來。”

鄭文貴也道:“此事屬實,要不要……跟陛下當面提一嘴?”

“這都是先前梁芳惹下的禍。”

章淵道,“再者,我們如今并無直接跟陛下奏請事情的資格,有事,還是要先跟太常寺卿張巒說。”

“可是他……”

劉文泰苦著臉道,“似乎從他執掌太醫院開始,就沒把我等放在眼里,少有來這兒,我們上哪里找他說事?”

章淵皺眉不已,道:“張巒最近忙著為陛下診病,不來太醫院能夠理解,再加上他畢竟是太常寺卿,不可能只管我們這一個地方。

“且我聽聞,他在鴻臚寺時,就經常不去衙所,何況他現在還兼職東宮講官,有翰林院的差事在身,恐怕更抽不開身了。”

鄭文貴搖頭:“這個人挺特別的,不過一介監生出身,就靠著跟太子的姻親關系,竟在短短半年時間內,爬到朝中正三品文官的位子上……這樣幸進之人,就怕爬得高,跌得慘。”

章淵瞪了鄭文貴一眼,道:“他爬得高不高,又是否會跌下來,那是你我應該關心的事情嗎?

“眼下咱就說太醫院今年的開銷,是否該想個辦法解決一下了。”

“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就上門去找他?”鄭文貴建議道。

劉文泰道:“我倒是有一個方法,不如……我們直接去找銀臺司李尚書幫忙如何?”

章淵和鄭文貴同時打量過去。

二人似乎都很驚訝。

先前劉文泰還被李孜省針對,悲慘地下了一回詔獄,怎么出來后,卻對李孜省如此畢恭畢敬?

明知道李孜省并不負責太醫院的事情,居然遇到,麻煩還要主動去匯報和請示?

曾經的狼,變成忠犬了?

“到如今施院判還沒回來,就這一茬事,就不可能去求他。”

鄭文貴提到李孜省,還有些咬牙切齒,郁悶地道,“大不了,我們去找司禮監韋公公,跟他提出來。”

章淵嘆道:“跟誰提都沒用。哪怕跟陛下說了,陛下都未必當回事。想想也就知道,陛下最近治病,用到太醫院多少藥材?”

“這……”

鄭文貴一時間無言以對。

章淵道:“如果說,之前為陛下治病是用過一些名貴草藥,但最近按照張太常的藥方抓藥,所用全都是一些再尋常不過的藥材,以此為理由增加開銷,實在是……難以啟齒啊。”

“可是,我們今年花銷的確變大了,藥材價格也上浮了一兩層,花費巨大,難道讓我們自己來填補這窟窿不成?”

鄭文貴有些不甘心地問道。

章淵黑著臉喝問:“為何會增加開銷,你們其實比誰都清楚。”

一句話,就把太醫院內部那點事給揭破了。

藥材采購,看起來是由內府專職提督太醫院的太監負責,但實際上草藥用哪家的,采購價格多少,都是由這些太醫說了算。

畢竟他們才是專業人士,有權利決定哪些藥材屬于上等。

而皇宮從來不采購次品藥材。

這就會帶來很多貓膩。

往常年這種事基本沒人管,但今年因為萬貴妃和皇帝相繼生病,內府大管家梁芳又倒臺,導致太醫院開始入不敷出。

章淵道:“該求誰,就求誰,哪怕抹不開面子,我們也必須得承認,在給陛下治肝病這件事上,我們遠不及張太常。太醫院的大小事務,陛下諭令受其管轄,所以哪怕厚著臉皮,咱也得上門求教!”

一連幾天,朱祐樘都在往宮外跑。

而此時,也到了皇帝要給幾個皇子封王的時候。

成化帝的身體狀況,近來似乎又有了些許波動。

這天張巒沒有奉詔入宮,只有李孜省和韋泰被允許進入到乾清宮內殿,面對躺在病榻上的朱見深,李孜省多少有些無奈。

“朕這兩天,感覺藥的效果,又沒前幾天那么好了。”

朱見深皺著眉頭道。

韋泰趕緊望向李孜省,意思是你趕緊給想個轍,畢竟張巒可是你引介入宮的。

李孜省道:“不知陛下最近幾日覺得龍體如何?”

朱見深嘆道:“好也沒多好,壞也沒太壞,但朕這幾天非常焦慮,前幾日那種輕松勁兒沒了,倒恢復了一種疲軟無力的狀態,對任何事都興致全無。”

李孜省心想,我還以為是來瞻的藥不管用了呢。

感情是你心情不好,賴人家張來瞻?

你要是覺得藥不管用,那你干脆把張來瞻叫來,讓他給你換一味藥,何至于找我來訴苦?

“陛下……臣……臣最近也在找尋民間良方,卻是……未曾找到。”李孜省臉色有些悲切道。

“唉!”

