撈尸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

類別: 都市 | 異術超能 | 撈尸人 | 純潔滴小龍   作者:純潔滴小龍  書名:撈尸人  更新時間:2025-02-21
 
清晨,土樓院子里,潤生正在煮著早飯。

早飯很簡單,大把大把的掛面先往里頭一丟,再切些蔬菜和臘肉進去,齊活兒。

自來到這里后,大家的一日三餐基本都是主食一起擱里頭亂燉,主要圖個方便。

沒辦法,一屋子大老爺們兒廚藝最好的還是潤生,唯一一個女的倒是愿意幫忙,卻沒人敢讓她靠近飯鍋。

“放鹽了沒有?”陰萌問道。

潤生:“放了。”

“哦,好。”陰萌把小勺子放回鹽罐,然后把罐子放到地上。

潤生彎腰,將鹽罐拿起,往鍋里連續擱了好幾勺鹽。

陰萌強調道:“我知道這是鹽。”

潤生強調道:“我知道這是大家一起吃的。”

陰萌習慣了,往旁邊一坐,手掌攤開,那只黑色的如蟑螂般的蠱蟲就從袖口中竄出,來到其掌心。

伴隨著陰萌手掌不斷翻動、手指不停變化,蠱蟲像是個登山運動員一般,不斷前進不斷攀登。

陰萌玩得不亦樂乎。

土樓門被推開,薛亮亮領著兩個人走了進來。

一個是崔昊,另一個是李仁。

他們倆被薛亮亮從山上破廟里喊下來了。

李仁腿上的傷雖然還沒好利索,但也能拄著木棍行走。

倆人蓬頭垢面,胡子拉碴,胳膊和腿都變細了,雖說瘦了很多,但人卻更精神了。

只是,他們眼里依舊閃爍著畏懼和謹慎,顯然,那次遭鬼的經歷,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

陰萌好奇地問薛亮亮:“你這是怎么請下來的?”

薛亮亮坐下來回答道:“我跟他們說施工隊上午就要回來了,他們再不下來,擅離職守曠工的事就瞞不住了,會被單位開除的。他們就下來了。”

陰萌聞言,有些想笑,但還是憋住了,繼續玩著手里的蠱蟲。

可能是山上日子太苦,他們受夠了;也可能是對被開除的恐懼壓過了對鬼的畏懼。

總之,他們認命了。

洗漱清理刮毛后,倆人換了身干凈衣服。

等施工隊來到這里,曾經的同事們回來看到他們倆現在這樣子,大家心里不禁都升騰起了同情。

連最大的那位領導,也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了,這倆人只是性格不討喜而已,罪不至此。

