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池旁,鄭法立在章師姐身邊,看著那些黑紅色中的慘白,有些說不出話來。
對比其他修士早已修行百年甚至萬年,他自入道到現在,不過四五年,這一幕給他的感受,比旁人更壓抑些。
“這血池有什么用?”
他轉頭看向一旁的四位俘虜,這是三男一女,四人都是大自在魔教的金丹修士,方才拋棄了林陽天逃跑,又被章師姐他們抓了。
“練寶。”
那位女俘虜老實說道,大自在魔教之人長得到很正常,只要不使用功法,與一般修士無異。
但這女子卻與一般修士不大一樣——她太漂亮了。
那盈盈一握的圍度讓人懷疑她這小腰能不能撐住她波瀾壯闊的胸懷。
再往上看,精致如玉的鎖骨上,是一張我見猶憐的小臉。
此時她沒有看鄭法,而是低著頭,皺著眉,雙目漣漣似要垂淚,看起來滿懷對這血池中死亡之人的愧疚。
“長老們,要我等驅使凡人來此處,借助這地火煉制血煞絲……”
“妾身……我雖是圣教弟子,但也爹生娘養,我父母還都是凡人,因此心中十分不愿。”
“但我圣教……容不得我等為違逆長老之命。”
聲音凄凄切切,哀怨婉轉,令人不由心軟。
周圍的弟子中,不少男子臉上都泛起了同情之色。
鄭法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其余三位男俘虜,見他們似乎無話可說——額,不對,是在這關頭也在心軟。
他朝這女子問道:“血煞絲是什么?”
那女子從儲物袋中,掏出一卷紅色細絲來,這細絲在陽光下變得透明晶瑩,像是最珍貴的紅寶石制成。
章師姐伸手一招,那卷細絲便落入她手中,待她驗過無事之后,才將其交給鄭法。
血煞絲還未入手,鄭法耳邊已經響起了千千萬萬個哀嚎之聲,似有無數人在他耳邊謾罵,求饒,慘叫,痛哭。
鄭法皺眉看向那個女弟子,追問:“這血煞絲如何制成?”
“一萬個凡人,由生到死,匯聚其怨氣精血,能練出一根血煞絲。”
“百根血煞絲,能捻成一根線。”
“然后才能制作出血煞旗來。”
鄭法只覺得手中的血煞絲又重了不少。
“這血池有多少個?”
“陳陽縣便有五處,其余的地方,妾身也不知道。”
“在哪?”
那女子尤其配合,老老實實地交代了五處血池的位置。
“你大自在魔教的化神元嬰都在哪里?”
“陳陽平日有三位元嬰長老負責,但妾身也不知道他們所在……至于化神,更是無緣得見。”
鄭法點點頭,看著那血池,似乎在思考什么。
就聽那女子說道:“妾身出身圣教,罪孽深重,只求一死……”
這句話入耳,竟有許多人對她忍不住多了幾分同情——人在魔門,身不由己,這女子這般好看,大概是沒什么錯的……
“那倒不用……”
鄭法也開口道。
那女子猛地抬頭,看向鄭法,眸中含淚,臉上卻像是見到了救星一樣,令人越發生憐。
但她沒看到鄭法,卻先看到了一支筆,一支蘊含著磅礴靈力,帶著風雷之勢朝她點來的筆——飛仙筆!
似乎是不想碰她,飛仙筆在她臉龐三寸之外定住,筆尖卻長出一張金色靈符來。
那女子面色慘白,身化一道遁光想逃,完全看不出方才一心求死的樣子。
但那靈符更快,一散就化作五朵靈焰,圍著她轉了一圈,她那銷魂的身子,清純的臉,頃刻間成了飛灰。
“師姐……”
鄭法咧咧嘴,看向章師姐,他這才知道為啥章師姐對頭多了。
一言不發就下死手啊!
沒看不少男弟子臉上都有些心疼?
“你也心疼?”章師姐盯著他,似笑非笑,問道:“她那一點魅惑之術而已,你都看不透?”
