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德拉來了,是因為他知道馬賊和海盜聯軍真的到了。
如果雄鷹城被攻破,那緊挨著雄鷹領的他,也好過不了。
所以雖然眼紅于雷文在戰場上的成就,但他還是發動了自己的精銳“鐵爐軍團”,趕來雄鷹城支援。
但戰場之上,來不及解釋這么多。
“馬賊太多,后面的人已經撤得差不多了,咱們也撤回雄鷹城。”裘德拉語速頗快:
“還能不能動?”
茱莉婭點了點頭,丟下那殘破不堪的武器,將昏迷不醒的托爾扛在了肩上。
裘德拉眉頭一皺。
托爾身上的傷實在太重,四肢全都扭曲變形;臉色蒼白,一看就是失血過多。
這種傷患,在戰場上根本沒有救治的價值。
裘德拉道:“丟下他吧,救不回來了,帶上他只會拖慢咱們的速度。”
“他是埃里克騎士的兒子。”茱莉婭道。
茱莉婭要救托爾,并非是因為他的身份,但茱莉婭知道那些理由對于裘德拉都不重要,只有這個才能將其說動。
果然,裘德拉神色一肅:“來幾個人,把這位先生好好帶回去!”
帶領200鐵爐軍團,裘德拉且戰且退,保護著茱莉婭和托爾回到了雄鷹城。
但奇怪的是,無論南茜如何力邀,裘德拉就是不愿入住雄鷹城主城堡,而是在城墻內的屯兵點和自己的士兵一起住了下來。
“真奇怪,怎么回事呢?”南茜滿頭霧水。
“是啊,奇怪得很。”丹妮絲點頭附和。
隨著消息傳開,不止是裘德拉,雪楓郡的貴族們也都紛紛前來支援。
布洛卡子爵、韋薩辛男爵、澤易男爵、凱特男爵,還有多琳夫人先后到來。
甚至連一向與雷文有所齟齬的色列瓦男爵都來了。
但除了雪楓郡的貴族外,哪怕是西北五郡貴族,大多也都選擇了袖手旁觀。
這些年來,雷文如同流星般崛起,著實晃瞎了不少人的眼睛。
這一次針對艾沃爾公國發起的戰爭,三戰三捷,打出了一場場堪稱經典的戰役,又讓他的光芒越發明亮,隱然有了當世名將的姿態。
眼看格里菲斯家族的勢頭,就要遏制不住了。
貴族們總是這樣。
你地位低時,他們瞧不起你;你混入他們之中,他們會打量你、褒貶你,然后逐漸接受你。
可你要是想往上爬,那就要承受各種層出不窮的惡意了。
貴族們的想法頗為一致。
戰場上你雷文只用我們的兵運送糧草,后勤方面你夫人南茜維持得好,現在你后院起火,我們手上沒有兵、不去幫忙,總不是錯處吧?
而有些人,則會在這基礎上更進一步——我不去援助雄鷹城,別人也一樣別想前去。
就比如小剝皮。
如今,他就裹著一身毛皮大氅,坐在自己的城堡里。
而在他對面,則是一位面容有些清癯的老人。
隆冬天氣,他卻穿著一身厚重鎧甲,簡直就像是從故事里走出來的老騎士。
“約翰子爵,到您這樣的歲數,總該多歇歇的。”小剝皮為約翰倒上了一杯酒:
“何必為了一個雷文,如此奔波呢?”
約翰子爵并沒有去碰酒杯,只是用叉子挑起一塊肉排送進口中靜靜咀嚼,末了才道:
“雷文是個好小伙子,他現在正為了帝國在外拼殺,我這把老骨頭,沒法去前線支援他,總要幫他穩定后方才行。”
“而且,要是雄鷹城破,任那些馬賊、海盜流竄出來,整個諾德行省都會遭殃。”
小剝皮還是不愿放棄,他低下頭,頭發遮住了那只死白色的眼睛,仿佛灌滿鮮血的紅色右眼盯住了約翰:
“消息已經傳開了,3萬馬賊,2萬海盜——還有他們裹挾的10幾萬人。”
“雷文抽走了雄鷹城的所有部隊,防守力量太過孱弱,就算加上您這2000士兵,無論如何也是抵御不住的。”
“無論海盜還是馬賊,都沒有什么紀律可言。”
“因此,倒不如等雄鷹城破,這些賊人自然會分散開來,到時候您再出兵,將他們各個擊破!”
約翰子爵本來正在咀嚼一塊帶著筋頭的牛肉,聽到小剝皮的話,便慢慢將停住了口中動作,等他說完之后,干脆直接吐到了盤子里。
“岡瑟,知道為什么你永遠不如雷文嗎?”
