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雷文的行事風格,菲奧娜一早就準備好了幾乎全部的詳細資料。
雷文接住資料看過,微微有些驚訝,然后不由得加快了翻閱的速度。
把每一筆數字統計下來不算什么新鮮事,但菲奧娜卻別出心裁,將數據匯總在一起,每一個月、每一個季度、每一年,每個行業收入多少,都做出了清晰的扇形圖。
甚至還有周期性的比對。
“這是你想到的?”雷文指著扇形圖道。
菲奧娜歡喜于雷文能發現自己的創意,語氣微微上揚:
“是的大人,這是我看到您發明的地圖測繪方法后想到的。”
對雷文來說,這還真是種驚喜,沒想到沒有自己指點,菲奧娜竟然能想出這種方式。
其實雷文不是不知道圖表的好處,也知道這個年代的記賬方式還相當粗糙。
但問題是,雷文對于財會方面了解得極為有限,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畢竟,穿越過后只有真理之眸相伴,沒有其余同行萬事皆通的本事。
雷文也明白一個道理。
只要一個系統能運行下去,就不要胡亂插手,不然結果反而可能會適得其反。
由菲奧娜做出來,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她是根據實際需求創造出了這種更優秀的統計方式,是扎根于這個世界、有著根基的有本之木。
這個意義之重大,不言而喻。
菲奧娜在這方面,果然有著天才般的天賦。
“回頭撰寫一本講述這方法的書籍,我來幫你發行。”收回目光,雷文道:
“現在,繼續說吧。”
發行圖書!
這可是大學問家才能有的待遇啊。
菲奧娜心頭激動不已,如同爺爺老戈登一樣,推了推眼鏡,中氣十足地道:
“伯爵大人,從經濟方面來說,近兩年多來……”
看著文件,配合菲奧娜的講解,雷文對于目前領地發展狀況漸漸有了一個清晰了解。
按照離開前雷文“將雪楓鎮打造成一個工業城鎮”的思路,又連續有兩座工廠在雪楓鎮建成,并且單獨劃出了一片區劃,統稱為“鐵銹區”。
這兩座工廠建成后,一者將本來集成在鏡子工廠中的罐頭制作接手過去,另一個則全盤接收了原本位于雄鷹鎮旁、金沙河邊的河畔工廠。
如今4大工廠,分別負責鍛造、鏡子制作、罐頭制作、天使之淚系列產品生產。
除了鍛造工廠,因為雷文打下艾沃爾造成的大量武器裝備流入,導致利潤始終不高;其余三個工廠,都在源源不斷地為格里菲斯家族提供著收益。
綜合起來,每年能夠帶來3137萬金幣的利潤。
除此之外,雷文攻下艾沃爾、以及最近冊封伯爵的消息,極大刺激了雄鷹城的旅游業。
格里菲斯綜合學院的畢業生們,去向都很穩定,本就讓各地商人、小貴族頗為關注,讓很多商人都在本地定居,并且開辦產業。
一些商業鏈條上游的供貨商,干脆直接把各自工廠搬到了鐵銹區。
而且此前南茜擊潰馬賊和海盜聯軍后,接收了大約6萬農奴,這些人如今漸漸融入各塊領地,也讓格里菲斯家族的整體經濟活力大為提升。
加上包括水晶宮、百樂堂、華萊士大酒店、大競技場等娛樂設施,稅收方面,每年大約能有5.76.3萬金幣。
雖然季節差異頗大,但總體上還算穩定,并且按照這幾年的趨勢,每年還在以大約11左右的速度增長。
也就是說,如今雷文領地,一年的全部收入在3743萬金幣之間,雖然比傳統伯爵有所差距,但成長空間還很足。
聽著菲奧娜的匯報,雷文臉上浮現出一絲古怪笑意。
通常來說,一個貴族家族的收入,應該是稅收占據至少7成以上,在有些家族甚至會占到9成,但在格里菲斯這邊,卻來了一個倒掛。
只能說,無商不富。
以這幾年雄鷹城的收入、攻占艾沃爾后搜刮的金幣,加上雷文從王都帶回來的,100萬金幣的目標早已實現,如今雷文手中光是金幣資產,就高達347.68萬之多。
下個目標是多少呢?1000萬?
獨立攢出一次帝國級別的戰爭賠款,好像的確也會有點成就感。
耳邊漸漸沒了聲音,雷文停下思考,抬頭道:“繼續。”
“好的,伯爵大人。”菲奧娜吞了口唾沫:“接下來是軍事方面……”
軍隊雷文一直是抓得最嚴的,所以大多數情況都有所了解。
菲奧娜匯報的核心,是3年前從嘆息高墻轉移過來的流浪兒們。
當時初步統計,人數是5600多人,而到了雄鷹領、仔細清點過后,實際人數達到了7729名,全都是1016歲的男孩。
其中一小部分年齡小的,找了本地家庭收養;年齡大的則進入了孤兒院,統一接受教導和培訓。
也許是遺傳因素,這些孩子的體格絕大多數都很不錯,而且急于報答雷文,因此就以他們為主體,在一年半前,組建成了雄鷹軍第3軍團。
如今,雷文手中戰兵數量,膨脹到了3個軍團、17000人左右,基本配得上一個伯爵的勢力了。
“嗯,很好。”雷文敲了敲桌子,問出了這一次見面最核心的問題:
“西蒙失蹤,具體是怎么回事?”