薛亮亮幫他們保守住了曠工的事。

他覺得普通人在那種情境下,嚇得跑路是人之常情。

接下來,就是工作上的正式交接與融入。

其實,沒有什么技術方面的難題,主要是不適合宣之于口的那種事兒。

最后,還是在小范圍閉門會議上,薛亮亮拍著胸脯保證,自己在過年期間請了貴陽的一位大德高僧,到這里做了一場法事。

雖然大家伙心里還多少有些忐忑,但等做著做著,發現沒那么多匪夷所思的意外后,也就自然會慢慢接受了。

就像崔昊和李仁,在逐漸和村民以及同事們接觸后,開始認為自己倆并沒有見到鬼,而是誤食了毒菌子后在那天產生了嚴重幻覺。

李追遠領著譚文彬和林書友,戴著安全帽,也加入了工作。

好歹學的是這個,也算是難得的實習機會,該干也得干干。

看著原本停滯的工地,一天天有了新的變化,心里也確實會有一種成就感。

只不過李追遠一般和薛亮亮一起,拿著圖紙;譚文彬和林書友比較偏一線。

村寨因為施工隊的回歸,重新變得熱鬧起來。

很多做工地配套生意的人也陸續出現,比如工地餐飲這類的,他們往往比普通工人更懂工期進展如何。

這里的工程做完后,他們就會去尋找下一個目標,做這個競爭壓力小,客源穩定,除了辛苦點和需要經常奔波外,收入倒是很可觀。

土樓隔壁的民居被兩個大姐租去了一間房,門口掛上了“按摩、拔罐”的牌子,生意也很紅火。

不少工人會中途溜號出來按摩,要不然等晚上下工時,還得排隊。

就這么安穩了一段時間后,薛亮亮就開始準備離開了,他的任務是來技術協助的,不用跟到工程結束。

和施工單位的負責人商議后,就確定好了離開時間,后天。

大家開始做起了離開前的最后準備,而且也確實都有事做。

文秀山在徒弟阿猜的攙扶下,來到了土樓,請求李追遠上苗寨,幫忙看看阿妹的情況。

李追遠就帶著林書友,一起去了。

那晚苗寨宴會時,李追遠就知道那個一直盯著自己看的阿妹是假的。

但當時的環境下,他確實不方便戳破假阿妹的身份,因為接下來還得去老變婆的老窩,沒必要打草驚蛇。

事后,他也沒去苗寨詢問真阿妹的情況。

因為無非就兩種可能:

要么真阿妹沒事,要么真阿妹已經被害死了。

無論是哪種可能,自己都沒有再去過問的必要。

但事實證明,你有時候不能以太過理性的視角去看待這個世界,尤其是看人。

阿妹還活著,但跟中了邪一樣,只能睜著眼,呆愣愣地坐在那里。

李追遠看向文秀山。

文秀山老臉羞紅,低下了頭。

還是文秀山的弟子阿猜解釋說,阿爺這些日子已經用了各種方法,卻都沒能讓阿妹清醒。

這通解釋,讓文秀山更難堪了。

李追遠無法理解,為什么老者不早點喊自己?

他們寨里有人在工地上做工,是能知道自己這段時間也在工地上的。

少年不理解的是這種愚蠢行為的深層邏輯,他倒是知道老者為什么要這樣做。

可能是覺得再請自己不好意思,他想要用自己苗寨的方法來救醒阿妹,在老者看來,這是面子問題。

要不是他一次次嘗試都失敗了,且得知自己將要離開這里,他可能到現在都不會拉下臉親自登門來請自己。

李追遠檢查了一下阿妹的情況,阿妹身上沒邪祟氣息,她沒中邪,也沒被施蠱,更沒被下咒。

她是驚嚇過度,導致了自我內心封閉。

也就是俗稱的……嚇傻了。

所以,文秀山先前搞的那么多儀式操作,都完全是拋媚眼給瞎子看。

李追遠讓人安排了一個單獨安靜的房間,他和阿妹獨處,以催眠的方式走入阿妹封閉的內心。

半個小時后,阿妹的哭聲傳出。

心扉打開,那晚的恐懼得以宣泄,接下來只需靜養不受刺激即可。

文秀山想邀請李追遠留下來吃飯,好再次表示感謝,李追遠拒絕了。

問題解決太快,天色尚早,他和林書友離開了苗寨。

徒步走回去的途中,李追遠又順便拐上了山上的那座趙君廟。

原本破開的石碑又被大石頭掩埋了回去,這應該是趙毅做的。

因為崔昊和李仁沒那份心,更沒那個力氣。

李追遠在破廟里坐著,吹著風,看了會兒藍天白云。

在放空自己的同時,他也會試著想象,當初的趙無恙,是否在鎮壓老變婆后,也曾這般坐在這里。

離開前,少年象征性地給破廟里拔了一些新長出來的野草。

林書友爬上破廟頂上,想清理一下藤蔓,然后不小心,把破廟屋頂又弄塌了一角。

“小遠哥,我……”

“沒事,龍王不會在意。”