小剝皮面頰一抽,不僅是因為他不喜歡別人叫他的本名,更是因為約翰子爵戳到了他的痛處。
換成別的子爵,小剝皮一定會厲聲反駁。
但約翰不僅是一位子爵,還是他的長輩——小剝皮的母親,是約翰的表妹。
所以他只能繼續聽約翰子爵念叨。
“很多事情,要看該不該做,而不是能不能做。”
約翰子爵慢條斯理地道:
“雷文想要為帝國分憂,所以他帶兵攻入了艾沃爾公國,這是他該做的事情。”
“而身為帝國的一員,在這種時候,保護他的家族和領地,也是我該做的事情。”
“又是這樣!”小剝皮氣惱地站了起來:“你還是這套老掉牙的理論,從來都是該做什么,從來都是在為別人著想。”
“當年我母親就是因為你為別人著想,過了一輩子不安生的日子!”
“現在又是這樣!”
“他雷文在你心中就那么重要,值得你帶著這把老骨頭去送死嗎!?”
聽小剝皮提到自己的表妹,約翰子爵臉上閃過一絲愧色,隨后嘆息一聲:
“你還是不懂。”
“我去雄鷹城,不是因為雷文這個人。”
“換成你的領地遭此威脅,我一樣會施以援手的。”
小剝皮冷笑一聲,正要出言譏諷,但看到約翰子爵那嚴肅而端正的表情,便將諷刺的話都咽了回去。
“……我知道了,既然想去,那你就去吧。”
小剝皮仰頭將一口酒灌進喉嚨:
“只是要讓我舅舅知道又沒能攔住你,恐怕又要念叨我了。”
“那就瞞他一會兒吧。”約翰子爵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容:
“明天一早,我就出發。”
雄鷹城外。
防線被攻破,戰事也進展到了城墻攻防階段。
這時候就能看出雷文當初堅持將雄鷹城放在河中央的好處了。
這才剛剛入冬,河面雖然被冰封,但是冰層并不厚,別說是攻城器械,河心處連多幾個人踩踏都承受不住。
因此海盜和馬賊們不得不開始架設浮橋——這可就打到城上守軍的手背上了!
如今守城士兵嚴重不足,而本來散在工廠里的工人們就成為了最好的兵員。
他們雖然沒有接受過軍事訓練,但組織嚴密、分工明確、力氣又足,如今又沒到短兵相接的時候,那守起城來,是一個賽一個的好手!
尤其是那些灰矮人。
別看他們個子不高,但天然就是肌肉棒子,更何況還成天與鋼鐵和火焰打著交道。
如今,博偉爾這個唯一不留胡子的灰矮人,就成為了一段城墻的防御總指揮。
他只到成年男人胸口的矮壯身體在城墻上走來走去,迸發出尖銳而中氣十足的聲音:
“你們幾個,別愣著,趕快給床弩上弦!”
“后面投石機,別閑著,石頭搭好了就給我投——
什么?沒校準?管它呢!
誰叫你一定要打中浮橋的,砸到冰面上也一樣!”
別說,這冰冷的天氣里頭,博偉爾的嗓音倒是十足調動了調動了守軍的積極性。
床弩填裝完畢,一錘子下去砸動木銷,粗大弩箭嗖一聲飛了出去。
幾十米遠,根本就射不偏,直接穿過了3個正從浮橋往城墻下沖的馬賊身體,然后咣一聲砸斷了浮橋,也砸裂了冰面。
鮮血氤氳。
浮橋從中斷開、在光滑的冰面上晃蕩起來,還站在浮橋上的馬賊就像是坐了過山車,口中驚叫著勉力維持平衡。
還沒等站穩,城內的投石機就開始發威!
數量不多,也就才13臺。
冬天天寒,投石機的皮帶韌性也大受影響。
但還是那句話,幾十米的距離,還投不出去嗎?
嗖嗖嗖——
巨石被高高拋起,劃出一個個漂亮的拋物線,隨后在達到頂點后墜落下來!
轟轟轟!!!
冰面被巨石砸破,濺起粗壯而冰冷、夾雜著冰渣的水泉。
在喀啦啦聲響之中,冰面龜裂開來。
“啊!啊”
“嘔……”
“救命、救命——你別拉我啊!”
浮冰碎浪拍打下,浮橋劇烈晃動,本來就只能勉強站在上頭的馬賊們,一個個慘叫著翻倒落入水中。
馬賊可不是海盜。
身穿重甲的他們,就像是一枚枚鐵坨子,沉入水中后就只能吐出起大串氣泡,然后溺斃在冰冷而沉重的河水中。
倒是能給魚群們在這貧瘠的季節,帶來豐厚營養。
不過浮橋不止一道,參與進攻的也不全都是馬賊。
還有哪些海盜中的精銳——蜥蜴人!
他們俯下四肢,在冰面上野獸一樣奔跑,躲避著城墻上拋射的弩箭,然后沖到城墻下,用他們尖銳的利爪抓住墻磚間的縫隙,向城墻上飛躍!
博偉爾早就等著他們了:
“波洛,帶著你的人上!”
