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都想上位
皇陵定址定名,并定下玄宮完成的期限,等于是昭告天下人,這件事已經不需要再行商議了。
懷恩道:“另有各處來京吊唁和賀先皇登基儀式之人,會同館將做妥善安置,由禮部右侍郎張巒全權負責打理……倪岳空出來的位子,暫時由張巒接替,畢竟同為禮部右侍郎。至于內閣入閣人選,也當早做商議,由翰林院、吏部和禮部共同推舉,等下次朝議時定奪。”
關于張巒的禮部右侍郎之位,皇帝似乎不想節外生枝,直接就以皇命委任的方式,把官職交給了張巒。
這件事看起來不太合理,畢竟新皇的政治主張,乃朝事應該在朝堂上進行商議,最后廷推得出結果,而不應該由皇帝自個兒武斷做出決定。
但委命張巒,卻有其合理性。
本來張巒就已經是翰林院掌院學士,且還是先皇朱見深欽定的禮部右侍郎,之前屬于虛銜,用來提升身份用的。現在倪岳犯事卸任,把張巒這個掛職的禮部右侍郎給扶成正,就顯得合理許多。
畢竟懷恩也說了,眼下因為各地來京恭賀的人實在太多,包括番邦和藩屬國的使節到來,這都都需要有人去安置和接待,此時若再臨時廷推個禮部右侍郎出來,那多麻煩?
反觀直接用張巒就不一樣了。
張巒既有豐富的為官經驗,本身還是禮部右侍郎,再加上他馬上就是國丈,甚至可以說已是事實上的國丈,由他去接待各地的藩王和藩屬國使節,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接下來沒有政務議題。
主要涉及到禮數,跟朱見深的葬禮有關,涉及到朝中改服等事宜,皇帝沒做太多安排,只是大致制定了一個期限,讓各衙門的人回去商議,等拿出結果再到朝堂上來說,然后廷議做決定。
今天朝會最大的受益人可說就是張巒。
張巒以貢生出身,在很短的時間內便躥升到了禮部右侍郎的高位,看樣子還有更進一步的可能。
朝議結束后,萬安和劉吉都不自覺往張巒那邊靠攏過去,嘴上一邊說恭喜,一邊表示在入閣等事情上,會堅定地站在張巒這邊,支持張巒入閣云云。
而別的大臣或羨慕、或期冀、或鄙視地看著眼前這一切。
成化朝留下來的政治遺毒,就是朝中頂級官員的名聲基本都不太好,說白了就是在成化朝時,只要你晉升高位,基本都會敗壞自己的名聲……換個說法,你光靠能力,不靠點鉆營的技巧和手段,可爬不上高位。
這也導致目前朝中能參加朝議的這群達官貴胄,多數都為人所不恥,在朝中那些清流看來,有一個算一個都得拉出去杖斃,好給他們讓路,騰出位置來。
本來這一場朝議,吏部尚書李裕想繼續上疏請辭,但被皇帝以朝事繁忙為由,給頂了回去。
然后李裕成為在場最不受待見的那個……別人都一門心思想要留在現在的位置上,就你一心掛冠求去,怎么顯得你清高,別人都厚顏無恥?
“來瞻,我說什么來著?”
李孜省笑道,“恭喜,恭喜……禮部右侍郎,你這官可是實職,比我風光多了……接下來各地的朝賀人員你基本都能見到,甚至包括外邦使節,別人都會感佩你的才能,見識到你運籌帷幄的一面。”
張巒聽到這番恭維,臉色很尷尬。
那糗糗的臉色好似在說,你這形容的是我嗎?
再拍馬屁也不用這么明顯吧?
惡心!
李孜省本想跟張巒多聊幾句,恰好萬安在宮門口招手,便踱步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吏部右侍郎徐瓊往這邊靠攏過來,看了看左右,小聲對張巒道:“來瞻,眼下不少人對你入閣之事表示了關切,我且問你……你先前跟陛下提出請辭,并有意推掉入閣人選之事,是否出自你的真心?”
張巒點頭道:“確實是真心,我并未有入閣的打算。”
徐瓊看了看宮門處正在跟萬安說話的李孜省,回過頭,悄聲問道:“你不入閣,是打算在禮部繼續走下去?”
張巒嘆道:“以我的出身,能當個禮部侍郎,已屬難得,我可不敢妄求再進一步。話說,我這職位能讓我混個幾年,讓我老來能在人前吹噓一下,已經很不錯了。”
徐瓊聞言皺眉。
心說你這是什么心態?
你當官就是為了等年老時在人前吹噓?
“那你準備力挺何人?”
徐瓊用試探的口吻問道,“聽說是徐溥?”
“是。”
張巒點頭道,“不過我與此人交情不多,甚至沒什么機會見面,但聽聞他德才兼備,乃入閣的不二人選。”
徐瓊搖頭道:“這人不行。”
張巒好奇地打量徐瓊。
意思是,我支持誰,關你什么事?難道你想跟我支持同一個人?還是說你有更好的人選?
“來瞻,你回去后好好琢磨下,看看是否有更為合適的人選。”
徐瓊一臉神秘地道,“要知道,你手上那一票極為關鍵……你自個兒不入閣,只要偏向誰,對其就有莫大的幫助。在這節骨眼兒上,就連太皇太后也會過問,你得把握好時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喔!”
“把握時機?”