“那也不是……”鄭法感知到了危險的味道,連忙解釋道:“我就是挺好奇,她能不能變成鳥,想研究研究來著……”
章師姐緩緩瞪大了眼睛。
她忽然明白了鄭法的意思——那小金烏曾經說過,大自在魔教中有一批擅長魅惑之術的女子,為了育種,甚至能變成鳥交配……
“那是新領域啊!”
鄭法一臉對科學的探索,似乎完全沒有凡人的欲望。
一旁,那些本有些憤憤的弟子,臉上也滿是驚愕。
章師姐現在不擔心鄭法中了魅惑之術了,這師弟看著如此誘人的女子,居然只想著拿來和鳥做研究?
這腦子之奇詭……還不如中了魅惑之術呢!
“而且,咱們九山宗的符印,也不能只靠不凡一個人撐著……”
鄭法語氣中滿是遺憾,不知情的外門弟子倒還好,但九山宗之人臉色就有些繃不住了。
感情掌門是準備拿這女子做育種研究,還準備當個拿來當血包。
“師姐,你有點浪費了。”
鄭法對章師姐展開了嚴肅的批評。
林不凡看了眼那堆灰燼,忽然覺得章真人真是個大好人——給了對方一個痛快!
“章師姐,咱們還是得留下些大自在魔教的弟子……”
九山界中,天宮島主殿里面,鄭法朝章師姐誠懇說道:
“以前,咱們不敢大規模推廣符印,是因為不想過度招惹大自在魔祖……如今卻沒了這顧忌。”
章師姐聞言點頭,贊同道:“玄微界越來越亂,符印很重要。”
靈符對金丹期之上的幫助就沒那么強了,但對筑基之下的弟子,卻極為好用。
元老頭更是一臉正義:
“這大自在魔教殺戮太重,有傷天和,本該全部處死。”
“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等還需挑選些罪行較輕的弟子,在我九山宗好好改造!”
“也顯得我仙門之慈悲……”
鄭法不由看向了元老頭,就見他臉上滿是悲憫。
似乎一心想拯救些迷途的大自在魔教弟子一樣……
鄭法想了想,覺得元老頭說得很對!
他有什么壞心思呢?
不過是想在大自在魔教快要滅絕的時候,建立個魔教弟子保護區,給那些彷徨無依的大自在魔教弟子,一個溫暖的家罷了!
倒是章師姐皺了皺眉頭:“此事,還得先解決了這陳郡之事之后再說,那血池中凝練了不少血煞絲,不知那血煞旗是不是又練好了。”
“血煞旗還差一面……”
陳郡郡城之外的一座小山。
山腹已經被掏空,數十人站在其中,皺眉看著面前佇立的四面血煞旗。
大自在魔教元嬰之上的修士,竟大多聚集在此處練寶。
當先的,正是那太上道的叛徒,號稱幽冥仙的秦穆。
他臉色平靜端方,卻隱隱為眾人之首,只見他緩緩嘆氣道:“也不知那成空,是如何探知我等在陳郡布陣的。”
其余人也是點頭。
“我等已經很小心了,一直防著成空,沒想到竟被他打了個措手不及,失了兩面血煞旗。”
“如今陳郡凡人已經耗盡,五方血煞陣竟是湊不齊,如何能接引圣祖臨塵?”
“……也不知何人走漏了風聲!”
忽然有一人道:“何人?這里可有他的師叔呢!”
洞中一下就靜了下來。
眾人看著那說這話的人——此人面容雌雄難辨,話音中更有種讓人心火上涌的誘惑。
“陰陽羅剎,你是在說我和太上道成空勾結么?”
幽冥仙緩緩道,臉上卻依舊帶著笑意。
“我不是說你,我只是說……咱們,也沒有和太上道聯系的手段不是么?”見他笑,陰陽羅剎反而話音低了些,只是說的話卻半分不饒人,只聽他道:“陳郡之事乃是我大自在圣教絕密,一般弟子,雖知道我等在陳郡,但絕不會知道我們是在謀劃圣祖臨塵……”
“只有化神才能得知此事!”