這座廟建在這里,本就是為了遙望震懾被封印的老變婆,而不是為了求香火供奉。

下山往回走,在土樓隔壁,碰見了從大姐出租房里頭走出來的譚文彬。

譚文彬扭著脖子伸著懶腰,一臉的輕松愜意。

牌子上寫著“拔罐”,大姐也是真有罐子。

不過,譚文彬是唯一一個真去拔罐的客人。

大姐拔罐的手藝很糙,畢竟人不是專業干這個的專業人士。

但譚文彬現在卻挺契合這種糙的技術,每次拔好罐,人家頂多里頭帶點水霧,能出點兒水滴都算濕氣極重的了,譚文彬是罐子拔出后,里頭能淌出水。

他那已經不是濕氣重,而是陰氣重了。

那倆毛孩子吞了太多怨念,弄得現在消化不良,連帶著他這個當干爹的也一起受罪。

李追遠提議過,他可以用陣法削去部分怨念,緩解譚文彬的痛苦。

譚文彬猶豫再三后,還是拒絕了。

他說倆孩子自打出生起,就沒過過什么好日子,這次能吃頓飽飯,也著實不容易。

譚文彬在門口剛點起一根煙,里頭的一位大姐就撩著頭發走了出來,手里還拿著一包膏藥。

說這是她從老家帶來的,貼了很有用。

譚文彬作勢要掏錢,被大姐打了兩下,倆人嘻嘻哈哈的。

很快,另一個大姐出來,嘴里也叼著煙,同時將一塊剛織好的圍巾遞給譚文彬。

圍巾不長,花樣也不多,但針腳很密。

譚文彬直接把它掛在了脖子上。

這是知道譚文彬要走了,倆大姐送給譚文彬的禮物。

倆大姐都是直爽性子,也不存在什么逼良為娼,就是特意跑過來,純賺一筆走人,靠勞動掙錢,老家有男人有孩子,男人也曉得她們出來做啥。

回到土樓后,譚文彬疑惑道:“萌萌和潤生去哪兒了?”

李追遠:“他們和我說過了,要再去一趟湖底。”

譚文彬:“萌萌還想繼續去抓蟲子?”

李追遠搖搖頭。

雖然是陰萌來提的,但他知道,并不是陰萌想去。

潤生:“你可以留在岸上等我的。”

陰萌:“你身體還沒完全恢復,我不放心你一個人下來。”

倆人一路前行,來到了最深處的趙君廟主廟內。

這里地面,豎插著密密麻麻的水晶,到處都是撞擊痕跡。

陰萌感慨道:“小遠哥當初在這里,也著實不容易。”

感慨完后,陰萌的注意力就在這些水晶上,她嘗試用手去觸摸,卻發現這水晶已經內部變質了,觸碰后化作了粉塵脫落。

不僅是因為水電站那里的工程導致這兒的風水發生了變化,也是因為老變婆本身,也是這些水晶能形成的必要條件之一。

陰萌感到有些可惜。

潤生走到老變婆的斷頭尸體面前,尸體還在,但因為“男孩”出生時,榨取了她的所有生機,等于被回鍋燉了一遍又一遍的骨頭渣子,已經沒有味道了。

陰萌問道:“要不是我幫你去開口跟小遠哥說要下來,你是不是就不會下來?”

潤生:“嗯。”

陰萌:“是不想讓小遠哥知道你吃這些的事?其實,小遠哥肯定早就知道了。”

潤生:“小遠聰明,肯定知道。”

陰萌聳了聳肩,她倒是能理解潤生的這種擰巴。

一方面對這些東西強烈渴望,幾乎是他的一種本能。

甚至可以說,每頓飯必配的香,也是“那種東西”的替代品。

但他總會不自覺地在小遠面前抑制住這種沖動,不想破壞自己在小遠面前的形象,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男孩”被爆成飛灰了,尸骨無存。

也幸好如此,要不然真留下它的尸體,看著其和小遠近乎一樣的面容,潤生還真下不了口。

陰萌又開口道:“要是那趙毅先來,老變婆會不會選趙毅當模版生孩子?”

潤生:“應該會。”

陰萌嘆了口氣:“那應該就會更容易些。”

潤生:“確實。”

在祭壇上重新蹲下,潤生低頭,看著面前的蠱童干尸。

他將干尸拿起來,像是舉起了一只體格巨大的干煸牛蛙。

骨頭很硬很結實。

潤生咽了口唾沫。

陰萌提醒道:“他是蠱童,凡是帶蠱的東西,都有毒。”

潤生:“可是,他很香。”

陰萌:“那你吃吧。”

潤生張開嘴,將要咬下去時,卻又收嘴停住了。

陰萌:“怎么了?”