諾德行省,希波克郡,賓齊曼領。
長子堡,地下囚室。
刺耳的響亮鞭聲回蕩在狹小囚室,舞動陰影映照在石壁上如同毒蛇。
但卻有幾只毛發上沾滿血腥的老鼠趴在角落,對這些完全無感,反而睜著綠豆般的眼睛,貪婪地盯著囚室中央。
那里擺放著一條粗糙的橡木座椅,原本潔白的顏色在不知多少鮮血的浸泡下變得黝黑。
上面正坐著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手腕、腳踝被封魔鋼材質的鐐銬牢牢鎖住。
胸口、肩膀、手臂是一條條血肉翻卷的嶄新傷痕,還能看到傷口之下交迭的舊傷。
被鞭開的黑色肌膚,是烙鐵留下的瘡疤;平整的皮膚斷面,是利刃刻下的印記;半條腿上融化蠟燭一般的厚皮,是強酸與火焰給予的紀念。
手腳上的指甲早已消失,小臂上還能看到缺損的肉塊。
此等刑罰,斷斷續續,持續了已有近10個月。
不成人形,并非一種形容,而是切切實實的描述。
沒有人能經受此等折磨。
可這男人仿佛不是血肉造就,縱然被鞭打得奄奄一息,身上舊傷綻裂、血液崩流,隱藏于凌亂長發下的眼眸卻依舊藏著一點未曾熄滅的星火。
“這條件很簡單吧?我放你活著出去,你只需要答應我,不把我牽扯進去。”小剝皮喘著粗氣,掐住西蒙的脖子讓他直視自己:
“難道你就那么想死嗎?!”
西蒙嘴角微顫,勾起一絲帶著嘲諷和挑釁的笑意。
“他媽的。”恨恨將西蒙的臉甩到一旁,小剝皮丟下鞭子,轉身走出了牢籠。
門口一高一矮兩個牢房看守對視一眼,同時癟了癟嘴,走進了牢房。
高個子拿著水盆、棉布清理著西蒙身上的傷口:
“要我說,你不如直接答應大人,早點出去,也省得受那么多苦啊!”
“你就別勸他了,要是你能勸動,他早就不在這里了。”矮個子拿了碗糖水遞到西蒙嘴邊,看著他一點點喝下去:
“別人忍3天都算強,他這可斷斷續續撐了10個月,一條不折不扣的硬漢。”
“這種人,講究一個言出必行,不然的話,小剝皮大人怎么可能只要他一個承諾就肯放他走?”
高個子沒有反駁。
棉布在清水中投過后,能清晰看到一粒粒被鞭子抽碎的肉粒,而這已經是西蒙經受過最輕的刑訊了:
“可是我也搞不懂了,小剝皮大人既然要放他,為啥還非得打呢?”
“雷文回來了唄。”矮個子道。
高個子騰一聲站起來,低聲道:“小點聲,你不要命了?小剝皮大人可說了,不許我們對他透露一丁點外界的消息!”
“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蠢啊?”矮個子用眼皮夾了他一下:“之前足足兩三個月沒動刑,最近這幾天才又頻繁起來。”
說著他用下巴指了指西蒙:“剛剛聽到雷文,人家一點反應都沒有,足夠說明了。”
高個子看了看西蒙,撓了撓頭,低聲嘆氣:
“真搞不懂,那當初小剝皮大人抓他干啥?”
與此同時,走出了地牢的小剝皮站在長子堡的城墻上,望著天上不斷掉落的雪花,用城墻上的積雪清洗著手上血跡。
嘎吱吱腳步聲響起,一個男人站在了小剝皮身旁。
這種時候,敢主動湊近小剝皮的,就只有他的舅舅,挪芬爵士:
“其實你不必懼怕雷文……”
“誰說我懼怕雷文!?”小剝皮轉過頭來,一紅一白兩只眼睛死死盯著挪芬,眼角還在不住抽搐。
強行扯開一道不含笑意的微笑,小剝皮松了松有些僵硬的手指:
“舅舅,你來找我,就只是來說這些不咸不淡的話的?”
“我現在要的是明確的建議和方式。”
挪芬沉默下來。
“哈,現在又沒話說了!”小剝皮嗤笑一聲,靠在城墻上:“當初,我抓了西蒙,是為了拉近和安東尼那老東西的關系,在雷文的墳墓上多添一把骨灰。”
“結果誰能想到,雷文這只該死的小蜜蜂竟然能從淵獄中飛出來,還讓他成了伯爵。”
“當時我就想殺了西蒙一了百了,是你攔下了我,當時你說得多好聽啊。”
“現在你又沒話說了!”