“除你之外,我等四人皆是出自圣教,唯有你,是太上道真傳破門而出……”
“若真有人走漏風聲,最可疑之人,不是你是誰?”
洞中,其他三位化神對視了一眼,也覺得這話有些道理。
幽冥仙此人雖是從太上道叛變過來,但做派卻一向與其他人不同,與他們交情自然不深,甚至隱有隔閡。
陰陽羅剎與其倒沒有什么舊怨,只是這陰陽羅剎實力在大自在魔教本土化神中算是佼佼者,早前在秘境中的權勢極大。
后來幽冥仙一來,實力更強不說,更像是討了圣祖歡心,竟后來居上,成了大自在魔教化神之首。
這便讓陰陽羅剎不滿了。
如今自然是借題發揮。
“那你覺得,現在如何是好呢?”
幽冥仙也不氣,只是又問道。
“既然人數不夠,那就拿那些仙門弟子來填!”陰陽羅剎森然道,“一個修士的精血,抵得過成千上萬個凡人!我算了下,他們那一路仙門修士,全部殺了,煉制一面血煞旗綽綽有余!”
“如今這些人兵分多路,我等聚而攻之,乘其不備,殺了這些人練出就血煞旗,接引魔祖降臨!”
“是個好主意……”幽冥仙客觀評價道:“那我們打哪一路呢?”
“不,是我等四人出手,你留守此地,繼續練寶……”
陰陽羅剎答道,顯然不大信任幽冥仙秦穆。
秦穆似有些不甘,但看向那其余三人,卻發現他們臉上都是贊同之色,竟像是早有合謀。
“既然師兄你不信任我,那也罷了,我留守此地,守護好這四面血煞旗便是。”
四人走出山洞,對視一眼,施展了屏蔽法術之后,才相互交流起來。
“羅剎,那姓秦的怎么如此聽話?”
陰陽羅剎搖頭,也在皺眉,似也有些摸不透幽冥仙,他想了想道:“不管如何,我等將那血煞旗練出,圣祖降臨,看到我等的功勞……也不會如此偏心那秦穆了。”
眾人輕輕點頭。
“那我們四人,打哪一路?”
“不,打兩路!”
沒想到,陰陽羅剎忽然說道,其余三人聽了這話,臉上都是驚訝。
“兩路?”
“對!消息走漏的這么快,秦穆又這般老實,我怕他真和成空有勾結,通風報信!”陰陽羅剎解釋道,“更何況,那些仙門化神還有四個未曾出現……若我等只打一路,他們來援,反而敵強我弱,功虧一簣。”
“……你的意思是,同時打兩路?讓他們顧此失彼?”
“正是如此!他們每一路都只有一位化神,其中還有一路沒有!我等兩人一組,對付一路仙門修士足以!”陰陽羅剎道,“不然,若是碰上他們的援手,特別是那手持靈竹的成空,四個人和兩個人,區別也不大。”
這話頗有些漲仙門威風,滅自家志氣,但其余三人卻都沒反駁,而是嘆氣道:
“清靜竹,真是我圣教克星……”
“兵分兩路,我等實力也受損,恐怕有一路會被那成空所殺。但……我圣教之人,都能在圣祖血池中復活!只要圣祖臨塵,絕不會虧待我等!”陰陽羅剎瞇著眼睛說道,“只要為其余一路拖延了時間,我等就不虧!”
聽他這么說,那三位化神思索過后,也慢慢點頭。
“如此一來,秦穆都弄不清楚我等要去打哪一路,只要能爭取到一定的時間便好。”
“去哪兩路?”
“我去九山宗那一路。”陰陽羅剎直接道。
其余三人看向他,臉色都有些狐疑,畢竟那九山宗是唯一一個沒有化神的一路,聽起來最弱。
“你們也知道,九山宗的鄭法和章無衣,是圣祖點名要的人……無論選哪兩路,這一路也必須去,如此,才能更討圣祖歡心!”陰陽羅剎又道,“但這么一來,九山宗這一路其實不可小覷!”
