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午夜驚醒,滿室空曠寂冷,她坐在殿中向外看,隔空往兩邊推開兩扇鏤空的木門。外邊星夜清亮,庭院里的山石草木清晰可見,一如既往的亮堂幽靜。
太過安靜,腦海里先是一片空白,繼而走馬燈似的掠過一幀幀畫卷。
本想開口叫阿滿,及時想起它拿著天元石跑到外邊練功去了。它跟她訂過契約,直接透過契約之力找到它的位置一瞧,原來它在蟠龍山下的森林里煉功。
蟠龍山的仙氣是自己的,外邊的山林仙氣濃郁是大家的。那當然是用大家的,自家的留著將來慢慢用。
難得它這么專注,就不打擾了。
本想出去崖邊眺望遠景散散心,又怕巧遇仙尊,她現在不想見他或任何人。走出練功室,坐在廊沿的臺階上,搬出空間里的玉茶幾和玉壺,冰玉材質的。
玉壺里盛著百花釀,跟仙尊那天清晨給她喝過的同名字。
今趟和孟吉去霄京特地買了兩壺,因為偏甜,宮里的三位男仙都不愛喝,所以買的不多。她在酒肆試嘗過兩口,覺得花香濃郁但酒味太過清甜不夠醇厚。
有那味兒,但跟仙尊給她喝的相差甚遠,不知他在哪兒買的還是自己釀制。
問就不要問了,給別人添麻煩的事她一般不干。
買兩壺回來嘗著玩,她不嗜這一口。但現在才知道,不夠濃烈的酒在關鍵時刻喝真的很無趣。心情本來就不夠好,嘗了兩口覺得齁甜,心情更加惡劣了。
木事,這兩壺就等心情好的時候喝吧。
收起百花釀,換一壺自己釀制的果酒出來。這次夠烈了,畢竟是按照自己的口味釀的。一口酒下腹,烈焰般的刺激感卻在腦子里轟開,得以短暫的平靜。
在萬象冢,她直視女神像的時候似乎記起了什么,可惜被打斷了。
大概當時確實想起了一些,只是氐蘭心出來搗亂,她沒法細想。等回到安全的地方,把自己搞得筋疲力盡不得不停下歇息時,那點記憶重新涌了出來。
夢里顯示,那位女魔頭跟男魔頭相殺多年。
無論明殺暗殺,抑或糾集整個魔界的魔君、魔將聯手,愣是傷不了他分毫。打到最后,她的盟友要么死要么出賣她去投靠男魔,結果也死在他手里。
印象中,男魔強大得可怕。
當他意識到將無對手,就把忠于他的魔將、魔君們轟了出去,逼他們反自己。他再挨個蠶食,無論大家是群起而攻之或單打獨斗,最終都成為他的養分。
打到最后,就剩下女魔頭一個。她之所以活著,皆因她是他的妻。
“能把一群廢物集結到一起并聽你號令,阿月,你做得很好。”朦朧間,那位男魔的臉龐離她僅一個巴掌遠,卻不管她怎么努力硬是看不清楚五官,只記得他的語氣很遺憾,
“可惜,你明明有機會把他們化為自己的功力與我抗衡,怎么就拒絕了呢?”
那些廢物被她團結起來,以為將來只需跟在她身后就能明哲保身。誰知她糾集魔軍是為了反攻他的所在地,把眾魔嚇得跪在她面前,讓她把大家全吸了。
他們寧可化為她的一部分,然后她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愛跟誰打跟誰打。
但不要讓他們直接跟男魔打,太可怕了。
然而,她看到平時牛叉烘烘的魔將們眼下一副窩囊相,鄙夷唾棄一眼便走了,把好不容易集結起來的隊伍隨手棄之不理。
因為她是仙,不到性命攸關的地步她不會讓自己沉淪在靠吞噬增長功力的快樂中。
性命攸關時她是魔,自然就沒有底線了。
那些魔見她走了,群魔無首,開始造作。有的駐守原地等她歸來統治一方,有的直奔男魔老巢把她的行蹤和盤托出,以為這樣就能讓男魔把自己收為手下。
結局當然是死透了,她單槍匹馬去找男魔,毫無意外地敗在他手里。
沒死,用男魔的話來說,她現在是唯一能跟他斗的對手,死了可惜。跟她友好協商一下,勸她要么回到他身邊夫妻同心,要么再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殺他。
“我要怎么才能殺你?你根本沒有弱點……”女魔很是絕望。
“誰說我沒有?”男魔笑看著她,“我的心就是弱點,想殺我,找到我的心,把它弄成齏粉歸為虛無……你便自由了。”
鏡頭一轉,同樣五官模糊的女魔站在遠處看著她:
“聽到了嗎?你若想活,就必須讓他死。找到他的心,將他挫骨楊灰一絲不剩,你就能活……快點,快點!”
最后的兩聲催促有些尖銳,把她嚇得一哆嗦猛地抬起頭來。
定眼看看四周,哦,沒事,仍在她的院里。但握在手里的小酒壺不知何時掉到臺階下,那陣咣啷聲竟沒有驚動她,可見剛才又險些睡著了?
重點是找男魔的心,怎么找?往哪兒找?
就為了這一條線索,女魔頭到死都沒找著,最終一切看淡徹底躺平。女魔頭自己都找不到,現世的她何德何能找得著?要么她也躺平吧。
向后仰躺片刻,想了想,又坐起來。
喚出水晶球,躺平之前先盡一把人事,實在找不到再躺也不遲。將水晶球擺到眼前,雙手按在球體上,閉上雙眼開始努力想象男魔那張俊美的五官輪廓。
在女魔頭殘存的記憶中,男魔的臉可不僅僅是俊美那么簡單。
她到死都不敢直視對方的臉和眼睛,生怕腦子一時糊涂把自己葬送了。一張看不清輪廓的面孔,一個完全想不起來的名字,能算出來才叫奇跡。
摸了又摸,測了又測,她的想象力都快耗光了仍一無所獲。
抱著水晶球想了想,果斷收起,離開自己的西殿直奔正殿。事關自己的生死,無論如何要掙扎一下。仙尊正在閉關不能打擾,可萬一他分身又出來了呢?
沒道理他想找她總能遇上,她想找就找不著吧?
踏著月色,獨自走在萬籟俱寂的游廊中,懷著復雜的心情來到正殿。彎彎繞繞地走了一大段路,終于來到他練功殿室的庭院里。
堂堂仙尊,偌大的殿室無人值守,就這么被她直接闖了進來。
敲門是不行的,萬一他正在要緊的時刻被驚擾,她擔待不起這個責任。現在過來就純粹碰個運氣,在庭院里踱來踱去片刻,仍不見有人出來,于是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