潤生:“你出去一下。”

陰萌:“得,現在不僅需要注意在小遠哥面前的形象了,還要在意在我面前的形象了?”

“我習慣一個人時吃這個。”

“行行行,我在外頭等你。”

陰萌走到外頭,那里是一大灘正在腐爛的碎肉塊。

抬手向前一甩,蠱蟲飛出,落在碎尸塊中,轉了幾圈后,蠱蟲又跑了回來,順著陰萌的褲腿往上爬,重新回到了陰萌掌心。

陰萌伸出手指,彈了一下它,把它彈翻過去。

笑罵道:

“你這嘴,倒是變挑了。”

等了許久,終于,潤生走出來了。

陰萌轉身看過去,發現潤生不僅雙目通紅,臉上的神情也在平靜和猙獰間,不斷交替。

她早就說過,吃蠱童,會有問題。

現在,問題出現了。

陰萌:“早知道,應該讓小遠哥過來把關一下的。”

潤生:“小遠不想把我變成那個樣子。”

陰萌:“那不對么?”

潤生看著外頭的這些由自己造成的腐爛碎尸塊道:“我要是能再強一點,當時就能解決了它們后,進去幫小遠了。”

陰萌不說話了。

潤生坐了下來:“你等我會兒,我需要緩一下。”

陰萌:“好。”

潤生閉上眼。

周身氣門不斷閉合開啟,但這次吹散出來的氣浪里,卻帶著淡淡的毒素。

陰萌手中的蠱蟲發出了警告,兩個長觸須不停交織。

將蠱蟲收起后,陰萌往后退了一段距離。

這一等,就是一個多小時。

潤生從地上站起身,睜開眼,這次,他的眼睛全紅了。

陰萌:“你徹底中毒了。”

潤生不說話。

陰萌:“完了,回去后要被小遠哥罵了。”

潤生還是不說話。

陰萌:“你現在還有足夠的自我意識么?”

說著,陰萌開始往外走,同時對潤生招手。

潤生邁開步子,開始前進。

“呼……”

陰萌舒了口氣,還能走就好,不管出現再大的問題,回到土樓,小遠哥應該都有方法解決。

就這樣,陰萌在前面帶路,潤生在后面跟著。

“以后我帶你去逛街買衣服時,你能有這么聽話就好了。”

聽到這話,雙目通紅且面無表情的潤生,臉上浮現出了痛苦之色。

走到最外面的平臺處,陰萌提醒道:“快下水了。”

潤生不走了,他停了下來。

“你怎么了?”陰萌關心地問道。

潤生蹲了下來,撿起了一塊黑漆漆的石頭,他用手在上面摩擦,上面是被腐蝕變色的附著,擦去后,露出了暗金色的柔軟質地。

是一塊金子。

白鶴童子曾在這里斬殺過兩頭死倒,那兩頭死倒和工地上那位女貴人一樣,下葬時也是穿金戴銀。

死倒死后,化作膿水,將這些珠光寶氣給腐蝕掩蓋,但還是能找到些許遺落。

潤生將手中的這塊金子遞給陰萌。

陰萌伸手接了過來。

再抬頭,看向潤生的眼睛,發現紅色已經褪去,他已恢復了正常。

陰萌:“你沒事了?”

潤生:“嗯,吃飽了。”

“我說,你們倆是掉進錢眼兒里去了么?”

