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毅看著李追遠手中的那本書,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先前那種“哥倆”押注一致的激動喜悅瞬間被削去了不少。
他能接受“哥倆”一起選錯了一起死,卻難以接受都選對了后,少年竟比自己多順到手了一件寶貝。
“哎呀,虧了!”
李追遠繼續下樓。
現在,樓層越高,高塔給予的壓力也就越大,早點往下走,身上也能輕松些。
趙毅一邊下樓一邊還在繼續喋喋不休:
“你怎么就不提醒我一聲,這樣我也能撬到一件寶貝。”
第十一樓就仨人,高塔鎮壓力度最強,想拿到他們手里的東西很難,但第十樓的鎮壓力度就弱了不少。
趙毅本人亦精通陣法,仗著生死門縫推演,也可以在高塔內嘗試鉆個小老鼠洞。
退一萬步說,就算第十樓的拿不到,他可以去第九樓第八樓嘛,法器價值高低,有時候還得看是否適合自己。
李追遠:“我是希望你喊人的。”
言外之意,就是我希望你作死了的。
聞言,趙毅臉上神情舒緩了不少,無它,這話聽起來暖心。
李追遠:“你是不是把大部分時間都用在做無用的糾結和權衡了?”
趙毅:“你這本書有什么功效?”
李追遠:“橫豎就兩個結果,當你產生糾結時,概率比例就沒了意義,等同于在拋硬幣。”
趙毅:“這書能被十一樓那人死后也握在手里,肯定不簡單。”
李追遠:“誰拋硬幣前,還要齋戒三日、焚香沐浴的?”
趙毅:“好了,閉嘴!。!”
李追遠不再說話了,后頭那位的嘰嘰喳喳也終于停了。
二人來到一樓,虞妙妙聽到腳步聲,轉身看了過來,她身旁的黑裙女人也做出了一樣的動作。
虞妙妙目光上移,在發現二人身后竟然沒有人跟隨時,她眼里流露出一抹訝然。
稍微有點腦子的,這時候就應該生出強烈的疑慮與不安,為什么他們都不喊人?從而開始忐忑于自己的選擇。
可虞妙妙到底不是個普通聰明人,她是個大聰明。
少女發出了肆意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這笑聲,使得李追遠的步伐都頓了一下,更讓趙毅臉色一凝,差點又開始了自我反思。
虞妙妙笑著說道:“哈哈,笑死我了,你們倆是不是想學我,在十一樓喊人,結果人家硬是不搭理你們,白白消耗掉了所有時間最后連人都沒來得及喊?”
她的思維,一向是從自我角度出發,以自己視角為主。
她真就從未想過,能從第一輪碎玉爭奪中脫穎而出,無論用的是哪種取巧的方法,至少也應該將三人擺在同一條及格線上去看待。
不,她可能真想過,也確實一直都在以己度人。
她的違和感來自于她是龍王虞家出來的走江者。
但如果虞家真的出事變了天,那現如今的虞家,也不過是暴發戶中的暴發戶罷了,培養出這樣的傳承者,并不稀奇。
李追遠沒有搭理她,趙毅則伸手拍了一下自己額頭,強迫自己不要在這傻大妞身上再浪費什么腦力,二人很是平靜地走到門口,將手中的牌子舉起。
先前他們入塔后,塔門隨之關閉,原本落在外頭的幽光,就轉而投射進了里面。
三人手中的令牌全部照射到幽光身上,塔門再度開啟。
然而,外面綠蒙蒙的一片,卻空無一人。
虞妙妙喊道:“阿元!”
沒有回應。
李追遠和趙毅身上的壓力,竟在此時停止了增長。
反而,虞妙妙身上的壓力,正越來越大,面容也呈現出扭曲。
就算身上有傷,但無法否認的是,她的身體素質比沒練武的李追遠以及現在的趙毅,要好上太多,她本該是三人里對高塔壓力承受能力最強的那個。
這也就意味著,高塔正在對她進行單獨施壓,想要迫使她離開。
虞妙妙支撐不住了,她只能走了出去,那個黑袍女人跟著她一起走出高塔。
走出來后,身上的一切壓力瞬間消失,她深吸一口氣,再度變得活躍,轉而看向還留在塔內的二人。
似是在等待二人出來,然后再好好收拾他們,有些氣,她已經憋了一路,是時候算總賬了。
然而,李追遠和趙毅,并未走出大門,依舊留在門內。
“你們……”
虞妙妙這次是真的察覺到了不對勁,她無法理解,這喊的人不是幫手么,為什么要把自己和幫手放在一個單獨區域,那對手是誰?
