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保他平安落地
張巒回到宴客廳時,一改出門時的如喪考妣,改而一副輕松自如的神色,好似在想美事,以至于竟樂不可支。
張延齡瞥了幾眼嘴角都快咧到耳根的父親,笑問:“爹,李孜省把你打點清楚,讓你全身從上到下都舒服透了?”
“臭小子,你又什么都知道了?”
張巒罵完后,又有些后悔,道,“你說說看,李孜省送銀子來家里,多好的事啊,你不收也就罷了,還要自己搭進去那么多銀子往皇宮里送,到底圖什么啊?”
張延齡驚訝地道:“我可是記得某人之前說過,有銀子就會給宮里邊送去,說是會幫我那皇帝姐夫渡過難關……欸,爹,你還記得那人是誰不?”
“你……”
張巒一時無語,呆滯片刻后,面色不善地道,“當時我覺得咱家沒多少銀子。”
張延齡笑道:“哦,沒多少銀子,你就夸下海口,說是要給皇宮送錢……現在真有銀子,就不舍得了,是嗎?你這人真虛偽啊!”
“呸。”
張巒道,“有這么說你老爹的嗎?你到底咋想的?”
“我能怎么想?我這是在救你,知道嗎?”
張延齡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臉,轉而用冷峻的口吻道,“你真打算一直留在李孜省這條賊船上不下來?
“你也不想想,要是回頭李孜省倒臺了,一查,曾經給你送過筆異常厚重的賄賂,到時你怎么解釋?”
“我……”
張巒一時無言以對。
“是啊,姐夫未必會把你怎么著,但你以后如何在朝中大臣面前立處?你還好意思在戶部侍郎的位子上待著?你不得乖乖去五軍都督府領個爵位混日子?”
張延齡恨鐵不成鋼地道。
張巒一聽,眼前一亮。
心說,妙啊。
原來我犯了罪,甚至是讓朝堂上都把我當惡人,我還可以回去當個勛臣,過閑散日子?
這種啥都不用管,不再擔驚受怕、殫精竭慮的日子,豈不正是我所追求的?
張延齡看張巒那副陰晴不定的神色,突然覺得老父親真的挺天真的,也算是有一顆赤子之心,至少不虛偽。
“咋的,爹你是不是覺得這樣挺美的?”
張延齡不再用教訓的口吻,轉而語氣中帶著一股輕松寫意,“文官當不了,就回去做武勛,小日子照樣過得和和美美,是吧?”
“這個……至少不算差啊。”張巒為自己辯解道。
張延齡道:“那以后誰還登門來巴結你?誰會給你找女人?剛才李孜省又跟你許諾了女人的事吧?”
“你……你小子又知道了?掐指算出來的?”
張巒滿臉驚訝,且老臉通紅,越發掛不住了。
張延齡無奈道:“那李孜省是什么人?他就是個人精……給你送禮,你以為只是為了請你幫他忙?其實是要把你綁死在他這條船上,逼著你做事,而不是求你!
“當我說要給宮里送銀子,幫新皇渡過難關,他馬上提出要協同你送銀子,這會兒他出去后,能不用點兒別的手段把你給安撫住?”
張巒仔細一想,點頭道:“聽你這一說,還挺有道理的。”
張延齡道:“得提醒父親你一句,咱家的院子太小,這么多人都快住不下了,除非你準備以后家宅不寧,否則當斷則斷。”
張巒笑了笑,并不覺得在兒子面前說這個不合適,直接道:“人會送到一個院子里,乃李孜省新贈與的,不讓外人知曉……人就留在那兒一兩個月,隨后就會送到南京教坊司,特別好的才會留下。”
“你可真是……”
張延齡非常無語,略微沉吟才問道,“他從哪兒弄那么多女人給你?”
張巒道:“你小子打聽那么多做什么?其實并不多啊,攏共才七八個。小小年歲別打聽了,小心以后不長個……”
“這關長身體什么事?不過李孜省一下子送你七八個女人,想來也都不是什么庸脂俗粉,你……身體受得了嗎?”
張延齡一副擔憂的樣子。
張巒心說,你小子又什么都知道了?
就這,我這還往少了說呢!
李孜省告之這批將給我送來近二十人,我都沒好意思全說出口。
張巒語重心長道:“兒啊,有些事你不懂,等你到了為父這年歲就知道,吃點兒好的,享受一下人生,其實沒什么不好。再說了,都是一些落罪的官眷,又不是強搶民女,合情合法的事,為父憑啥不能要?”
張延齡苦笑道:“我是怕你吃不住,回頭因此而折壽。”
“呸!為父身體好得很,不用你操心。”
張巒感慨著,突然想到個一直存有疑問,卻找不到答案的問題,這會兒只能厚著臉皮問了,“兒啊,你說那李孜省到底有啥本事?他現在就只是個通政使,卻依然能搞出偌大的動靜……你說為啥別人都聽他的?而為父就不行呢?”
張延齡笑道:“爹,你這是有多瞧不起李孜省啊?他可是先皇時朝中無冕的宰相,手眼通天,甚至一言而決朝中官員的升遷和貶謫等事,你以為他真就是你眼前嘻嘻哈哈一個無所作為的道士?”
