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章爛泥一塊
大明國喪開啟。
張巒就好像徹底解脫了一般,當天甚至不打算留在宮里,而是跟周太后請命,要回家休息兩天。
周太后直接翻了個白眼,讓他自便。
張巒也是說到做到。
既然讓我自便,那我就回家摟著女人睡大覺,什么爛泥扶不上墻,什么沒大志向,那說的一定不是我張某人!
我張某人本來就只在乎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沒那么多遠見卓識,不過是被人強推著上位而已。
在張巒簡單收拾,準備往宮外走時,卻被李孜省一把拉住:“來瞻,這會兒你不留在宮里,要去何處?”
張巒瞅了一眼李孜省,疑惑地問道:“李尚書不也一樣要出宮嗎?”
李孜省氣惱道:“我是想留下來,但條件不允許啊……陛下現在已經發喪,我不得不出宮去做一些安排……但你呢?你可是欽定的顧命大臣,只要留在宮里,就可以號令一切,不能自誤啊!”
“哦……”
張巒隨口應道:“問題是這些我都不懂啊,留在宮里也什么都做不了。我跟太后說了,治喪等事,交給萬閣老他們就行了。”
說話間態度異常堅決,徑直就往宮外走。
李孜省急道:“來瞻,你怎這么不明事理呢?”
“我……怎的?問題是就算留在宮里,除了干熬,我確實無能為力啊!”
張巒一臉無辜樣。
李孜省道:“你可知我身邊有多少人盯著?朝中那么多人恨不得一下子就把我給拉下馬來,眼下我能指望的就只有你了。你現在走了,等于是把我置于險地。你不為自己著想,總要為身邊人考慮吧?”
張巒心想,你幾時成了我身邊人?
卻在此時,身后覃昌等人一路小跑過來,后面跟著錦衣衛指揮使朱驥等人。
“這是……要作甚?”
李孜省看到這架勢,一臉緊張之色。
皇帝死了,他的靠山沒了,誰知道下一步自己會不會被清算呢?
覃昌走了過來,先向張巒行了個禮,然后才對著李孜省道:“李仙師,有件事必須告訴您,太子已下了令旨,說要糾正朝中不良風氣,將趙玉芝和鄧常恩二人下詔獄,我等這就去辦事。”
“這……”
李孜省聽到后,不自覺背脊一陣發涼。
我他娘的跟鄧常恩和趙玉芝都是同一個流派,現在皇帝剛死,尸骨未寒,就開始清算前朝舊臣了?
還故意當著我的面說這個,不知道什么叫兔死狐悲嗎?你們莫不是以為我聽到這消息,會很高興不成?
等覃昌帶著朱驥等人離開,李孜省又扯了張巒一把,苦著臉道:“來瞻,你可有看到?不知有何感想?”
張巒道:“李尚書,你與鄧常恩、趙玉芝之流截然不同,你有真才實學,何須擔心這個?”
“我有真才實學?”
李孜省氣得差點兒想跳腳,但他知道,現在自己在張巒面前已無說硬話的底氣,以前還有皇帝撐腰,但凡皇帝一天沒死,自己就是人人敬仰的李天師。
可現在呢?
誰還把他李孜省當回事?
靠自己的黨羽嗎?
手上無兵,最多是暫時擁有用人的權力,就算想造反,拿什么當底氣?
“來瞻,可別忘了是誰一直在幫你。”
李孜省提醒道,“太子能上位,我也是出過大力的……”
張巒解釋道:“李尚書,你莫不是有什么誤會?連太后都對你稱贊有加。太子也沒說要過河拆橋啊。
“你就先把心安回肚子里去吧,我就是回家睡一覺……說起來我府宅還是你送的,怎么可能會不管你?
“這些日子我有多煎熬你又不是不知道,十多個日夜都沒睡覺,每天都只能抽空打一會兒盹兒,我現在腦子都是亂的……你讓我辦事,也得讓我腦子先清醒過來吧?”
說著,張巒竟不由自主又連續打了幾個呵欠,一副眼睛都睜不開的模樣。
李孜省甩袖道:“行吧,回家好好睡覺,真是的,關鍵時候就掉鏈子……咱可千萬別忘恩負義哪!”
李孜省出了宮門,小心翼翼回到家中,進門時都好似做賊一般。
似乎生怕自己剛回來,就被錦衣衛的人給逮捕,之后自己就要受到非人的折磨。
“道爺?”
龐頃打量賊頭賊腦的李孜省,頗有些意外。
最近李孜省真是稀客,家也不回,外面也不見人,雖然知道是在皇宮里,但龐頃實在想不明白李孜高官期待在宮里能干點兒啥。
“小點聲。”
李孜省豎起食指在嘴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小聲道,“發喪了,國喪!趕緊把院子內外收拾收拾,掛上白綾。”
“白綾?莫非您要……”
龐頃差點兒想問,你不會是打算追隨陛下而去吧?
李孜省怒道:“瞧你這張烏鴉嘴,幾時才休?為人臣子,第一時間知道圣上駕崩,難道不該做點兒事情嗎?趕緊收拾!大難臨頭了快……鄧常恩和趙玉芝已經被下了詔獄,下一個可能就是我。”
龐頃也是一臉擔憂:“敝人正要跟道爺說呢……我這邊也是剛得到消息,有一些太常寺的官員下獄了。”
李孜省皺眉問道:“你為什么一定要強調是太常寺的官員?你在暗示什么嗎?你莫不是想說,讓我把來瞻拉下水?他可是正牌的太常寺卿。”
龐頃瞪大眼,顯得很驚訝。
他在想,道爺這是哪根筋不對?