李追遠伸手,往上指了指。
虞妙妙抬頭向上看去,她驚愕道:“你們,為什么在上面?”
虞妙妙人在塔外,她能看見的東西,李追遠和趙毅看不見。
但從她的反應中,可以猜出來,少女的阿元以及李追遠的伙伴們,此刻應該在上頭。
外頭綠蒙蒙的一片,是一路進來時很常見的翡翠光澤,那他們現在,大概是在翡翠內部。
這座高塔有十二層,但只是地面上有十二層,地下有多少,誰又知道呢?
進來時這里是一樓,等出去時,這里又變成了負一樓。
塔門開始緩緩關閉。
虞妙妙抬頭看了看上方正趴在地上,對著地面瘋狂敲打的阿元,又看了看自己身邊的黑裙持劍女人,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塔門內的李追遠和趙毅身上。
少女的眼眸里泛起了血色,臉上流露出癲狂,她尖叫地向這里沖來:
“不,不要!”
只是,這高塔的威壓,連李追遠都奈何不得,更何況是她。
她剛企圖沖進來,就被強橫的氣壓掃飛了出去,重重地落在遠處。
她馬上爬起身,不顧嘴角溢出的鮮血,繼續發出尖叫,歇斯底里。
趙毅:“看來,她終于明白過來了。”
李追遠:“在真正的生存危機到來時,她會一下子變得很聰明。”
“咔嚓!”
塔門關閉。
先前暫停的威壓,再次開始加碼。
李追遠和趙毅再次拿起自己的令牌,放于幽光之下。
塔門再度開啟。
外面,依舊是綠蒙蒙的一片,虞妙妙和那黑裙女人,都不見了。
依舊是李追遠身上的威壓停止增加,趙毅則受到了加倍驅趕,他身體現在本就很差,但依舊用最后一點力強撐著,想在此時問李追遠一個問題:
“你是怎么能下注得這般果決的?”
雖說先前被少年嘲諷自己浪費時間的事,但趙毅不覺得自己有錯,在那個關鍵時期,誰能一下子狠下心做出生死決斷?
他覺得自己敢選那一成不到的概率,已經賭得很厲害了,可沒想到,少年壓根就沒猶豫,第一時間把賭注押上去后,轉頭就去做起了其它事。
李追遠很平靜地說道:“因為,我不信長生,更不信什么成仙。”
這里的一切布置規劃,都是奔著成仙去的。
當你可以自源頭上也就是最高處,對其進行否定時,那么下面的所有手段機關,也就在你面前被剝離了濾鏡。
趙毅:“我其實也不信。”
李追遠:“你其實多少信點。”
趙毅遲疑了一下,無法反駁,最終爬出了塔門。
出去后,他輕松了,側過身,坐在地上,面朝李追遠:
“等出去后,我們再好好聊聊。”
塔門再次開始閉合。
李追遠:“現在說出去,還為時尚早。”
頂樓曾出現的那張臉,應該就是進入阿璃夢中的人物,他說的舉族飛升,自己現在只看到了“飛升”準備環節,“舉族”還沒看見,真正的飛升,也沒看見。
塔門關閉。
壓力再次加碼,李追遠將令牌舉起,塔門再度開啟,他走了出去。
“呼……”
身上壓力頓消的感覺,讓人感到愜意。
他這里四周空蕩蕩的,除了有些刺眼的綠光,別無它物。
李追遠抬起頭,他看見了上方的一層綠色半透明巖壁。
趙毅正面朝下,趴在地上,把臉貼得變形,手掌揮舞,做著鬼臉。
受先前在塔內承受壓力的影響,他胸口的包扎脫落,那顆殘缺破損的黑心已大半裸露在外,還在倔強地一鼓一鼓。
透過趙毅的這一層,目光繼續向上,李追遠可以看見虞妙妙與黑裙女人所在的那一層。
這里,真像是一處不是那么完美透光的玻璃多層屋。
此時,虞妙妙故意和那黑裙女人拉開了足夠多的距離,正一臉警惕地盯著她。
少女費盡心思,不惜動用家族名望喊來的幫手,眼下即將成為她最可怕的敵人。
