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金盞  第170章 你知道一個嫡出的女兒有多金貴嗎?

類別: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醉金盞 | 玖拾陸   作者:玖拾陸  書名:醉金盞  更新時間:2025-02-20
 
馬車穿過熱鬧的長街。

人聲喧囂,讓章瑛一團亂麻的心越發理不出個首尾。

靠著車箱,她幾次喃喃開口詢問:“我是您親生的,是嗎?”

“二哥才是庶出的那個,是嗎?”

“所以您才不讓我祭拜姨娘,對嗎?”

回答她的,始終只有安國公夫人疲憊又喑啞的“是我不好”。

等安國公和兩兄弟的馬車進了國公府,還沒下車就聽到了吵鬧聲。

或者說,從頭到尾都是章瑛一人在質問,聲音因情緒激動而顫抖。

“您難道不用給我一個解釋?”

“強詞奪理、胡說八道,都行的,只要您說,我什么都聽!”

“狡辯也行啊,您別藏著掖著了。”

“您哪怕現在打我一個巴掌,讓我滾去莊子里、尼姑庵,說我對不起您的疼愛,說我被人騙了,您快說啊……”

章瑛越說越崩潰。

她看到了安國公和兩個哥哥,幾人臉色都不好看,但都維持著“體面”。

父親恢復了平靜,二哥沒有焦急與擰巴,大哥還是遇事有章法的大哥,只有她章瑛,像一個瘋婆子一樣迫切要一個答案。

格格不入得很。

腳下發軟,章瑛蹲下身去,哭得傷心極了。

“我不懂,我當真不懂,這都是什么事!”

邊上,管事、嬤嬤們面面相覷,全然摸不清楚狀況。

前不久有人來門房上傳信,說國公夫人昏過去了,讓國公爺與世子趕緊去相國寺一趟。

大伙兒只當是中暑沒有養全,曉得馬車到了就趕緊來接人,連攆子都抬來了,哪知道才回府的母女倆從車上下來就“吵”上了。

到底是為什么?

還是為了祭拜姨娘的事嗎?

唉,生恩在前,國公夫人太霸道了。

可畢竟掏心掏肺養了這么多年,國公夫人不愿意也不稀奇。

一眾人不敢說話,只不停打著眼神官司。

而后,在章振禮橫著掃過來的威嚴目光中紛紛低下了頭。

“別愣著了,送國公夫人回房休息,”章振禮指揮著,又皺眉說章瑛,“要么回你自己那里哭,要么送你母親回去,蹲在這里像什么話!”

章瑛不由地縮了下脖子,抬起婆娑淚眼:“天塌了的不是大哥你!”

“所以呢?”章振禮面不改色地問她,“你蹲下了,天就砸我頭上不砸你了?”

安國公清了清嗓子:“行了,說的都是什么沒頭沒腦的話。”

“天塌了”是能掛在嘴邊的?

有章振禮指揮,局面倒是沒有再僵持著。

安國公夫人被扶上了攆子,見章瑛還是跟上來了,這才放松了身子。

一行人回到怡園,但兄妹三人都被攔在了屋外。

安國公背著手獨自進去,銳利的眼睛盯著被安置在榻子上的老妻。

“我要聽實話,”他一字一字道,“阿瑛到底是嫡出還是庶出,你有沒有把兩個孩子換了?”

安國公夫人嘴唇動了下,卻沒有一點聲音。

她當真左右為難,搖擺不定。

一會兒是閉緊牙關,沒有證據的事,憑什么要認?

猜測再多,她不承認,她把所有的質疑都罵回去,她說什么那就是什么!

一會兒是事已至此,嘴硬也沒有用了,不如破罐子破摔。

反正國公爺沒有別的兒子,說出來也不影響振賢的世子之位,反而會讓阿瑛不會再被那些長舌婆一口一個庶女扎心。

兩種想法翻來覆去,以至于向來風風火火的安國公夫人都不知所措了。

安國公沉聲道:“你以為你不說,這事就沒有了嗎?”

“這不是衙門判案,沒證據就定不了你的罪,你開不開口,是與否,答案在人心里。”

“我怎么想的?振賢怎么想的?阿瑛怎么想的?要我一個個告訴你嗎?”

安國公夫人猛然撐坐起來:“你都認定了,還問我做什么?”

天知道她現在多憋悶、多折磨啊!