張巒期冀地道:“我是想問你,要是他倒臺了,我怎么才能把他的……權力給弄過來?”
“爹是覬覦那販運罪眷的渠道吧?”
張延齡瞇著眼,用促狹的口吻道。
“知道了還不快說?”
張巒也不裝了,催促道。
張延齡道:“那些經手的官員本來就是李孜省一手栽培起來的,過去這些年,朝中很多不太要害的衙門,遍布他的人,曾經受過他恩惠的官員被他輕松拿捏,估計每個人都有不少把柄在他手里。”
“靠,你不早說?意思是我沒戲了?”
張巒聽著很沮喪。
“沒事,只要李孜省能平安落地,也就是順利退出朝堂而不被加害,那他的政治資源肯定得有人來繼承,在我看來,那個人十有八九將會是你……啊不對,是十成的把握歸你所掌控。”張延齡篤定地道。
張巒一聽,瞬間有了動力,笑道:“也就是說,我要力保他平安落地?”
張延齡無奈道:“最初我也不想讓你跟李孜省卷到一塊兒去,但咱家那時候,可沒什么名利地位,總得需要有人幫襯,而誰的大腿有先皇跟前第一寵臣的粗呢?誰都知道,李孜省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對你是真不錯。做人不可忘本,我很難對他生出殺心……”
“是啊,為父都不舍得他呢。”
張巒一臉認同的表情。
張延齡道:“且李孜省所行之事,不過是迎合先皇,把持朝政做下的所謂惡事,也不過是阻斷那些清流文官的上進之路,才遭致他們的不滿,甚至想除之而后快,至于他貪贓枉法,也是先皇所縱容,不然他怎么為內庫籌集資金?因此,他也不是說罪大惡極到非死不可的地步。”
張巒猛一拍大腿:“嘿,真被你說中了,為父其實也是抱如此看法。”
張延齡笑嘻嘻地問道:“爹知道能繼承李孜省的門路和人脈,就開始為他開解了?”
“非也非也,為父這不是想到,能為你姐夫做事,替他解決眼前遇到的麻煩,打從心眼兒里高興嗎?”
張巒說到這兒,已經忍不住笑了起來。
但這笑容……
張延齡一看,就知道這老父親沒安好心。
“爹,你自己可要把握好分寸,不是當兒子的非要打擊你,實在是……你的弱點太容易被人拿捏了……我就怕李孜省之后,還有別人也利用你的缺點,收買拉攏你,讓你為他們所用,做下難以挽回的錯事。”
張延齡提醒道。
張巒笑道:“放心吧,為父還是明白一點事理的……只要對你姐夫不利的事情,我堅決不會做。再說了,做哪件事之前,我不是回來跟你商量過的?連女人的事……為父老臉都掛不住了,不照樣與你說?”
“呵呵。”
張延齡聞言翻了個白眼,不再做評價。
劉健宅邸。
謝遷親自帶著一份講案,來見劉健,為接下來馬上要重開的經筵而做準備。
“新皇真乃勤政愛民,聽說每日都操勞到深夜,一早還要參加朝議。”謝遷由衷地發出感慨,“都如此了,還要特意抽出時間來參加經筵,實在是難得。”
劉健用不冷不淡的口吻道:“等開了日講以后再說吧。”
謝遷一時頗為無語。
經筵都重開了,你還要日講?
非得把年輕的皇帝給折騰瘋才算好嗎?
“張來瞻調戶部侍郎這事,你提前知曉嗎?”劉健換了個話題問道。
謝遷很好奇:“我提前從何知曉?”
劉健若有所思道:“翰林院這邊之前根本就沒得到風聲,突然聽到他這個掌院學士遷戶部侍郎,還是有些驚訝。不過話又說回來,張來瞻在朝中無所作為,先前我與同僚議論到他時,都覺得先皇對他的器重太過了,而眼下更不該一再委以重任。”
謝遷點點頭:“一個監生出身的官員,前途始終有限,可是……他畢竟是國丈,過渡時候用到他,其實這也算是先皇高明之處,為的是能實現社稷平穩過度,讓大明江山穩固。”
“那他到戶部,究竟是去做什么的?”
劉健皺眉問道。
謝遷自然地搖了搖頭。
意思是,你問我,我上哪兒知道去?
劉健嘆道:“戶部最近可不消停,聽說葉淇到京后,本來已落到他頭上的官職沒了,他正在四處奔走。”
“嗯。”
謝遷道,“這位倒是個能人,戶部之事,我們也干涉不了啊。”
劉健卻不以為然:“如今朝政清明,任何事,我們都應該過問,不要因為不是館閣中事就隨手放到一邊。”
謝遷心說,你這還沒當上閣老呢,就已經操起閣老的心了啊。
“不過看情形,那張來瞻的官應該是當到頭了。”
劉健一臉開心地道,“戶部的水很深,不是他這種人能把控得了的,接下來他若是無所作為,連他自己估計都不好意思留在現在的位子上,到時就該讓他把手頭上所有的官職全讓出來,換有能力的人去擔當。”
謝遷本想反駁,但看劉健那一臉認真的模樣,只能無奈地點頭附和:“一切就看他接下來的表現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保他平安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