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二月,晨霜嶺的積雪漸漸融化,貿易往來與人口流動愈加頻繁。
一派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景象,猶在眼前。
領主府,辦公廳,葉芝坐在寫字桌旁,思考著黑騎士降下的預示:當心圣光。
葉芝拿起鵝毛筆,在紙上寫下三個名詞:正教、上主教、新教。
在中庭大陸東方山脈的彼端,有一支自稱為東方正統的圣光教派,名為‘正教’,強調政教統一,由皇帝掌管主教的命令權。
而在神庭帝國,主要信仰‘上主教’,在上主教當中,教皇代表至高無上的神權,神權還時常會與帝國皇帝的君權發生沖突——
在帝國的歷史上,曾有一位亨利皇帝遭受教皇的絕罰,冒著漫天大雪前往卡諾莎城堡,在城堡門外向教皇懺悔了三天三夜,這才得到教皇的原諒,史稱“卡諾莎之辱”。
不過,這位亨利皇帝在遭受屈辱之后過了幾年,揮師殺進教皇國,將教皇囚禁致死,也是位能屈能伸的雄主。
當然,和他的老祖宗洛林大帝沒法比,教皇都得管洛林喊一聲大爹,沒有洛林,興許教皇國早就滅亡了。
上主教在金獅的影響力相對較輕,因為金獅王國創立了‘新教’,主要奉行‘因信稱義’,時常和教會辨經。
葉芝暗忖道:
“雖說眾神多半與圣光敵對,但圣光以一神之力即可壓制眾神……我不可能明面上和教會對著干,還是得以發育為主。”
其實如何制衡教會,洛林大帝已經給出方案,那就是扶持法師公會。
追求知識、探索真相的法師,天然與蒙蔽平民、把控思想的教會敵對。
念及此處,葉芝想詢問坎德拉對于圣光的看法,于是命人去請坎德拉大師來會客廳喝茶。
片刻后。
會客廳,坎德拉抓起一塊淋滿蜂蜜的姜餅,不顧吃相的塞進口中,還毫無風度地吮了吮手指,含笑道:
“葉芝,你做的姜餅,已經快和我一位朋友做得差不多好吃了。”
“男朋友還是女朋友?”葉芝八卦道。
“咳……”坎德拉轉移話題,“咦?你晉升一環騎士了?怎么進展會如此驚人!”
葉芝:“……是在暮冬節上晉升的。”
坎德拉布滿皺紋的慈祥臉龐上,眼睛里閃過一絲驚訝,旋即有些釋然,欣慰地點頭道:
“你能獲取黑騎士的認可,實屬難得,要知道,遵循黑騎士之道的騎士,可比圣光騎士要珍稀許多。”
正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黑騎士的騎士團,名為血鷹騎士團,從血鷹騎士團里走出的騎士,無不是貴族們爭搶的指揮型人才。
‘話說回來,短短一年時間里,葉芝已經得到多名神祇的青睞。’
坎德拉心底竟有絲欽佩,暗道:‘而且,還都是女神。’
“說到圣光……”葉芝沉吟著道,“老師,您是怎么看待圣光信徒的呢?”
坎德拉注視一眼葉芝,好像有些好奇他為何會問這個問題,旋即若有所思地點頭,回答道:
“必須承認,教會所宣揚的美德與榮光,有可取之處,但在當下,教會當中腐敗橫行,就算是天資驚艷的超凡者,沒有家世與財富,根本不可能成為教會當中的高級神職人員。”
葉芝一愣:“當神職人員,還要看家世和財富?”
坎德拉捋須道:“神職是可以花錢買的,還是明碼標價,你若是想要,等你成年后我送個司鐸頭銜給你當禮物。”
葉芝:“……謝謝你,坎德拉老師。”
教皇也搞賣官鬻爵是吧?古人的智慧果然有相似之處!
“教會中也有不同派系,主要分為三大騎士團、異端審判庭與樞機院。”
說著,坎德拉微微皺眉,有些嚴肅地道:
“在這幫人當中,異端審判庭的黑衣修士最為難纏。將來你是要遇到黑衣修士,必要時可以拿出這枚徽章,并說伱是我的學生,他們不敢對我的學生下手。”
說這話時,坎德拉透露出宗師的強大氣度,并將一枚金質胸徽交給葉芝,上面雕刻著一只信天翁,是坎德拉最喜歡的動物。
葉芝目光閃爍,胸中涌起一陣感動,鄭重其事地接下金質胸徽。
“老師,黑衣教士又是什么來頭?”
坎德拉嘆了口氣:“他們的正式名稱叫做宣道兄弟會,自稱上主的看守犬,雖過著清貧禁欲的生活,卻是幫臭名昭著的狂熱分子,迫害異端的手段極為殘酷……”
“法師公會當中,亦曾有法師被冠以異端之名,因酷刑而死。”坎德拉眼底閃過一絲不忍,低聲道,“有的時候,以高尚之名施暴,要比純粹的暴力,更加地殘忍。”
“吃些點心吧,坎德拉老師。”
“噢……”坎德拉嘗了口杏仁餅干,目泛微光,微笑道,“明明是貴族,你的廚藝卻精湛到令人驚訝,葉芝。”
葉芝打了個哈哈:“畢竟烹飪也是一門藝術嘛。”
這時。
德里克敲門走進,恭聲對葉芝道:
“葉芝大人,領地來了一位傳教士,正在廣場上布道,我覺得需要由您來定奪。”
葉芝與坎德拉對視一眼,詢問德里克道:
“那名傳教士身穿什么顏色的長袍。”
“黑色。”
“哈。”葉芝冷笑一聲,站起身道,“帶我去見見這位黑衣修士!”