李追遠還看到了最上面那層,雖只能看見模糊的人影,卻也依舊能從形體上,看出他們的身份。
那個脫離群體,單獨站在虞妙妙頭頂上,不停揮舞手臂的高大人影,應該是阿元。
作為忠誠的奴仆,他正在為自家小姐感到擔心,想要破開這壁面,去保護自家小姐。
另一團,聚集在趙毅上方也是自己上方的,就是潤生、譚文彬、陰萌和林書友。
他們原本在塔外焦急地等待,誰知等著等著,腳下的地面滲出了綠色的液體。
好在,這綠色液體并不具備什么危險性,只是將地面浸潤成了翡翠色澤。
接下來,他們就看見虞妙妙和黑裙女人自下一層走出,然后再下一層是趙毅,最后是自家的小遠哥。
潤生拿出黃河鏟,準備開挖,林書友拿出三叉戟,想要跟著鑿。
就連陰萌,也取出了不多的毒罐,看看能不能幫他們先腐蝕一下地層。
但這些舉動,都被譚文彬給制止了。
“你們先看看他。”
譚文彬說著,還指了指遠處的阿元。
阿元身上傷勢本就很重,此刻的它,在不斷敲擊壁面中,身上的黃色毛發越來越長,連帶著面部也逐漸獸化。
看起來,越來越像一只猿猴。
不斷奮力砸擊中,飛濺的不僅是鮮血,還有碎肉和骨骼碎片。
林書友:“哪怕立場不同,但這種忠誠,確實讓人動容。”
“啪!”
譚文彬一巴掌拍在林書友的后腦勺上,沒好氣道:
“我的意思是人家都不要命地拍這么久了,那壁面連一點凹坑都沒出現,咱們就先別白費力氣了。”
“嗡!”
高塔頂樓的鐘聲再次敲響。
那張臉,又一次探了出來。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地表這一層。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大家都很刻意地不去與其對視,但依舊能感知到他的眸光,在自己身上掃過,像是掃帚輕觸。
陰萌,被多掃了幾下。
最終,那位的目光,著重落在了阿元身上。
阿元停下了敲打,有些疑惑地抬起頭,看向高塔頂樓。
頭骨被開啟的白猿,正看著自己。
“噗通”一聲,阿元朝著白猿方向跪伏下來不停磕頭,似乎是想用這種方式,向其進行祈求。
可惜,那頭“白猿”所看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體里的那位。
白猿的目光向下落去,掃過黑裙女人,黑裙女人在鐘聲響起后,就抽出了自己的劍。
虞妙妙心有所感,想要抬頭,去接應那道目光。
可那道目光,卻根本沒往她這里掃!
白猿變成了田老頭。
趙毅察覺到了來自田老頭的注視,他站起身,捂著胸口,不停咳嗽,擺出一副病秧子公子哥的模樣。
他本就是少爺,也是病秧子,根本就不用裝。
這算是一種乖巧,也是一種低頭,更是在為自己進行某種爭取。
目光在趙毅身上停留片刻后,最終落到了最下面一層。
李追遠坐在地上,無字書擺在膝上,閑著也是閑著,不如看看新到手的書。
這書還真挺好看的,紙張白皙,手感似綢緞,自帶清幽之香,連翻頁聲都很是動聽。
感知到那道目光后,他沒興趣去與其對視,與其去看那張空白的臉,不如看看手中空白的書。
可那道目光,卻在李追遠這里停留最久。
似乎是故意用這種方式,在告訴少年,他就是當日入夢的人。
自己昔日仇人對手的后代傳承者來了,他理應多照看一會兒。
黑裙女人動手了,她依舊沒睜眼,只是劍舞飛花。
虞妙妙尖聲喊道:“不是這樣的,你得幫我殺了他們,不是來殺我,不是的,不是的!”
