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兄!我大師姐已經知道九山金丹法之事,你小心!”
鄭法看著造化玉牒中燕無雙的緊急來信,又看看立在面前一臉煞氣的謝晴雪,心中不由覺得燕無雙這消息有點慢。
又或者謝晴雪心急,來得實在太快了,快到讓燕無雙的急信都慢了一步。
燕無雙當初是簽訂了一堆保密協議的,他現在還活蹦亂跳的,那九山金丹法的內容,他應該沒透露。
但他幫助九山宗研究九山金丹法這事,卻又不在保密范圍內。
再想想上次青萍劍和自己的感應,再看謝晴雪的表情,鄭法也猜到了此人的怨念……
這怨念如此深,讓一旁的成空上人,都看出了不對勁,他腳步輕輕一抬,隱隱站在兩人中間,似乎是怕兩人打起來。
“晴雪,你來找鄭法?”
他明知故問了一句,在這些化神中,他和謝晴雪算是關系最深的那個,畢竟他早年就見過謝晴雪,謝晴雪平日也將他當個長輩看。
但這次,謝晴雪語氣卻比平常冷了十倍:
“是。”
成空上人見她這表情,偷偷看了眼鄭法,臉上擠出點笑意道:“這……鄭法可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
看得出來,他有種想幫鄭法說兩句好話的樣子。
“沒有……”謝晴雪咧著一口白牙,似笑非笑地看著鄭法,一字一頓地說道:“我還要多謝鄭掌門……”
這個謝字,說得尤其重!
成空上人笑意一滯,大抵是覺得這態度不對,他還想說什么,卻聽鄭法開口了:“上人,謝仙子怕是有什么事想單獨跟我說。”
他轉頭看向鄭法,就見鄭法朝他點頭,笑容中滿是感激,卻又沒多少擔心,似乎很有把握。
成空上人,也不便說什么了,只是暗中傳音道:
“晴雪她自小脾氣就急,性格硬,若是不要緊的事情,你且讓她一讓。”
鄭法朝他點點頭,向著謝晴雪伸手,指向身后九山界的門戶,心中篤定謝晴雪不想在外面說這檔子事。
果然,謝晴雪一點沒有猶豫就跟他走進了九山界。
鄭法又聽到了成空上人的傳音:“若是真打起來了,記得發信,我等好勸勸。”
聽得出來,謝晴雪這黑成了鍋底的臉色,給了成空上人很不好的聯想。
鄭法看謝晴雪一眼,嘴角帶笑。
咯吱……咯吱……
一陣陣異響讓鄭法左望右望,看了一圈,才發現謝晴雪死死地盯著自己。
似乎是見他笑,這位天河高足更氣了,在咬牙切齒,竟發出了聲響。
兩人一前一后,走到鄭法院子中,見四下終于無人,謝晴雪青萍劍一抬,直指鄭法,雙眸含煞,冷聲問:“九山金丹法?”
她也不等鄭法回話,嘴里如連珠炮似的說道:“能引動青萍劍,九山金丹法?欲蓋彌彰!”
“從一開始,你們誘騙我師弟,怕就是為了我天河派中秘法!”
“如今得了天河劍道,還說什么九山金丹法?”
“滑玄微之大稽!”
鄭法一聽,竟笑得更歡了:“謝仙子你這么想,倒是顯得我是為了《九轉金丹法》刻意結交燕兄了。”
“難道不是?”
謝晴雪冷笑道。
“謝仙子,你把我看得太過居心叵測了……”
謝晴雪笑得更冷。
“也將令師弟想的太傻了……”
謝晴雪還沒說話,鄭法猶豫片刻道:“燕兄也就一點。”
兩人略略沉默一陣,鄭法才繼續說道:“燕兄不是不知好歹之人,他會不會泄露門中秘法,謝仙子難道不知道?”
謝晴雪臉色稍霽,她神識掃了一圈四周,似乎見四下確實無人,才開口道:“他不知道,但我卻知道……《九轉金丹法》可并非完全沒有在外流傳。”
鄭法一聽就明白,這是說的那山石。
山石中傳承的《九轉金丹法》雖然連目錄都沒有,但從謝晴雪這句話來看,對方是不知道的,甚至還以為那山石中真有全部的《九轉金丹法》。
或者說,玄微五宗恐怕也不知道山石中的真相。
鄭法心頭一動,心說這才是洗白《九山金丹法》的好時機,直接道:“難道燕兄沒說,我宗的《九山金丹法》只參考了《九轉金丹法》的理念,完全是自己研究出來的么?”