譚文彬看著陰萌遞給自己的袋子,里頭都是些金銀。

雖然色澤不好看,但重新熔煉一下,分量也是不輕的。

也不知是什么時候起,團隊里形成了一種默契,這種戰利品,先交給譚文彬來處理。

譚文彬會把這些進行分割,大部分找合適渠道捐出去,只留一小部分當作己方花銷。

也就是……洗錢。

譚文彬:“這些都是歷史上當地的民脂民膏,是本地人民的血汗凝聚,大頭捐縣里學校吧。”

陰萌:“你看著辦,能落多少。”

譚文彬:“夠你逛好幾次街了。”

陰萌滿意地點頭:“那就行。”

逛街需要錢,但不能太有錢,要不然就會失去逛街本身的樂趣。

至少,陰萌是這么認為的。

譚文彬有些苦笑地撓撓頭:“得虧都是以各種方式和名義捐出去的,要是一直都是以我本人的名義賬戶去捐,以后被扒出來,還不得上新聞,感動南通十大人物?”

薛亮亮:“你就這點志氣?”

譚文彬:“太高了不敢想,要不亮哥帶我買股票吧,我把我爸媽和我對象爸媽的養老錢都騙出來投進去?”

薛亮亮知道譚文彬是在開玩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遞給他一些證明。

是包括實習證明在內的一系列各種文件,都蓋好了章,里頭還有些津貼補助。

不過,眾人明天就要走了,但結束日期卻開到后倆月。

譚文彬調侃道:“亮亮哥,這可不是你的風格。”

當初在山城,薛亮亮借單位的車載著他們出來玩,都是自己加滿油還回去,他可不會去占公家的便宜。

薛亮亮搖搖頭:“算是潛規則了,外派工作苦,沒多少人愿意干,其他人又不像我一樣,有副業收入。”

晚上,施工隊搞了個內部小聚餐,歡送薛亮亮團隊。

近期工地上一起意外事故都沒發生,大家都默認是那位來自貴陽的高僧功勞,當然,高僧是薛亮亮請來的。

聚餐后,大家就都休息了。

譚文彬出去后,又回到土樓,他去給隔壁倆大姐送了回禮,一人一個紅包,喊了一聲后,直接從門縫里塞進去了。

翌日清晨,拒絕了施工隊里的工程車,眾人還是選擇坐冉大成的拖拉機去縣里。

途中,路過一處小瀑布,有一群附近村里的孩子穿著三角褲在那里跳水玩。

這是平原孩子夢里都做不出的游戲娛樂。

瀑布這種東西,到底還是太過奢侈了。

薛亮亮看向李追遠,問道:“小遠,你想玩一玩么?”

李追遠搖搖頭。

薛亮亮:“我倒是想玩一玩了。”

李追遠:“等南通跨江大橋建起來,你就能盡情跳水了,大橋比這瀑布高多了。”

薛亮亮被噎了一下,轉而道:“這次出來也辛苦了,我做好了旅游攻略,帶你們在貴州好好玩一玩?”

這次出來確實辛苦了,先殺邪祟,再養傷,然后又去工地工作。

以前都是出門解決邪祟就即刻返程,確實沒這次拖得這么久過。

薛亮亮原本想看小遠拒絕的樣子,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小遠直接點頭道:

“同意。”

薛亮亮:“我開玩笑的。”

眾人先去了縣里,然后去了市里,再然后,直奔省會的機場。

當下,坐飛機對于大部分國人來說還只是電視里看到的畫面。

這也是薛亮亮過去能夠頻繁去南通的一大原因,他不僅可以提前完成工作離開,還能不在乎火車票報銷,自己給自己買飛機票,把原本要花在路上的時間,用來跳江。

這也算是,跟著亮亮哥一起出門的一大福利了。

甚至連飛機在上海落地后,機場外的包車,也是薛亮亮提前打電話預約好的,這一套流程,他簡直不要太熟練。

可即使如此,坐在車上后,薛亮亮還是覺得不滿意:

“交通還是不夠發達啊,以后等基礎設施建設好了,往返哪個城市,都能更方便,也能省去很多折騰。”

譚文彬:“那就等以后唄。”

薛亮亮:“等以后到了,我們也就老了。”

剛進南通地界,薛亮亮就要先下車了,他的目的地到了。

譚文彬詢問他是否會去李大爺家,薛亮亮說沒特殊情況,他就不去了,讓譚文彬幫自己給李大爺問好。

眾人繼續坐著這輛車前往石港。

坐在前排副駕駛位置上的李追遠,將目光看向車窗外,根據車速,計算到家的時間。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但他就是想要這么做。