“你喊什么?”安國公指了指外頭方向,“你有能耐再喊大聲些,喊給他們兄妹聽!你看看你弄出來的都是什么事!”

“我怎么了?”安國公夫人重重捶了下榻子,她的肚子中仿佛有一團火在燒,燙得五臟六腑痛得很,再忍不住了,道,“我愿意弄成這樣嗎?

我為了阿瑛付出了所有,這些年家里不都好好的嗎?

就是陸念、就是陸念!她在背后挑撥離間,才讓阿瑛生了不該生的念頭,才會把事情……”

“陸念陸念!”安國公打斷了她,“陸念讓你換孩子了?還是陸念讓你揪著個死人不放?

我早該想到、早該想到!

你那么反對阿瑛祭拜溫氏,根本不是你害沒害人,而是你壓根不肯讓阿瑛拜別人做娘!

是我小看了你,我要知道你如此荒唐,我……”

“我荒唐?我愿意荒唐?”安國公夫人反駁著,她體力不濟、中氣不足,哪怕哭喊起來也只得喑啞、不見響亮,“兩個兒子,我夭折了兩個兒子!

對著你,別人同情你,勸你莫要掛懷;對我呢?就差指著我來笑話我養不活兒子了!

只罵我也就算了,我命不好,我兒子緣淺,可我娘家怎么辦?”

安國公聽懂了。

韓家那時早就在風言風語之中了。

人一代比一代少,勉強得個兒子也養不活,從族中過繼男孩,結果還是重蹈故轍。

一等國公之家,不怕娶不到姑娘,也能納得良妾,但救不了香火。

最糟的是韓家的女兒們,親事本就困難了,再有韓氏女也養不活兒子的“例子”,雪上加霜。

“為了你娘家姐妹侄女們?”安國公氣笑了,“你韓家不止沒兒子,還為非作歹,不敬圣上,削爵砍頭!

要不是我跪在御書房前求情,連你都得陪你娘家人上路!

現在你拿他們當說辭?你是這些年撒謊把你自己也騙里頭了?!

還不荒唐?還不荒唐?!”

安國公說著,抬手重重抹了一把臉,哽咽著道:“夫人吶,我知道你要強,從年輕時就是這么個‘說不得’的性子。

可你讓我再雞蛋里挑骨頭,我也會說你是一位好母親。

夭折過兩個兒子,你有一腔的母愛,對阿瑛極其關愛,就你們母女這個親密的關系,我走出去臉上都有光!

我怎么也想不到,不是視如己出,而是本就是你所出!

我根本不在乎你生不生兒子,你怎么就……

你有本事換,你有本事瞞一輩子!”

“我不想瞞嗎?”安國公夫人叫道,“說了背后有人挑事,阿瑛這些時日為了個不相干的死人失魂落魄,她傷心,我不傷心嗎?”

廊下。

章瑛靠著墻壁,渾身發抖。

起先里頭的聲音壓得低,他們在外頭聽不見什么。

漸漸的,父母各自激動起來,陸陸續續傳出一言半語,答案也就都明確了。

她是母親親生的。

溫姨娘不是她的生母,她是嫡女。

庶出的是二哥。可章瑛沒有一點點高興,更多的是茫然。

章振禮問她:“在寺里為什么會吵起來?”

連問了三遍,問得章振禮都不耐煩了,章瑛才回過神來,顛三倒四說了狀況。

“我問母親,我為什么不是她親生的……”

“我是她生的,我就不用再管姨娘了,我不會那么痛苦。”

“我根本沒有想到,原來我真是的……”

“我給母親拿了她愛吃的,我越了解她,我就越愧疚姨娘。”

“我是不是不該拿食盒給她?”

章振禮直指中心:“誰給你的食盒?”

章瑛一愣,顫聲道:“阿薇……她肯定也沒想到,一個食盒能換這樣大的秘密,誰想得到呢?那么荒唐的事……”

章振禮深吸了一口氣。

果然。

心里有數,章振禮卻不會告訴章瑛真相。

陸念母女早想到了,所以,不是一個食盒,也會有別的東西。

這個秘密遲早會被捅破。

章振賢抓著章瑛的胳膊,惱道:“你真是昏了頭了!她們上次就挑撥你,你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上當?孰親孰遠,你難道不知道?”