謝晴雪但笑不言,臉上寫著不信,還看了一眼青萍劍,似乎在說能引動青萍劍的功法,怎么可能和天河派無關?
鄭法朝青萍劍看去,眼中閃過異色,張了張嘴,正準備說話,就聽謝晴雪冷冷地道:“他說的,我可能會信一點。”
“但你猜,我天河掌門信不信?我天河諸長輩……信不信?”
謝晴雪停了一會,似乎在等鄭法消化自己的話然后才說道:“一門在天河派之外,能夠引動青萍劍的功法,在門中長輩眼中,它不是《九轉金丹法》,也該是《九轉金丹法》。”
這話無恥的太過現實,現實到鄭法都不知道怎么反駁,就聽謝晴雪又道:
“你九山宗得罪了大自在魔祖,還算小事。”
“拿著清靜竹,又惹上了雷音寺。”
“《九轉金丹法》對我天河派,比清靜竹對雷音寺更珍貴十倍百倍,更何況,它還關系到青萍劍。”
謝晴雪看著鄭法的臉,一句一頓地說道:
“你說,太上道他們三家,愿意為了你對付這三大勢力么?”
鄭法都不用想,都知道這答案是否定的。
他臉色看著面前的謝晴雪,忽然問了一句:“所以謝仙子的意思?”
“你九山宗日后不得使用《九山金丹法》。”
這倒是不出鄭法的意料,之前他引動《九山金丹法》,就和青萍劍有了共鳴,那個時候謝晴雪近乎沒有還手之力。
如此一來,謝晴雪自然忌憚這門功法。
天河派自然也忌憚。
“還有我要《九山金丹法》。”
“……謝仙子,不覺得這兩個要求過分了么?”
“事關門派傳承……”謝晴雪看著鄭法,忽然笑了起來,“若是門中長輩來,恐怕會比我更過分。”
鄭法點點頭,嘆了口氣,似乎有些無奈。
謝晴雪說的也是真的,玄微五宗可不大講道理,鄭法有如今的風光,更多的還是打出來的——說到底,九山界展現了遠超其他門派的底蘊和貢獻。
但……《九轉金丹法》卻又太過忌諱。
“如何?”
“若是天河派其他人來,他們會怎樣我不知道,我倒是還有些話要告訴他們。”鄭法看著謝晴雪,慢悠悠地吐出了后面兩句話,“以人養劍,幽而復明。”
謝晴雪眼珠子一顫,失聲道:“你!”
“天河祖師收了七位弟子,一位早逝,剩余六位中,五人背叛了他,后有天河五脈。”
“但誰也不知道,那個最早背叛的三弟子,卻是最忠心的那個……”
鄭法看向青萍劍,語氣中不自覺地帶了些嘆息:“我不知道天河派的功法要義,但天河三弟子這一脈所修的功法,其實——不是為了強大自身吧。”
鄭法越說,謝晴雪的表情就越復雜,她握著青萍劍,面露殺機,鄭法卻絲毫不擔心,而是慢悠悠說道:“不說在我九山界中,謝仙子有沒有這個能力,滅我的口。”
“便是這青萍劍,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謝晴雪沉默半響,緩緩放開了手中劍柄,似乎是認清了現實。
她嘆息道:
“天河五脈中,都是以人御劍,唯獨守中祖師這一脈,是以劍御人。”
“守中祖師?”
“便是你說的天河派三弟子。”謝晴雪似乎知道奈何不了鄭法,反而開始解釋了起來,“他道號守中,守中祖師在天河祖師七弟子中,是性格最平和,天賦也較差的那一個。但當年天河祖師曾經說過,承吾志者鵬飛,承吾道者守中。”
“鵬飛……便是你們之前遇上的那個天河弟子。”
當年那個青銅塔前的天河弟子,大概便是謝晴雪所言的鵬飛。
謝晴雪又道:“守中祖師當年隨著諸位師兄弟反叛天河祖師,但他其實是自有打算。”
“這打算在青萍劍上?”