在湖底,面對那個“八歲的自己”時,自己能如此快地從病情復發中清醒過來,也是因為現在的自己和過去,已經很不一樣了。

類比于正常人,自己依舊是情感缺失,但比較曾經的自己,已經是感情豐富。

到家了,沿著村道往家走,再拐入通往太爺家的新寬敞路,看見二樓露臺上坐著的那道纖細身影時,李追遠有一種在做夢的感覺。

譚文彬拿出自己寫好的筆記,在返程途中,他就在寫寫畫畫,提前潤色給柳老太太準備的故事了。

為此,他還特意向小遠哥做了些請教,這次引經據典,聽起來應該會比過去舒服。

李三江不在家,去坐齋了,帶著秦叔和熊善一起。

其實,帶一個熊善去坐齋就已經很夸張了,他還帶去了秦叔。

這配置,別說去辦喪事,就是去給一個江湖門派辦集體葬禮都綽綽有余。

第二天還有一個更大的活兒,石港鎮上一個老華僑,落葉歸根,要大辦特辦。

這是真回國投資的南洋華僑,不是丁大林那種掛羊頭賣狗肉。

人兒子舍得花錢撐場面,李三江這次不僅繼續帶著熊善和秦叔,還給潤生、譚文彬、林書友也點了將,等于是把李追遠的龍王團隊給帶了過去。

秦叔早就習慣了,早年他住在這里時,就一直干這個。

譚文彬他們也樂得配合李大爺,喜歡跟著他出去玩兒。

家里頭,倒是因此安靜了不少。

李追遠和阿璃先在屋子里畫畫,畫累了后,倆人再走到露臺藤椅上坐著邊下棋邊看風景。

柳玉梅坐在樓下喝著茶,不時抬頭看著上面的二人,面露笑意。

含飴弄孫的快樂,再美也不過如此了。

劉姨在準備晚飯前,就揣著瓜子,依靠在廚房門框上,一邊嗑瓜子一邊看著樓上的那倆孩子。

再迅猛的江水浪滔,在拍打過去后,江面上也會復歸于一段平靜。

李追遠對柳玉梅是心有感激的。

誠然,自己因為點燈突然,走江時身上的配置,遠遠比不過趙毅。

但老太太,卻為自己,重新把“家”的氛圍感,又給描摹了回去。

她已經在竭盡自己所能,把能給的,都給自己了。

晚飯后,李追遠走入東屋。

原本的供桌牌位,早已被重新布置回了這里。

熟悉的桌子,熟悉的凳子,熟悉的蠟燭,熟悉的布局,以及熟悉的名字和嶄新的牌位。

李追遠在椅子上坐下,與供桌上的牌位對視。

柳玉梅平日里很喜歡坐在這里,與牌位們聊天說話。

李追遠無話可說。

阿璃一直安靜地站在旁邊,她在等少年對視結束后,好上去選牌位當原材料。

終于,李追遠看完了,站起身。

阿璃上前,挑選祖宗。

然后,李追遠陪著阿璃,把自己先前凝視的對象,刨成了木花卷兒。

農村里晚飯吃得早,不需要等孩子放學回來的人家吃得更早。

翠翠放學在家里吃完飯后,都會帶著作業,來李三江家里寫。

她想找阿璃玩。

雖然,大部分時候,阿璃都是自己畫畫、做手工和坐在露臺上看風景,不會搭理她。

翠翠也不用搭理,阿璃姐姐能在她旁邊,她就心滿意足了。

有時候,做完作業后,她也會幫研磨洗筆,阿璃做手工后,她還會幫忙打掃一下衛生。

陪著阿璃坐在露臺上一起發呆時,她還會情不自禁地偷偷發笑。

做作業時,遇到不會的題目時,她只需要面露苦澀撓撓頭,阿璃就會拿起筆,幫她把過程和答案寫上去。

以前李追遠幫譚文彬補習備戰高考時,阿璃也在旁邊看著。

入夜了,李三江帶著“大隊人馬”回來了。

