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奴才蘇成盛、馬承恩求見……”
能當天家的奴才,以‘奴才’自稱,其實大乾很多人求都求不到。
畢竟,這是一個到處吃人的古代封建社會。
“進來吧。”
方星點點頭。
就見大行皇帝身邊的太監總管蘇成盛、帶著自家大伴馬承恩進來,頓時就知道有事了。
“說說吧……”
他一手拿著茶杯,一手用杯蓋刮著茶面,隨意開口,卻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威嚴。
“奴才奉先皇之命,署理繡衣衛,如今名冊具在,還請太子殿下御覽……”
蘇成盛跪下,將一本冊子高高舉過頭頂。
繡衣衛其實就是錦衣衛,只對皇帝一人負責,有偵緝、追捕之權,一向被勛貴與文官敵視。
如果新皇帝不接納,下場大概會很慘。
“馬公公,你呢?”
方星看向自家總管太監嘆息一聲。
“奴才還有一職,乃是繡衣衛副指揮使……請太子殿下恕罪。”
馬承恩連連叩首。
“父皇……”
方星長嘆一聲:“當真布局長遠啊,竟然連陪著孤王一起長大的大伴,都是繡衣衛……”
“奴才萬死,但先皇只是想保全殿下,而殿下純孝,奴才是枉做小人啊……”
馬承恩涕淚橫流。
作為監視太子之人,他當然知道太子的絕大部分隱私,的確沒什么反意。
而這一次皇帝駕崩,跟太子更沒有什么關系。
只能說他命不好,原本以為皇帝春秋鼎盛,他肯定走在先皇與太子前面,卻沒想到天意難測……
“你們兩個,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全都打發去給先皇守靈吧。”
方星擺擺手,算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太子殿下……”
馬公公簡直老淚縱橫,原本以為這次死定了,想不到還有一線生機。
殊不知,他乃是太子無辜的最好證人,方星當然要留著,以備有心人查驗。
景德二十六年。
今日的朝會特別與眾不同。
早早出宮開府的王爺,比如泰王李如璋、康王李如瑾都到了,雖然有著遮掩,但依舊看得出憔悴之色。
百官站定,按照文左武右的順序,勛貴、文官依次排好。
“升鑾駕!”
這時,伴隨著太監輕喝,一臺鳳椅被抬到皇座旁邊,頓時令群臣一驚。
“拜見太后千歲!”
群臣連忙拜倒,就見太后緩緩而來,旁邊扶著的竟然是太子殿下,都知道出了大事。
“昨夜……皇帝突發心疾,不幸駕崩……”
太后緩緩開口。
“父皇?!”
李如璋當即哭嚎起來:“我要見父皇!我要見父皇!”
“好了,康王、泰王……你們下朝之后,自然該去……現在談論國家大事,國不可一日無主,爾等以為如何?”
此時群臣看到太子殿下就站在皇帝寶座旁邊,哪個不知道大局已定?
元昭率先出列:“太子殿下人品貴重,龍鳳之姿,名正言順,自當即皇帝位。”
“請太子殿下繼承大統。”
群臣宛若割麥子一般跪下,康王與泰王就顯得有些突兀,但很快就壓下心中不甘,跪地拜倒:“請太子哥哥繼位……”
方星照例三辭三讓,然后苦笑一聲:“唉……你們害苦了朕啊。”
他來到皇帝大位之前,卻并未坐下,就站在一邊:“今日朝廷諸事,當以父皇身后事最為重要……古語有云,三年不改乃父之道,可謂孝矣,朕欲從之……即日起,朕臨朝治政,凡三品以上官員任免先暫時凍結……等朕熟悉情況之后再說。”
經常當皇帝的朋友都知道,做皇帝最忌諱一上臺就搞大動作。
特別是方星這種,沒有開國太祖的威望,唯一的法統就在于他是先皇之子。
這其實很脆弱,如果還沒有成年,那真是隨便被太后、太皇太后教做人……
哪怕成年親政了,然后馬上喊我要施行新政、我要奪權、我要砸鍋、我要砸很多很多人的鍋……照樣會被抽得跟豬頭一樣。
如今新皇初立,抓什么兵權、財權都是癡人說夢。
兵權與財權,歸根結底都需要人去抓,最
重要的其實是人事權!
如今方星羽翼薄弱,夾帶中根本沒有多少人!