章瑛被他扯痛了,用力掙了下:“上次?你還提上次?你現在有空質問我,怎么不仔細想想,我是母親親生的,你又是誰生的?”

話音入耳,章振賢的身體僵住了。

他不是沒有想,而是逃避去想。

當了三十年的嫡子,突然成了庶出,他根本接受不了!

見他這般反應,這些時日痛苦不已的章瑛突然笑了起來。

哈哈大笑著,笑得眼淚直往下流。

“輪到你了,現在輪到你了,”章瑛道,“溫姨娘生的是你,被從竹院抱走、她沒有看過一眼的親兒子是你,她病中念念不忘的還是你。”

“好像也不對,我們換了,她不知道自己生的是兒子。”

“她從始至終,念叨的就不是你,我母親一心向著我,念的也不是你。”

“都沒有人牽掛你!”

“可姨娘還是你姨娘,中元過了,但過幾日就是她的忌日,你要給她燒香嗎?你要祭拜她嗎?”

“你拜吧,你不是母親親生的,母親不會攔你的。”

章振賢面上滾燙、背后冰涼,抬手指著章瑛,手指尖抖得厲害:“你、你……”

胸口一陣起伏,半晌他才從牙縫里擠出話來。

“你別在這里禍水東引!”

“不管怎么樣,我都是世子,父親就我一個兒子,這點改不了。”

“我怎么待母親、待姨娘,不用你在這里興風作浪。”

章瑛啐了聲:“你可真沒膽!”

“比你沒腦子強!”章振賢反駁。

眼看著兩人的口角要升級,突然里頭傳開“咚”的一聲,動靜大到讓人心跳都不由丟了一拍。

章瑛和章振賢都被嚇得閉了嘴。

章振禮估摸著,應是有人氣頭上砸了東西。

很快,他就知道那氣瘋了的是安國公。

也不曉得伯母又說了什么,徹底把伯父激怒了。

“沒差別?你還敢說除了委屈了阿瑛,別的就沒差別了?”

“女兒,你知道一個嫡出的女兒有多金貴嗎?”

“章家出過兩位皇子正妃,我要有嫡女,我也能是皇子泰山!”

“這步棋走得妙些,我甚至、甚至能……”

“結果你讓她成了庶出的,庶女、又沒有絕世才名,如何為皇子妃?”

“我要付出多少才能把她扶到那個位子上?你會不會算賬?!”

“管家管家,家都被你敗完了!”

“嫡子有什么用?庶子一樣能承爵!再不行還有振禮!”

“我最缺的嫡女,就被你那點兒芝麻大的心被廢了!”

安國公情緒上來了,顧不上壓住聲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到外頭幾人的耳朵中,連站得遠遠躲風頭的丫鬟嬤嬤們都聽見了,一個個嚇得臉色廖白。

章瑛一動不動站著,她聽到了自己如擂鼓一樣的心跳。

嫡女。

原來嫡女,在父親心中是那么不同的啊……

她可以做皇子妃,父親敢說,就一定做得到,一等國公的嫡女嫁給皇子,不是很正常嗎?

那她就不用嫁去岑家,不用嫁給不受重視的岑哲,更不會寡居歸家。

章瑛的唇角動了下,自嘲地笑了下。

也不知道怎么了,她想起阿薇那日說過的話來。

“身為嫡女,從父母那兒得到什么都是理所應當。”

“不用惴惴不安,不用誠惶誠恐。”

“庶女和嫡長女,為人處事上肯定是有差異的。”

差異,多大的差異啊。

差在她能嫁的人,差在她面對寵愛時能不能坦然自處!

她為了母親的這份寵愛小心翼翼,她因著這份與眾不同而得意驕傲。

如今想來,真是可笑至極!

那本就是她該得的,她本來就能得到更多、也更好的!

不用那么乖巧,可以發一發脾氣,她無需自卑,她的自尊不用靠“比其他嫡女更受寵”來維持。

一等國公的嫡女啊,她又沒有像陸念一樣被抹黑了的壞名聲。

誰會小看她?誰又敢小看她?

原來,所有的一切就是她的。

原來,從一開始就全錯了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章瑛喃喃著阿薇說的話,眼淚簌簌滾下來,“我自己的家,自己的父母,自己擋風遮雨的屋檐,我怎么就成了要低頭的那個了呢?”

心緒滾滾,章瑛再忍不住,悶頭往那緊閉的房門撞去。(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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