李三江牽頭,聊起了今天主家的伙食,看得出來,太爺喝美了,也吃美了。

晚上睡覺前,李追遠照例會和太爺面對面地坐一會兒,不過太爺喝醉時除外。

給太爺蓋好被子后,李追遠回到自己臥室,提筆寫起了《追遠密卷》。

上一浪不是自己從阿璃夢里抽的,而且后來還發現牽扯進了趙毅團隊。

他不得不重新將這一新規則樣式給納入進去。

雖說親力親為,提前完成,能把功德全部收入囊中,可同時也得考慮風險對沖。

這次是趙毅,自己太懂他了,所以沒什么事,但要是換做那種愣頭青呢?

能被算計的是聰明人,那些頭鐵的憨貨反而百毒不侵。

伴隨著以后浪花難度加大,像這種的合作模式,出現的頻率必然也會提高,得提前整備出一個方案。

看了看時間,放下了筆,關上臺燈。

上床前,李追遠走過畫桌,看見了阿璃還未完成的那幅畫。

這次,阿璃在聽完自己的講述后,對畫卷的格局進行了改良。

她把一幅畫,分為了五個場景,分別對應著林書友、陰萌、譚文彬、潤生和自己。

這是他們,第一次入畫。

不過,少年清楚阿璃的本意。

這樣畫的話,就可以壓縮李追遠的畫面,只需畫出李追遠和大肚子老變婆對峙的場景,而不用去細究,把那個“八歲的男孩”給畫進去。

在阿璃的設想里,這畫本框是用來以后一起翻閱欣賞的,她可不想少年每次翻到這一頁時,都會皺眉不舒服。

昨日睡得太早,醒得也過分早了,李追遠端著臉盆出去洗漱時,正好看見走上來的阿璃。

今天的她,一身白裙,衣服蓋過了初晨的陽光,卻又被女孩本身給又蓋了回去。

李追遠:“今天要去釣魚的。”

阿璃眨了眨眼,轉身,走下了樓梯。

很快,樓下傳來老太太的聲音:“臟了就臟了嘛。”

她給孫女訂做的衣服,除了少年喜歡鐘意的,孫女會多穿幾次,比如曾經的馬面裙。

其余衣服,很多都是穿一次就收起來。

倒不是阿璃不穿舊衣服,而是她柳玉梅喜歡設計衣服,要是一件衣服要穿很久,她的設計就沒用武之地了。

柳玉梅在這方面,有點完美主義者情節,孫女的每套衣服,得有相對應的配飾和發髻。

換一套衣服,她得重新換一遍重頭來。

李追遠洗漱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入東屋。

柳玉梅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少年,言外之意:就你小子事多。

李追遠接過柳玉梅手中的梳子,按照她的吩咐,給阿璃梳起了頭。

柳玉梅則去找新的配飾。

白裙換成了一身黑色,雍容大雅。

吃過早飯后,李追遠就和阿璃去釣魚了。

少年牽著女孩的手,以《秦氏觀蛟法》,觀察河面魚群密集程度,然后選取了一個最合適的釣點。

要是還覺得上魚速度不夠快,李追遠還能以《柳氏望氣訣》,伸手對著身前揮舞,改變這一塊區域的風水格局,把水下的魚群牽引過來。

風水大師和釣魚愛好者,要是看到這一幕,怕是都會嘔血。

魚,釣得太多了。

李追遠又放生了很多條,然后提著夠一家人喝一頓魚湯的分量,與阿璃一起回來。

剛回到家,就看見李維漢站在那里。

“小遠侯,這是你媽媽給你的信。”

“我的信?”