能在三年之內,將宮廷宿衛跟禁軍摸清楚就不錯了。
因此沒當皇帝之前,要不擇手段地破局。
當了皇帝之后,卻要穩坐釣魚臺。
比如新冊封的太皇太后,年紀都這么大了,慢慢熬都能熬死對方。
‘以為自己是皇帝,所有人都要聽你的,其實是最愚蠢的想法……這就跟所有文官肯定會結黨,然后一體同心,宛若蟲族一樣搞笑。’
‘事實上,就是底下人全部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哪怕你提拔一批人上來,打倒原本的,過了許多年后,他們又都會變成既得利益者,變成你最討厭的那幫人……’
‘而文臣之中,有忠有奸,甚至還會隨時轉化……有的則是純粹皇上要你忠你就忠,要你奸你就奸。’
方星看向下方跪倒的眾人,先是幾個親王。
這個問題不大,大局已定,又定了名分,對方再反就是真正的反賊,天下共擊之。
如今民心思定,就亂不起來。
然后是勛貴。
想到勛貴,方星就嘆息,古代戰場極其慘烈,活著回來的不論小兵還是將軍,搞不好都有一點創傷后遺癥,說白了就是精神病患者,根本不適應和平年代的環境。
特別是這些勛貴,什么反王、偽帝的腦袋都不知道砍了多少,天然對皇權就沒什么敬畏,一旦兵權在手,立即就是不穩定因素。
也難怪歷朝歷代的開國功臣集團,都很難有什么好下場。
‘好在第一代是條龍,第二代就是蟲……第三第四代更不用說,也是慢慢熬死就好了。’
‘文官之中,雖然同樣有亂世中算計反王的那一批,但沒有力量……只要再斬掉頭,問題更不大,蛇無頭不行……’
‘所謂的蛇頭自然是掌握話語權的人,結黨很正常,但不能只有一黨,需要平衡……并且,若有人養望數十年,民間士林盡皆傳誦,謂之‘圣人’,就該注意了,這是想搶奪話語權……弄個病死什么的正正好。’
‘留著勛貴,不至于被說刻薄寡恩,順帶壓迫文官……文武也需要平衡。’
‘滿清如果沒有八旗壓制文官,皇帝哪能有那么爽?’
‘所謂皇帝之天下,造紙術等文明發展之前要給世家門閥分一半、教育下沉到寒門之后要給文官們分一半……就沒真正的泥腿子們一點事。’
‘因為只有文臣武將才是統治的基石。
‘要是想要開民智也行大家都讀書識字,然后皇帝的王冠就該掉了,搞不好連腦袋都要一起掉。
‘所謂君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好歹人家只要一半,而開民智、全民教育什么的,花費如山如海,不說十個國庫能不能頂得住,頂住之后肯定也是皇帝被砍頭的下場……’
‘作為皇帝這種生物,除非想要自殺,否則是不可能搞什么普及教育的……’
‘封建王朝古代都是精英教育,當然,如果有農家子讀書考科舉,那就會被接納為精英的一員,統治階級為了維護統治,同樣會注重吸收新血,更新換代的……’
方星看著下方,心中計較已定:‘當皇帝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自己當裁判,從來不下場,就肯定不會輸!’
‘并且,我比歷代皇帝都更加從容,因為我偉力歸于自身,因此可以放心用人……’
‘只要有能力,就放手用,不必忌憚功高震主,狡兔死、走狗烹之類……’
思緒閃過之后,方星平靜開口:
“諸卿平身……”
就在方星朝堂之上接受眾多臣子朝拜之
宮中。
“大人饒命,饒命啊……”
幾個太監被拖出去,活活打死。
趙虎卻是眉頭都不皺一下:“這宮廷之中,是該好好清理一番,竟然敢外傳消息……真是不像話!”
“報,‘清河殿’已經掃平……”
一名太子府衛快步走來:“英國公已經接旨前往禁軍大營……”
“善,我等為太子府衛,如今至少要將宮廷防衛掌握在手……”
趙虎心中有些火熱。
他原本只是太子府隊正正九品而已。
如今看來,哪怕正三品的大將軍都做得,這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老英國公在軍中影響頗大,雖然先皇幾次清理都難以徹底根除,如今請出新任英國公,借助勛貴之力,至少可以保證軍隊不亂……’
軍隊不亂,就不會有大亂子。
至于什么宮變、玄武門什么的,都被方星暗中布置、聯絡、預先消弭……
總而言之,就是沒有給對手絲毫機會,將
危險都掐滅在了萌芽狀態。
如今清理宮中內線,同樣是斷絕內外聯系。
哪怕那位貴妃有多少后手,如今宮權失去,就失靈大半,再將其跟泰王隔開,就沒有絲毫用處了。
在外人看來,政變竟然沒有軍隊交戰,十分無趣。
但實際上,若真的動了刀兵,那才是折損大乾元氣,讓天下生靈涂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