廣場上。
黑衣修士大約三十歲,堅硬的臉上布著細細皺紋,身旁擺著黑色提箱,手持一本破舊的羊皮面經書。
他似乎穿過風雪孤身到來,猶如荒野中獨行的野獸,身材瘦得像鐵,一雙眼睛射出仿佛能洞察人心的光。
晨霜嶺的傳教士不多見,這名黑衣修士是今年到來的第一個,約有二十多名領民,好奇圍觀著他。
黑衣修士的目光掃過眾人,那眼神中含有憐憫、淡漠……以及,宛如看待行刑前羔羊們的慈愛。
他開口,手持十字架念珠,講述神跡與經書。
“痛苦一端,上主在山園祈禱,汗血流地,憂苦至極;”
“痛苦二端,上主被綁于石柱,受鞭打之苦;”
“痛苦三端,上主頭戴茨冠,血流滿面,受盡折磨……”
殘酷的意象配合著黑衣修士冷冽的語氣,讓人群中的艾琳感到毛骨悚然,依偎在塞林懷中,悄聲道:
“比起圣光,我更喜歡愛與美神的眷顧。”
“是的,親愛的,我的想法和你如出一轍。”塞林輕聲道。
這時,黑衣修士的眼神,輕描淡寫地掠過兩人。
頓時,艾琳與塞林愣在原地,感到一股靈魂上的驚懼,汗如雨下,恨不得當場尋求寬恕!
“喂,誰讓你在這里宣道的!”
恍惚的人群之中,炸響一聲叱喝。
格蕾兩手叉腰,不滿道:“你犯法了知不知道?未經允許領主許可就在這里布道,我有權抓你去種土豆!”
黑衣修士的聲音一頓,那目光令格蕾汗毛綻起。
格蕾暗道:“搞什么嘛,簡直就像是鬣狗一樣的眼神!”
黑衣修士微微一笑,那張瘦削蒼白的臉上露出神性般的光輝。
“我來此地,是受教宗之委派,巡游金獅,拯救罪民于苦難,因而無須經過地方領主的許可。”
格蕾反駁道:“那怎么獸潮的時候不見你們的影子?”
“能度過災難,即說明上主與你們同在。”黑衣修士平靜地說道。
“你錯了!”格蕾道,“這分明是領主葉芝的功勞!”
黑衣修士道:“人類總是過分拔高自己的價值,而忽視對神的敬意,越是驕傲,越是戴罪之身,將會墮入地獄無盡地沉淪。”
頃刻間,四環超凡者的氣息壓在格蕾的身上,令格蕾如墜冰窟。
倏地。
身上的壓力陡然一輕,格蕾驚訝的回頭,看向身旁的鷹盔女子。
鷹盔女子的紅發飄揚,腰間別著迅捷劍,冷淡地道:
“這里不歡迎傳教士,”
黑衣修士目光深邃,凝視著希露德,降下預示:
“異鄉的罪人啊,你有看見你的國家,在血紅色的海洋里浮沉嗎?”
“與你越親近的人,越會遭受苦難,圖謀王位者,這是你血液里流淌的罪惡,你無力改變命運,只能坐視親近的人死在你的面前。”
希露德的眼前,浮現劍術導師臨死前讓她把骨灰帶回北境的景象,想起自己與索拉遭受刺客的埋伏,胸膛涌起一股無名的暴戾。
這時,一只手輕輕搭在希露德的肩甲上,她回過頭,看見銀發少年的眼底閃爍著微光。
“只有懦弱的人才會向命運屈服。”
葉芝佇立在黑衣修士的面前,脊梁挺拔如松,淡淡道:
“我只相信故事中的一切,都可以因人力而改寫。”
黑衣修士碧藍色近乎陰沉的瞳孔中,倒映出銀發少年的身影。
他沉默了良久,一時間沒有反駁葉芝的話語,緩緩欠身:
“男爵大人,我乃宣道兄弟會的神甫,安德列斯,此趟來到晨霜嶺,是為撲滅無知與異端。”
四環超凡者,在教會中的地位已經不低,況且他明面上并沒有出格的地方,不方便直接對他出手。
葉芝閃過念頭,平靜地道:
“那還請安德列斯神甫,離開這里。”
安德列斯臉上露出濃濃的失望:“男爵大人,也不愿意聆聽上主的福音嗎?”
“我有興趣聆聽。”
年邁的白袍大法師,拄著法杖緩步穿過人群,皺紋的臉上掛著慈祥笑意,目光銳利。
他每走一步,都仿佛令周圍的空氣沉重一分,氣息逐漸攀升到六環,更甚至朝著七環圣域的門檻靠攏!
黑衣修士眼底深處閃過忌憚與一絲懼意,眼前的法師,竟是位于中庭大陸法師之巔的坎德拉!
坎德拉和藹笑道:
“安德列斯神甫,不如講給我聽一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