“是咧,你媽媽還是記掛著你的。”

自從改戶口本的事情發生后,李三江把李蘭打入了其“哥哥們”的同等行列。

李維漢和崔桂英在李三江面前,也是不太敢提李蘭的。

但老人,總是喜歡和稀泥,希望家里人和和美美的,哪怕只是圖一個表面。

李追遠接過信封,他不知道為什么李蘭會給自己來信。

李維漢又遞來了錢:“這是你媽媽給你的。”

李追遠推回了這筆錢。

“爺爺,太爺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你可以……”

“我不會為這個事去騙太爺。”

“唉,好吧。”

李維漢知道,孩子還是恨他的媽媽。

李蘭比自己的那些伯伯們好的地方在于,李蘭不啃老,每個月的贍養費以及逢年過節的禮物,都會準時郵寄到。

李追遠在南通上學后,就包括了學費和生活費。

是的,哪怕是到現在,李蘭也會定期給自己打錢。

但李三江不準李追遠拿這筆錢,李追遠自己也不想要。

在李三江看來,那些個白眼狼伯伯們,啃老歸啃老,可好歹還有個熱絡場面話,至少嘴上說得好聽;這李蘭,錢倒是給得不少,但真的是一點都沒人情味。

要是伢兒真缺衣少食差錢上學,那就得捏著鼻子認了媽媽的好,可他有這個條件供伢兒,不花她的錢,以后伢兒瞪他媽時,也能有份底氣,努力搞錢,解決基礎吃喝后,不就圖的這個順心意么!

等李維漢走后,李追遠拆開了李蘭的信。

信里沒有字,而是一幅折疊起來的印刷畫。

將畫展開,是一角的山水,像是從某張年畫上裁下來的。

但右下角的標注還在……美麗集安。

李追遠大腦快速思考。

他相信,自己肯定能想出答案。

這是基于他們母子,彼此對對方智商的信任。

李追遠從未去過集安,對這個美麗的邊境小城市,他所能牽扯到的關鍵詞,目前就兩個。

一個,那里是竹簡記載的,九個秘境坐標之一。

另一個,則是羅工。

羅工年輕時,曾參與過一項保密級別很高的人防工程,在那里,他接觸到過古代高句麗的魅影。

李蘭知道自己和羅工之間的關系。

所以,這是在提前給自己透露?

李追遠沒再繼續執著于這封信,因為他清楚,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傳來。

消息在第二天就來了,而且是本人親自帶來的。

幾輛公務車,駛進思源村,駛上了李三江家的壩子。

這場面,把李三江弄得都有些手足無措。

羅工親自來了,離開學校后的他,地位提升很快,他來到這里時,會有當地領導陪同。

薛亮亮也在車里面,下車后,他對李追遠笑了笑,像是一條被逮住的偷懶小魚。

“小遠,上車。”

李追遠被羅工喊上了車。

羅工又看向旁邊站著的譚文彬。

“譚……譚同學,你也上車。”

“哎,好。”

李追遠提醒道:“老師,那位林書友同學,也是我們學校的,我們同班,一起參與過實習。”

“嗯,讓他也上車。”

林書友也因此得以上車。

羅工是來這里開會的,但開會途中,他接到了一個通知,這個通知,讓他的情緒有些失控,甚至有些忽略場面上的一些事情了。

大家先坐車來到市區,一起吃了公餐,等羅工下午的會開完后,他在酒店下面要了茶水,眾人圍坐在沙發上。

羅工點了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大家都能看出來,羅工心里有事,不過,只有李追遠猜出了是什么事。

少年能理解羅工現在的心情,當年的他還只是一名普通的調查員,受權限制約,對那件令他銘記半生的事件知之不多;可現在,以他當下的身份要是能重新參與這件事,那縈繞在心底的謎團,就將得到解開的機會。

那里,可是羅工心底的白月光。

白月光的威力在于,不會因歲月流逝而消退,反而會越來越明亮,打上更多濾鏡的美感。

羅工將煙頭掐滅,清了清嗓子,眼眸深處流露出追憶,隨后,化作了一抹堅定,他用一種既忐忑又激動地語調說道:

“上頭決定,重啟集安572人防工程!”

請記住本站域名:大風車小說, 搜索 "大風車小說" 即可找到本站.
(快捷鍵←)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快捷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