朱見深幽幽長嘆,搖頭道:“難道朕命該如此嗎?”

李孜省心想,張來瞻最初堅決不肯出來給皇帝治病,不就是說,這病是治不好的?

他不但會治病,且能窺探天機,要是他一早就知道陛下的病到最后必定會惡化,甚至是今年必死的話,那他一直躲避也就合情合理了。

至于被我拉出來,給陛下強行續命,那不過是受形勢所迫,中間陛下的病情雖有好轉,但想來最終命運不會更變。

李孜省越想心情越沉重,眼眶不自覺紅了。

“朕最近,朝中事一概不想管。”朱見深有氣無力地道,“李卿啊,朕要早些給幾個皇兒封王……就這幾天吧,真等不及了!”

“是。”

李孜省恭敬行禮,語帶悲切。

可惜他再怎么揪心,對皇帝的病情也是束手無策,只能哭喪著臉離開。

李孜省從乾清宮出來,韋泰也跟著一道出來。

韋泰神色極為嚴肅,厲聲問道;“李仙師,到今日這步田地,難道那位張神醫還有什么掩藏的嗎?”

“他哪有什么隱藏的?”

李孜省無奈道,“韋公公,我只問你一句,你覺得張來瞻他給陛下治病,沒有做到盡心盡力嗎?”

韋泰想了想,搖頭道:“這種時候他還肯出面為陛下診病,且拿出一些連來歷都不明的神藥,其實已經很難得了。

“太醫院的人,到現在連個替換的藥方都沒有,完全是在坐視陛下病情惡化。兩相對比,張來瞻堪稱人臣典范。”

李孜省嘆道:“那不就得了?咱都希望陛下的病情能趕緊好轉,可有些事始終是非人力所能及……現在只能祈求上天庇佑了。”

韋泰瞅了眼皇宮里邊,為難道:“可現在……”

“韋公公難道還有更好的主意嗎?”

李孜省眼睛通紅,帶著一絲哭腔問道,“要是真有神醫能入宮來,為陛下診病的話,我想無論是陛下,還是那位張太常,都能理解。且以我對來瞻為人的了解,他可從來不想去爭這滔天之功。”

韋泰苦笑了一下,心說,這會兒誰敢爭著跳出來給皇帝治病?

陛下明顯已病入膏肓,誰爭誰傻逼!

不過,韋泰可不愿意輕松放過李孜省,繼續質問:“不知李仙師您是否有想過一件事,朝中諸位臣工,或許不會像我等這么想……要是陛下的病情有變,一定會把責任賴到閣下和那位張太常身上,屆時你將如何自處?”

“其實……我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

李孜省神色灰白,搖著頭,滿臉的沮喪和無可奈何,“其實為陛下治病,正是有功勞沒人會賞,但要有丁點兒過錯,恐怕人人都會上疏攻訐。也不知道那群人究竟是怎么想的,自己對陛下的病束手無策,卻總想著拉別人下馬……”

韋泰道:“您和張太常都是出自對陛下的忠心,這個咱家能夠理解,甚至于陛下自己也能理解。

“但朝中人卻會覺得,跳過太醫院的人為陛下診病,這本來就是壞規矩的事,而朝中文臣向來都非常在意規矩。”

李孜省冷聲道:“你還不如說,現在我跟萬安、劉吉他們有矛盾,他們可以伺機參劾我,甚至把陛下病重的責任也賴到我頭上,這么說是否更為合適呢?”

“這……”

韋泰無奈道,“咱家并無此意。”

“唉!我知道韋公公你是一心為陛下著想,你好心提醒我,我自然銘記于心,但樹欲靜而風不止,那些宵小之徒老喜歡捕風捉影,搞背后中傷他人之事,這怪不得韋公公,我自會小心應付。”

李孜省說完,懶得再跟韋泰糾纏,徑直往宮門方向去了。

李孜省回到家中,坐在堂屋的太師椅上,就開始唉聲嘆氣。

甚至連龐頃進屋來,他都沒察覺。

“道爺?”

龐頃提醒了一聲。

李孜省對龐頃沒什么芥蒂,哪怕是驟然聽到龐頃的聲音,也不覺得有多驚奇,喃喃自語道:“我跟來瞻合作,究竟是對是錯呢?”

“又來。”

龐頃無奈道,“道爺您這么做,不都是為將來著想嗎?”

李孜省會意道:“你說得對,我是為了將來,并不是著眼于現在。畢竟來瞻跟太子那是……咦,你啥時候進來的?”

龐頃翻了個白眼,反唇相譏:“道爺就喜歡關注這種細枝末葉的事情?”

“切!”