“來了!”
頂著大胡子的波洛手中抱著陶罐從運兵道里沖了出來,用火把點燃了陶罐上延伸出的棉線,然后來到城墻邊上,瞅準了正在爬墻的蜥蜴人狠狠砸了下去!
“吃點熱乎的吧!”
這是整整一大罐清火油——也就是酒精。
那蜥蜴人靈活地在城墻上換了下方向,躲開了,但沒有完全躲開,還是有一潑清火油粘在了身上。
隨后火焰就像是綻開的蓮花一樣蔓延開來!
重甲和鱗片能夠抵御刀劍和弓弩,但對于火焰卻毫無辦法。
那蜥蜴人張開了現實意義上的血盆大口,嚎叫著從城墻上墜落下去,然后轉頭拼命向河中扎去。
火焰開始在冰面上熊熊燃燒。
火焰不止炸在這一處,做出了類似選擇的蜥蜴人不止有一個,但結局卻都并不太好。
眾所周知,蜥蜴是冷血動物。
雖然蜥蜴人號稱自己帶有巨龍血脈,可在身體特征上,和蜥蜴也并沒有太大區別。
所以當他們入水之后,血液流動很快就緩慢了下來,游不了太遠便會失去知覺,和那些馬賊一樣,向水底沉去。
能暢游大海的蜥蜴人,卻沉在了小河溝里,不得不說是一種絕妙諷刺。
當然,還是有蜥蜴人能夠躲過燃燒的火焰、扔下的石塊攀上城墻的。
兩米來高的體格,身子比成年男性人類寬上一多半,口中還銜著一人來高的大刀,剛踏上城墻,就瞬間嚇退了周邊的守軍。
博偉爾看著那足有近3個自己高的家伙,吞了口唾沫,高聲尖叫:
“嘿,傻大個,我勸你現在就自己滾下去,不然的話,你就死定了!”
蜥蜴人的頭顱和鱷魚極為相似,嘴巴很長,眉骨上還有一圈圈的骨質鱗甲,聽到博偉爾的話,瞇起眼睛獰笑起來:
“你這樣的小矮子,我可還沒嘗過呢!”
說著話,他已經揮舞著那柄大劍,砍向了博偉爾的頭顱。
博偉爾像是任命那樣站在原地,嘆了口氣:
“你這又是何必呢!”
下一刻,一個身高和博偉爾相差不多、但體格更加粗壯還留著濃密胡須的灰矮人從他身后沖了出來。
蜥蜴人一愣。
我看人重影了?
然后他就看到,那沖出來的灰矮人,手中拿著一把哪怕對于蜥蜴人來說,也大得夸張的兵器。
不是劍,更像是單面開刃的刀,但卻不會有一把刀竟然一點弧度都沒有!
實在是難以命名!
能夠用那小小軀體掄動如此碩大的兇器,的確值得夸贊——可是一個矮人竟然要和蜥蜴人比拼力氣,實在是讓人笑掉大牙!
“給我去——”
“死”字還沒有說出口,蜥蜴人手中巨劍,就在那銳利刀鋒下干脆利落地斷裂開來。
劍鋒又沒入了他的鎧甲,切斷了鱗片,從左肩處斬入,然后從右胯處脫出。
蜥蜴人上半身落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著那灰矮人。
“我在做夢?”
然后雙眼一翻,徹底死亡。
他的下身還在挺立,切面光滑得簡直像是切開的肉凍。
直到蜥蜴人的上身倒在地上,才受到了震動,切面上噗噗兩聲,先是涌出鮮血,然后被切斷的內臟就像是蚯蚓一樣拱了出來。
“早跟你說了不要惹我!”博偉爾上千一腳踢翻了蜥蜴人的下身,又小心翼翼后撤生怕濺上鮮血。
轉頭看向自己的老友,博偉爾問道:“你怎么樣,沒事吧?”
那殺了蜥蜴人的灰矮人,也就是在鍛造大師路上一路狂奔的索黑搖了搖頭,將那巨大的奇形長刀小心地靠在了城墻上。
這就是他精心鍛造出的武器,還沒有經過任何附魔。
沉重和銳利,在鍛造武器過程中,往往是兩個不同的分叉點。
重武器不需要鋒銳利刃,鋒銳的武器不需要太大重量。
但這把刀,卻結合了以上兩點,可說是武器中真正的怪物。
手指拭過鋒刃側邊,沒有感受到一絲毛刺,索黑滿意地點了點頭:
“還算不差。”
“不過樣本還是太少,我得多測試一下才行。”
然而至少今天,是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天色漸漸變得陰沉,沒有任何成果的馬賊和海盜們撤了回去。
與此同時,就在海盜和馬賊的營盤內,他們兩家的首領,“血眼”蒙恩加爾和“海盜船長”約書亞正匯聚一堂。
“約書亞,我覺得你欠我一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