“圣祖看重他們。”
“成空上人竟也放心他們。”
“你們其他人去,我不放心。”
三人都是愣住了,他們以為這陰陽羅剎是在挑軟柿子,沒想到這般看重九山宗?
“是了,血河那家伙,就在九山宗吃了個虧……聽他之前說,九山宗幾乎相當于有兩尊化神。”
“正是如此,想要短時間內拿下九山宗,非我出馬不可!”
見他算計得這般多,其余三人都有些心悅誠服。
“最后一處血池了。”
鄭法帶著九山宗弟子,用清氣符將血池中的煞氣清掃了個干凈。
其余那些外來門派的弟子也沒有閑著,他們運使法力搬來就附近小山上的石頭泥塊,將血池掩埋了起來,以防止這血池被歹人再度利用。
血池中的沸騰漸漸平靜,哀嚎聲也慢慢消失,那運來的山石又成了另一座山丘,似乎是個沒有墓碑的墳墓。
“大自在魔教之人,經過甄別,元嬰修士沒有一個不該死,倒是有兩個金丹,罪孽尚輕。”章師姐看了眼那些被抓住的大自在魔教修士,想了想又道:“當然,你若是想多留幾人……”
“不必了。”
鄭法搖頭。
他確實是想留幾個大自在魔教的弟子抽血,但也不愿意真留著太多人。
血是能再生的,養太多大自在魔教弟子沒啥必要,九山宗也承擔不起。
章師姐點頭,飛仙筆一動,那被俘虜的大自在魔教修士便紛紛倒下,再無半點聲息。
鄭法眼睛都沒眨——玄微界的戰爭比他想象的更加殘酷,他也適應的比他想象地更快。
一路上,不知道多少魔門弟子,死在了他們手下。
甚至他還能冷漠地看著九山弟子熟練地上前,用汲血符收集這些魔門之人尚有些用處的鮮血——鄭法還有心反思,是不是自己一點都不想浪費的作風,影響了這群弟子。
他倆身后,陳掌門等那些外門元嬰,悄悄地對視了一眼,心中都有些覺得荒謬——大自在魔教之人最喜歡玩血,沒想到九山宗就逮著大自在魔教修士的血玩……
可謂惡人自有惡人……額,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九山宗真乃仙門典范!
第五處血池處理好,鄭法正準備帶著諸人往下一個縣城走的時候。
四周的天,卻忽然黑了下來。
鄭法甚至都沒想明白為什么,就直接跳入九山界之中,還順手將元嬰以下的弟子,都收入了界內,獨留章師姐和其他那些元嬰落在原地。
陳掌門眨了眨眼睛,有點茫然,往外看去。
四周已經被濃郁的黑暗籠罩住了。
百米之外,不見一點光亮。
沒有聲音,沒有氣味,看不見任何東西。
章師姐手掌一翻,山河印化作九山,簇擁著她虛立在空中。
“布陣!”
元老頭一聲輕喝,陳掌門等人這幾日倒有些習慣成自然,飛快地布好了周天神雷仙陣。
陣法剛布好,就見兩個巨大的身影,從黑暗中走出。
這兩人身形比方才剛剛成型的小山還高,立在眾人面前,如同神靈俯視著螻蟻。
其中一人巨大的臉龐分從中間分為兩半,一半男,一半女,一半猙獰丑陋,一半嬌媚艷麗。
他身后的那人看起來竟然更不像人,他從正面看似乎是山一般偉岸的男性,但從背后看,他每一扇肩胛骨又長出了四條粗壯的巨蛇。
八只蛇頭在他背后來回翻滾,不住地吐著信子,蛇眼中的光冷極了,像是陳掌門的心這般冷。
“魔門法身……”
立在空中的章師姐輕聲道,眼神中滿是警惕與恍然。
陳掌門也暗吸了一口氣,這下,真要打化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