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經歷殘缺不全,模糊不清。清不清的無所謂了,她不在乎。今世滿打滿算活了兩百多年,不知何時開始,她與人族的悲歡不再共通。
眼瞅著這顆星球的人族奮起反抗或怯懦被殺,她都無動于衷。
在仙尊讓她加入戰局,助這世間的人族一臂之力時,她不僅沒有義憤填膺的急切,反而滿心的不情愿。原因是這里的場地到處臟得很,到處是異蟲的涎水。
異蟲有分類,類類各不同,涎水、血漿亦有所區別。
各種色澤的渾濁液體是異蟲的,血色專屬于人族或其他生靈。在戰場上,各類液體混雜顯得骯臟泥濘,不堪入目。
這讓她很是嫌棄,而她的反應也讓仙尊不理解,斜睨著她一臉的疑惑:
“你一個人族,因為嫌臟對同類的生死苦難視而不見,這正常嗎?”
“正常,”桑月不假思索道,蹲在自己的結界里旁觀同類的掙扎,“人族的心理是最復雜的,有人引狼入室,有人明哲保身,有人無力回天……正因為人性的多樣化,造就眼下的滅頂之災。
人族招來的禍害,當然要由他們共同承擔后果,憑毛要我一個域外之人去幫他們替天行道?”
人間苦海沉浮兩百載,大愛、博愛之類的概念已經離她太遙遠。
她也是人,也有各種劣根性,明哲保身是她的座右銘。只要她滿身的缺點,旁人就沒辦法拿優點來捆綁她。因為她沒有優點,更別說道德、同理心之類。
即便仙尊是她上峰,理該在他面前表現出色。
但沒必要,她寧可背地里努力也不愿意在領導面前顯擺,省得以后要能者多勞。
“……”仙尊一時無語,默默睨她一眼。見她泰然自若地蹲在一旁,雙手握拳抵著下巴,毫無心理負擔地看著眼前的人間煉獄,不禁輕挑眉,別開眼道,
“所以你堅決不下場了?”
“要不,您給我一個下場的理由?”桑月望他一眼,真心求問,“您千里迢迢帶我來到這兒到底是何用意?激發我的潛力極限?”
不是她自夸,眼前的異蟲對她造不成威脅。
倘若為了激發潛力,她覺得應該直接去找背后操縱魔域異蟲的魔修,而非在這兒遛蟲子。
“你愛下不下,”仙尊冷淡著臉色,袖子一拂,幾上的茶盞散開,起身,“不下便回去。”
“誒誒誒,”見他不買賬,桑月連忙伸手拽住他的袖角,“下下下,我下。”
她不就想試探一下他的心思嗎?
他是妖尊,對人族本就沒什么同理心,卻貿貿然地把她帶到這兒來讓她加入戰場,若說其中無深意,誰信啊?
當然,或許他是真的悶得慌,特來找樂子解解悶。
而她明顯被他當成樂子的引子,帶著她,何愁沿途風平浪靜寂寞如昔?她的成長空間大著呢,找個由頭讓她參與各種災厄,可不比高坐仙宮云闕來得有趣?
可猜歸猜,她畢竟不是他,無法揣測他真實的用意。
所幸,她此番下界本就是沖著打架去的,換了仙衣并非飄逸款,而是打斗類的武服。衣料質地仍是仙衣,同樣飄逸輕盈,逆風站在斷坡的邊緣俯視戰局。
撤去身上的結界,一股濃重的腥臭味霎時撲到,讓她忍不住閉上眼努力適應……
看著一身秀氣窈窕的她面向坡下的骯臟泥濘,目光平靜,面無表情,身后唰地出現一道金光泛銀的月輪緩緩運轉。
晉階了,承受過天漩洗禮的法器也一躍成了仙器,屠靈的銀芒成了可屠魔的混沌之光。
下一刻,纖細的身影躍入了戰場。
剎那間,場內金光流轉劃出一道道疾速殘影,人族的敗局瞬間逆轉。銀發仙尊的眸色和悅,目不轉睛地看著那道清麗的身影在場中神出鬼沒,游移不定。
善而不愚,傲而不驕。
清楚知道自己的定位,進退有度,大義永遠擺在個人意愿的前面。可這還遠遠不夠,她的實力配不上這份義無反顧的勇氣,仍需大量的實地操練。
然而,她這掩耳盜鈴、龜縮不出的人生態度,除了逼,勸是勸不出來的。
有了外援的加入,人族必敗的形勢出現神話般的逆轉。
此間的人族幾次三番試圖與她溝通,想告訴她最大的敵人是隱匿背后的魔修而非這些噬人的低等異蟲。想告訴她強敵在前,大家可以一起聯手共誅魔修。
但在桑月眼里完全沒必要,此間的人族修士連低等異蟲都打不過,怎么跟魔修斗?
如若聯手,等于她一個王者帶著整顆星球的青銅,不被他們拖死就不錯了,哪有余力誅滅魔修?于是避而不聽,在屠戮異蟲的過程中尋找它們的弱點。
異蟲是魔域產物,其外甲堅硬,凡器擊打完全無效。
必須用高階法器對付方有一點效果,而真正讓它們致命的是修士的靈氣除魔法陣。前提是必須爆掉它們的硬甲,否則法陣無法傷及躲在硬甲里魔域異蟲。
這是她在除蟲過程中觀察周遭環境得出的結論,此間人族不蠢,但實力實在太低。
莫說異蟲的硬殼難以爆破,光使出一個方圓五里的法陣就要損失十幾條性命為代價。更心酸的是,縱然代價慘重,若法陣的力度不夠讓異蟲有魔息殘留。
讓它們有機會附在其他生靈、生物身上,不出數月就會死灰復燃,卷土重來。
正因為魔域異蟲這種難殺的特性,給此間的人族帶來重創幾近覆滅。有了大概的了解,桑月收回法器,佇于天穹之下雙手結印,口誦咒語召喚自然之力。
她的驍勇早已引起魔修的注意,趁她施術之際群起而攻之。此間的人族修士見狀,紛紛挺身而出傾盡全力去抵擋。
四下殺聲震天,空中的女子置若罔聞,結印吟咒。
剎那間天地震鳴,風起云涌,駭人的電光閃爍,召喚而至的自然之力重重疊疊來勢洶洶。隨著地動山搖的一道驚天之雷炸響,嗡的一聲,地面亮光乍現……
任憑此間翻天覆地,遍地哀鳴。絲毫不影響仙尊在此閑坐,閉目養神。
直到一道光影落地凝形,他才緩緩睜眼。看著兩天前一身明媚,如今卻一身涎水黏膩,狼狽不堪的女修雙目無神地站在跟前。見他望來,她一臉木然道:
“稟尊上,任務完成了。”
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