我不過提了一嘴,他怎就這么多聯想?
龐頃好奇地問道:“道爺,您擁護太子有功,這是朝野都知曉的事實,您在擔心什么?鄧常恩和趙玉芝等人,之前跟太子作對,且早就已失勢,還是您親自把他們拉下馬來的,莫非您都忘了?”
“你以為太子和太后會賣我人情呢?”
李孜省氣急敗壞道,“這叫敲山震虎,朝中多少人對我把持朝政有意見?先前賣官鬻爵之事,雖然是陛下讓我做的……不對,現在應該稱呼先皇了,但這種事,我怎么跟人解釋?太子被那群自詡清流的臣子架在高處,一定會表現一番,到時……不就要拿我開刀嗎?”
龐頃一聽臉色頓時變了。
沒得說,你這思路還真是清晰。
看來你是早就有心理準備了。
“那張太常那邊……怎么個說法?”
龐頃有些著急地問道。
“別提他!一提他,我就來氣。這張來瞻,真是火燒眉毛都不著急,今天陛下大喪之日,他居然要回家睡覺!我這邊怎么都攔不住!
“唉,我是想留在宮里而不得,他卻搶著往家里走,唯恐讓他做大事,真是……活見鬼了。”
李孜省氣呼呼道。
龐頃問道:“您看,張太常不會是打算過河拆橋,故意不理會這件事,讓別人來參劾,甚至讓太子借監國之名懲戒你吧?”
因為朱祐樘還未正式登基,就算現在法統上已經沒有任何問題,但暫時還是得以太子監國的身份立處。
李孜省沒好氣地道:“你是第一天認識張來瞻?他要是這種人,我能與他相識相交到現在?”
“這……還真是。”
龐頃想了想。
瞬間覺得李孜省確有識人之明。
張巒一身的壞毛病,但在講原則這件事上,卻是從一開始就沒變過,但龐頃其實想提醒李孜省,這人在沒權的時候跟大權獨攬時,狀況是完全不一樣的,你不能以以前張巒的脾性,來揣度他現在可能會做什么。
“炳坤,你有時間就去趟張府,找張家人……”
李孜省道,“探探口風。”
龐頃詫異地問道:“張太常急著睡覺,連您都不見,會見我?”
李孜省皺眉道:“誰讓你去找張來瞻?再說了,人家現在已經是侍郎,別一口一個張太常,聽起來別扭。
“你去找他小兒子張延齡……那小子忒精明,來瞻在宮里,其實有很多事都是他兒子給謀劃的,這點能瞞得住別人,可瞞不住我。”
龐頃眼前似乎豁然開朗,笑著道:“道爺高見,只要把那位二公子給拉攏好,就算他爹不辦事,他兒子也能推著他去辦。”
“對對對,就是這樣。”
李孜省咬牙道,“那張來瞻,有時候就是屬驢的,非得有個人敲打著點才行,這人只能是他兒子。”
張巒回到宮門附近的家中,見到兒子,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就在張延齡問話前,張巒抬斷,道:“什么都別問,累死你爹我了,一切等睡醒后再說吧。”
言罷就往內院去了。
張鶴齡聞聲跑了進來:“聽說爹回來了?”
張延齡道:“咱這父親,宮里有大事發生他都不說……不過既然能出宮來睡大覺,相信已經發喪了。”
“啥叫發喪?是說皇帝死了?咱姐夫當皇帝了?”
張鶴齡顯得很興奮。
之前一直期盼的事,終于到來,那感覺……
倍兒爽!
張延齡道:“話可不能亂說,尤其咱的身份太過特殊……大哥,你沒什么心機,可別被人所趁。”
“你這臭小子,瞧不起誰呢?我會被人所趁?誰說我沒心機的?人前我一定哭得稀里嘩啦的……我姐夫的老爹死了,我能不傷心嗎?”
張鶴齡說到這兒,嘴角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張延齡皺眉道:“你聽聽自己在說啥?你姐夫的父親死不死的,與你何干?你見過陛下嗎?再看看你這嘚瑟樣!”
“行行行,我保證不笑……行了嗎?哈哈哈……”
張鶴齡那叫一個得意啊。
這大明的國舅爺,他一直期盼能當上,今天終于如愿以償了,能不高興嗎?
就好像自己未來的光明前途,將從今天正式開始,從此以后吃香喝辣,終于不用再為了幾兩銀子的零花錢找弟弟討要,以后也終于不用再給手下小弟畫大餅了。
現在咱就是貨真價實的國舅,誰不服,打到他服為止。
張延齡道:“稍后可能會有人前來拜訪……不過此處終歸不是咱自個兒的家,這里……充其量只能算是外宅,來這兒的……多半是跟父親交情匪淺之人。你就別在這里耗著了,一切交由我來應付,你隨便找個地方涼快去。”
“我得回家,家里沒個男人可不行,有客人前來我也好出面接待。”
張鶴齡大言不慚道。
“就你?”
張延齡沒好氣地道,“家里不需要你添亂。不是做弟弟的小覷你,別到時候把事情搞得一團糟……所以,你最好出去找你的小弟,好生炫耀一番……記得離家遠一點……”
第四百一十八章爛泥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