李孜省白了龐頃一眼,“可我現在卻讓來瞻深陷其中,不可自拔。若是陛下病情有變,就算是陛下不會怪責,萬安和劉吉他們也會在朝中掀起風浪,把罪責拼命往來瞻身上推,借此來打壓我。這哪是為將來?根本是我在給自己找麻煩。”

龐頃扁扁嘴道:“您忠誠嘛。”

“我當然忠誠。”

李孜省隨口回了一句,隨即疑惑地問道,“你這話是何意?”

龐頃道:“我不是在問您,而是據實陳述。正因為您忠誠,您才不去計較被世人唾罵,才會挺身而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好好說話!”

李孜省皺眉不已。

“您在找張來瞻為陛下診病的時候,難道就沒想到今天發生這一切?”龐頃道,“那位張翰林,可是一早就把情況跟你說明了,但你一個勁兒要跟陛下舉薦他,還說陛下不會遷怒任何一個幫他做事之人。怎么到現在,您后悔了嗎?”

“我……”

李孜省頗感無奈,竟無言以對。

龐頃再道:“事到如今,除非那位張翰林能脫身,不再給陛下診病,否則最后出事,一定是要擔責的,就算有太子力保,您覺得,到時張翰林自身難保,還有心思幫您在太子那邊鞏固地位?”

李孜省臉色立變,道:“你說的……也有道理。我把來瞻跟陛下的病情綁定得這么深,一旦陛下病情有變,甚至出現跟萬妃一樣的情形,朝中人定會遷怒于他,到那時他肯定會想著如何脫身,哪里還有心思管我的事?”

龐頃道:“所以說啊,現在您應該幫他想辦法離開太醫院這個是非之地,而不是再想從他身上找到什么治病良方。他要真有能治愈陛下的方法,也不至于從一開始就那么極力躲閃了。”

李孜省無奈道:“真是旁觀者清啊……你為何不早點兒提醒我?”

“敝人早些時候沒提過嗎?”

龐頃無奈道,“道爺,咱可不能倒打一耙,這些事,其實我一早就跟您分析得很透徹了。是您覺得自己的身份和地位,都是當今陛下帶來的,一心想要幫陛下……續命。可真沒人逼您這么干。”

李孜省嘆道:“我這不是怕在成化朝就失去地位么?誰讓我不主動頂上去,鄧常恩他們就會削尖腦袋往前沖?我這是騎虎難下啊!什么忠心耿耿,現在再讓我選一次,我從開始就不會管太醫院的事,何至于……落到現在這般田地?”

龐頃道:“那您現在怎么辦?”

“我去找個神醫,或者是讓鄧常恩重新入場。”李孜省道,“為了謀求將來,我現在犧牲來瞻一點利益,他絕對是會欣然接受的。”

龐頃搖頭道:“我就怕現在您二位想脫身,沒那么容易了,陛下會逼著您二位繼續想辦法為他治病。”

李孜省道:“事在人為,這事我還要跟來瞻再行商議。”

入夜。

李孜省邀請張巒到他的別院喝酒,席間把苦惱之事說出來。

張巒道:“李尚書,其實我早有退出之意,哪怕無官一身輕,我也愿意。甚至于進詔獄,受點兒刑罰,那也行。”

“啊?”

李孜省大驚失色,問道,“來瞻,你不會到現在還想說,陛下的病情根本就沒有絲毫起色吧?”

“唉!”

張巒搖頭嘆道,“也就一兩個月的事。很可能,也就……十天半個月……”

李孜省嚇得手腳都在顫抖,戰戰兢兢地問道:“你……你……怎不……早點兒……說?”

張巒苦笑道:“李尚書,這事我沒跟你提過嗎?是你渾不在意,堅持要把我往陛下跟前推,我怎么躲都躲不過……”

李孜省一怔,隨即想到什么,猛一拍大腿:“哎呀,你先前跟我說什么半年之期,我還以為是旁的事呢。”

“呵呵。”

張巒一臉不相信的神色,揶揄道:“不是吧?您真以為是旁的事?”

李孜省臉色變得很難看。

“那來瞻,我這就要說你了,你說你明知道事不可為,為何還要抻著頭跟我入宮呢?”李孜省責備道,“還有你干嘛要拿藥出來?還是宮外的藥?要是別人說你的藥來歷不明,甚至說陛下是吃你的藥才有個三長兩短的,你該怎么辦?”

張巒委屈地道:“在下可沒想那么多,你讓我出藥,我就出了。我可是拿出畢生所學,盡力而為。”

李孜省皺眉道:“你這人還真實在,就不能隨便出個藥方,跟以前那樣,只出藥方不出藥,隨便應付應付?”

張巒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了李孜省幾眼,這才驚訝地問道:“原來你叫我入宮去給陛下診病,只是為了糊弄陛下?”

“我……我……”

李孜省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張巒的質疑,過了好一會兒才道,“行了,咱在這里互相埋怨沒絲毫意義,得趕緊想個主意才是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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