“雷文回來,安東尼沒有,泰隆要照看艾沃爾方面的事務,下一任總督多半就是雷文,西蒙這個燙手山芋握在手里,交出去不行,不交出去更不行。”
“我不怕雷文,可得罪這么個鄰居、得罪下一任總督,未來怎么辦?”
挪芬的神色有些復雜,心中也有點怨言。
當初抓捕西蒙這個計劃,挪芬曾激烈反對,只是小剝皮一意孤行,沒有去聽,現在反而還怪起他來了。
直到現在,挪芬也不認為不殺西蒙是一個壞主意。
西蒙畢竟是跟隨雷文一同發跡的追隨者,也是雷文親自冊封的第一批騎士中的一員,其本人對于雷文的意義、對于格里菲斯這一派系的意義,都非比尋常。
將其握在手里,可以作為一份籌碼。
只是挪芬錯估了雷文的影響力,他沒有想到雷文回到諾德之后,竟然能夠有那樣大的聲勢,幾乎可以說是與老牌伯爵斯萊特家族分庭抗禮——
甚至是更勝一籌。
整理好了思路,挪芬道:“不需要太過擔心,雷文就算成為了伯爵,終究也還是帝國秩序下的貴族,與我們賓齊曼家族沒有統屬關系。”
“西蒙雖然在我們手上,但他沒有直接證據。”
“相反,西蒙這種戰功赫赫的騎士,又是他的核心班底,他要是找不回人,反倒要心焦。”
“所以,我們只需要慢慢等、等到雷文忍不住,再去和雷文接洽就好,到時候他一定會感激我們的。”
聞言,小剝皮只是苦笑,走到挪芬面前,幫他緊了緊肩膀上的披風:
“舅舅,我算是知道,為什么當初外祖父選擇約翰繼承盧克家族的爵位,而沒有選擇你了。”
“前提正確,過程正確,最后您是怎么得出那種結論來的?”
不等挪芬回答,小剝皮又轉回頭去:“你簡直比約翰還要濫好人。”
“貴族交往,要是像你想得那么簡單就好了。”
“我說錯什么了嗎?”挪芬皺眉:
“實在不行,我來出面,他還欠著約翰人情。”
“而且這已經是悲觀估計了,雷文可能還不知道是我們做的呢!”
小剝皮翻了個白眼,無語長嘆。
“膽子還不小。”雷文哼了一聲。
剛剛聽菲奧娜講述了事情經過,又問了珍妮一些西蒙失蹤前后的細節,再加上留在雄鷹城風王部隊的消息,答案和雷文的猜測吻合在了一起。
的確是小剝皮。
菲奧娜拍了拍珍妮的肩膀,柔聲道:
“放心,伯爵大人回來了,西蒙也會回來的。”
珍妮今年才26歲,比南茜還要小上1歲,但如今卻憔悴得有些不成樣子。
皮膚黯淡無光,雙眼紅腫著,眉心處懸針紋凝而不散,臉頰上還有兩道整日以淚洗面留下、幾乎無法遮蓋的紅腫。
南茜的死,對她來說是一種尤為巨大的打擊,她的前半生,可說就是在為了南茜而活。
那之后,西蒙就成為了她的倚靠。
他的溫柔、他的細心、他的專一,讓珍妮那顆僵死的心漸漸復蘇,而他的家人也給了珍妮許多從未體驗到過的溫暖。
本來,兩人準備等雷文回來,在他的主持下成婚,沒想到,西蒙卻忽然失蹤,很可能還是落在了以殘酷著稱的小剝皮手中。
但她并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
以濕潤手帕擦去眼淚,珍妮吸了吸鼻子,盯著雷文道:
“伯爵大人,請不要過于為西蒙擔憂。”
“是啊……”菲奧娜下意識地想要安慰珍妮,反應過來后又愣住,疑惑地看著珍妮。
“能夠為您效忠,是西蒙的榮幸。”珍妮以平靜的語氣繼續道:
“如今,您剛剛成為伯爵,任何過激舉動都會成為敵人攻擊您的靶子。”
“小剝皮,只是一位子爵,您沒有必要、更不應該在已經遭受挑釁的前提下,與他商談條件,這只會損害您、損害格里菲斯家族的威嚴。”
“所以……”
珍妮死死咬住嘴唇,深吸口氣,這才道:
“所以,就當西蒙已經死了!”
“既然晉升伯爵、回到家鄉,您要做的,就是慶祝、是分功、是賞賜,而不是將心思,放在一個死人身上。
這,也會是夫人想要看到的。”
菲奧娜驚訝地看著珍妮,她不敢相信,平時溫柔的珍妮,能說出如此決絕的話來:
“可你怎么辦?”
珍妮沒有說話,但她的表情已經說明一切。
她的感受,在格里菲斯家族的利益面前,并不重要。
“嗯……”雷文點了點頭:“你說得有道理。”
“菲奧娜,開始準備吧。”
“10天之后,慶祝宴會,準時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