“是……”謝晴雪垂下了眼眸,苦笑一聲道,“他的打算很簡單,當時天河祖師舉世皆敵,他幫忙也是無濟于事,反而若是能拿著青萍劍,或能留下祖師一線生機。”
“可,都說道果不死……青萍劍卻似乎早沒了祖師靈智。”
謝晴雪的話讓鄭法確定了在青萍劍中看到的信息,簡單來說,青萍劍算是天河祖師的道果之一,可能蘊含著天河祖師的靈智,甚至是復活的機會。
比如血河老祖在九山界中復活。
這位守中祖師,便是懷著這個期待,發現天河祖師似乎未曾在青萍劍上復活之后,甚至以自身蘊養青萍劍,從原理上來說,可能和章師姐對九山祖師做的事情差不多——只不過章師姐沒想著補全九山祖師的靈智,那位守中祖師卻有這個打算。
“以人養劍,是守中祖師這一脈的法門精義,想要傳承青萍劍,一來是需要天賦,不然不足以蘊養青萍劍,二來,便是要有這種……耐性。”
鄭法輕輕點頭,不說謝晴雪。
便是那位守中祖師,一方面做著玄微界最為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方面卻隱藏著秘密,直到下一任青萍劍劍主出現,甚至一開始,便準備好了功成不必在我。
這種韌性,他想起來也覺得稍稍傾佩。
“幽而復明,是……”謝晴雪垂目看向青萍劍,輕聲道,“祖師說過,當青萍劍的光芒再度寒徹玄微之時,便是祖師再現之日。”
鄭法在心中慢慢理清楚了這其中的一些事情。
比如謝晴雪的一些怪異,甚至是對于《九轉金丹法》過分的了解。
比如這種傳承,一開始就要求太高,會在天河派中斷了傳承,也十分正常。
“謝仙子,你也是以身養劍?”
鄭法忽然問道。
“是……我天河派其他四脈劍修之法,都是以修士為主,唯獨守中祖師這一脈,是以劍為主。”
謝晴雪又嘆:“若非如此,我豈能任你擺布?”
鄭法也覺得謝晴雪有點倒霉——這一脈功法平時是沒問題的,畢竟青萍劍以前沒啥靈智,不會主動做什么。又一直十分高冷,誰都不搭理。
偏偏……謝晴雪遇上了鄭法,青萍劍遇上了鄭法……不,遇上了《九山金丹法》,那簡直一天抖三遍。
現在看來,青萍劍便是《九轉金丹法》的道果所化,和如今的《九山金丹法》才會如此契合,這么一來——謝晴雪這種修煉法門,甚至把自己套牢了!
客觀來說,之前青萍劍的威力,有一大半是因為青萍劍自己,有一小半,是因為謝晴雪深厚的靈力。
鄭法……甚至不過運轉了兩下《九山金丹法》。
“鄭法……”謝晴雪的聲音有點小,語氣罕見地軟,態度異常溫和,“我想了想,發現以你的天賦,創造出一門《九山金丹法》很正常。”
“嗯?”
“我看,《九山金丹法》和《九轉金丹法》無關!便是諸位長輩面前,我也會如此為你分說!”
謝晴雪斬釘截鐵地說道。
鄭法看著她堅定的表情,驀地笑了起來。
“謝仙子,你也不想你是天河叛徒的事情,被長輩們知道吧?”
“……”謝晴雪抿著嘴,捏著拳頭,似乎是想要赤手空拳和鄭法打一場。
“你想做什么?”
“我在想,這青萍劍我用著挺好。”
“這是我天河派至寶!”謝晴雪立馬道。
“當然,當然。”鄭法慢悠悠地說道:“謝仙子,這當然是你的劍,只不過,我平時拿來用用。”
謝晴雪一下子就明白了:“你是說,我的劍,我的靈力,你來用?”
“嗯。”
“我是你什么劍靈不成?”
“……我可沒說。”
成空上人在自己房間里有些擔心,謝晴雪的性格怎么說呢——不算很壞,但大門派天才的通病是少不了的。
更何況,方才謝晴雪還是那副表情,顯然是要找鄭法的麻煩。
雖說九山界內,鄭法不見得怕謝晴雪,但得罪了天河派終究不是一件好事。
再或者,若是能幫幫忙,說不定就讓鄭法歸心了呢?
因此,他神識一直落在九山界附近,想看看情況如何,等了好久,謝晴雪和鄭法兩人終于并肩而出。
一看兩人表情,他便覺得納悶——
鄭法臉上的笑意依舊溫和濃郁,甚至比方才更溫和些。
謝晴雪臉上,卻寫滿了彷徨無措,失魂落魄,像極了凡人婦女失身之后,又無處申冤時的神色,就很可憐。
他來來回回看了數遍,微微皺眉。
“成空,你在看什么?怎么這幅臉色?鄭法怎么說?”
明德首座正好來找他,見他一臉沉思,非常費解的表情,便問道。
“我好像看到,一只瓜把自己扭了,送到了鄭法手里……”成空上人又看了看鄭法的表情,肯定點頭,“這瓜應該挺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