即使事實擺在自己面前,她依舊不愿意相信這一切。
回想起自己在高塔內對那兩人所說的話,此刻仿佛一道道巴掌,抽在自己臉上,她無法接受自己在那二人眼里是一個蠢貨。
可惜,這里雖然目光能透出,可聲音卻被隔絕,要不然趙毅不介意對其進行勸慰,告訴她在進塔前,她在自己二人眼里,就是一個大傻妞了。
黑裙女人身形自原地消失,虞妙妙的身形也隨之消失。
趙毅在下面看得咂舌,傻妞腦子是不行,但身手確實是真的可以,反應這么快。
黑裙女人出現在了虞妙妙先前所在的位置上,虞妙妙則落在遠處。
只是,女人寶劍在滴血。
虞妙妙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胸口,一道可怕的劍傷已經出現。
女人很強,是她自己選的。
黑裙女人再次舞起劍花。
虞妙妙發出一聲厲嘯,這次,她不準備躲避,而是要進行反擊。
她雙手十指長出利爪,身形如電,猛撲而出,利爪處,劃動出肅殺的流光與刺耳的破空之聲。
“唰!”
雙方身形交錯,各自落地。
黑裙女人的臉上,出現了一道爪痕,隨之左臉處半張臉皮被切落下來,只是里頭并未流出鮮紅的血液,而是污濁的膿液。
高塔內的人,即使保存得和生前無二,但終究是死人。
虞妙妙嘴角含笑,她看見了生機所在,你很強,但你也沒我想象中那么強,生前的你,我肯定不是對手,但現在,你還保留著你生前幾分實力?
只是,剛給自己重新打氣,鼓起勇氣,下一刻,手腕處就感到一輕。
她將自己的雙手舉起,可雙手卻在此刻脫落,只剩下兩截光禿禿的手腕。
那顆剛剛活躍起來的心,頃刻間,被砸入深淵!
黑裙女人又一次揮舞起了劍花,她似乎只會用這一招,又或許是,光這一招,就足夠了。
趙毅在下方觀戰席上,看得大呼過癮,心想要是自己手下能有這樣一個女人,那走江將變得多容易?
當然,這只是想想,一旦自己去對這樣的人提出這種要求,怕是人家第一劍就會先刺向自己。
虞妙妙開始奔逃,發出凄慘的叫聲,隱約間夾雜著貓叫。
只是,女人出劍的速度,并未減慢絲毫。
原本身形如風的虞妙妙,整個人撲倒在地,她的雙腳,也脫離了自己的腳腕。
她像是一只蠶蛹,蜷曲在地上,四周,是她身上鮮血所形成的血泊。
黑裙女人沒上前查看情況,而是冰冷地繼續揮舞劍花。
虞妙妙絕望了,她張開嘴,口中飛出一團金銀白三色的毛發,這是祖母在其點燈走江前,特意賜予她的東西,用在最關鍵的保命時。
她知道這是誰的毛發,但她一直不愿意真的去承認。
這一刻,當毛發被吐出時,化作了火焰,焚向前方。
原本,這一招是準備用作黑裙女人來查看自己傷勢時,對其使出的,但黑裙女人并未過來。
事實是,當這可怕的妖火噴吐而出時,黑裙女人出現在了虞妙妙的另一側,完全和這火焰方向背道而馳。
沒有多余的戲謔玩弄心思,甚至沒有戰斗的快感,只有單純殺死對手的目標,自然就不會落入這種粗糙可笑的陷阱。
“嘩啦……”
虞妙妙的腦袋,被劍鋒切割了下來。
上方,阿元憤怒至極,雙目流出血淚,發出怒吼咆哮。
黑裙女人以長劍舉起虞妙妙的腦袋,將其擺在自己面前。
女人張開嘴,一縷縷精氣從虞妙妙頭顱中被吸出,沒入女人的嘴里。
趙毅額頭的生死門縫感知到了強烈的刺激,因為這吸取的不僅僅是精氣,一同被剝離吸收的,還有虞妙妙的命格氣運。
李追遠合上書本,抬頭,向上看去。
“這,就是你們的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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