張巒一時間很疑惑,壓根兒就沒想明白徐瓊的用意。
出了宮門,張巒實在疲倦不堪。
按理他本該先去禮部衙門報到,跟禮部的人熟悉一下,順帶接手一下倪岳的差事。
但因為昨夜沒睡好,再加上之前他就沒有去衙門坐班的經驗,這次他也是毫不猶豫就選擇先回家,睡飽再說。
由于害怕跟發妻起沖突,沒法休息,他回的并不是自己的老宅,而是直接去了長安左門附近自己的新家。
昨夜荒唐近一宿,雖然遺憾得等入夜后再去補上未盡的遺憾,但在自己家里,喝喝小酒,聽聽小曲兒,再去安歇,不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么,結果等他滿心期待回到宅子,卻發現張延齡正坐在堂屋里寫東西。
“你咋來了?”
張巒好奇地望著兒子。
張延齡反問道:“我不能來嗎?”
張延齡嘆息:“前些日子,我讓你在這里等消息,你經常來沒問題,可現在……”
“爹,娘昨天問我,知不知道你在外面亂來。你讓我怎么回答?我是不是告訴他,其實在她眼皮底下,還有這么個院子,讓她這個女主人過來接收一下,看看咱家的家底兒現在如何了?”
張延齡笑著問道。
張巒厲聲喝斥:“你敢!”
張延齡聳聳肩,好似在說,你看我敢不敢。
張巒瞬間慫了,以哀求口吻道:“兒啊,你年歲雖然不大,但有些事你也該懂了,為父這么做并不是背叛你娘,相反,這是因為尊重她啊。”
“啊?”
張延齡顯得很驚訝。
張巒道:“你說,我要是真胡來的話,直接把人接回家就行了,干嘛要放在這里?”
“我可聽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呢。”張延齡道。
“你咋什么都知道?”
張巒道,“行行行,你以后想來就來,反正你是這里的小主人,我讓她們都巴結你,這下總行了吧?
“吾兒,為父最近實在很忙,你看我這操勞過度,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你看看我眼睛是不是紅的?”
“是有點兒紅。”
張延齡點了點頭。
“我這幾天,都沒睡好。”張巒開始叫苦。
張延齡好奇地問道:“你沒睡好,確定是因為操勞過度?而不是夜夜笙歌,風流快活?”
“你……”
張巒面子上有些掛不住。
這會兒他也發現了,自己以前那套裝糊涂或是裝孫子的辦法,在兒子這里起不了丁點兒作用,畢竟在他看來,兒子就是個能掐會算的妖孽。
在這前提下,自己的氣勢先天就弱了,好像做什么事都會被看透,索性也就不裝了。
“你既在此,我也就跟你說,為父現在正式晉升為禮部右侍郎,陛下讓我去禮部當差。”張巒道,“出宮前,你姑夫徐瓊還與我說,讓我不要支持徐溥入閣,說那個人不行……還讓我要把握好時機……我也不知道他是幾個意思。”
張延齡笑道:“他是不是得知你不想入閣,非常欣慰,馬上就說了這番話?”
“你怎么知道?”
張巒脫口而出,隨即又道,“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你就明說唄。”
張延齡道:“這你還用得著問么?稍微想想就知道……咱這位姑夫他自己想入閣,或者說是想接替你入閣,當你在內閣的話事人……等萬安和劉吉退下去后,他想當首輔呢!”
“啊?”
張巒很驚訝。
張延齡皺眉問道:“怎么……這個很難猜出來嗎?”
張巒搖頭道:“不可能,你姑父在南京當了那么多年的官,一個邊緣化的人物,憑啥就覺得自己有資格入閣?還想當內閣首輔?翰林院那么多人,幾時輪得到他?”
“爹,你是糊涂了嗎?徐姑父在南京當的什么官?”張延齡問道。
“他……南京翰林院掌院學士?嘿,好家伙……好像跟我是同一個官,不過我是負責北邊翰林院的。”
張巒恍然大悟,笑呵呵道,“這么說起來,他也算是館閣出來的人,想入閣好像很正常……好家伙,這么多彎彎繞,原來是這樣……那你說,為父要支持他入閣嗎?”
張延齡搖頭:“不行,不能支持他入閣!”
“啊!?”
張巒驚訝地問道:“為何?我不入閣,找個進士出身且德高望重,以后遇事能與我商議的親近之人入閣,有何不好呢?”
張延齡道:“就算徐姑父想入閣,也得排在某些人后面……就以目前的形勢來說,太子登基,你以為什么都能搞定嗎?”
“啥意思?”
張巒茫然地問道。
“我這么說吧,太子倒是想把朝廷上下都換上他自己覺得可托付重任的人,也就是親信,但你覺得可能嗎?”
張延齡道,“就說萬安和劉吉,他二人身為文臣之首,雖支持太子,但他們擔任閣臣多年,背后編織的關系網盤根錯節,可謂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朝中各派勢力交織糾纏在一起,你得一點點,小心翼翼往外拆,一旦動作大了,就容易把吸收營養和水分的根系挖斷,導致整棵樹枯死,而朝廷就是這棵參天大樹。”
張巒道:“你的意思是說,讓徐瓊入閣,等于是刀子揮得太狠,屬于自毀長城,實不可取?”
“對。”
張延齡道,“之所以讓你支持徐溥,是因為徐溥不但是朝中翰林院體系所支持的對象,也是萬安和劉吉所能接受的人選,其可說是左右逢源。
“反觀姑父徐瓊,長居南京,離開中樞太久了,在朝中沒什么根基。他一上來就想入閣,跳過那么多人、那么多股勢力,這一步邁得太大,朝廷非得出亂子不可……
“真要扶持他上位,還不如爹你自個兒上呢。至少你作為國丈,又在多個衙門供職過,那些所謂的奸黨、佞臣,都會投靠到你門下,尋求你的庇護,可以自成一黨,你上位的話更順理成章些。”
第四百四十五章都想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