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金盞  第169章 不會是養不活兒子就偷龍轉鳳吧?

類別: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醉金盞 | 玖拾陸   作者:玖拾陸  書名:醉金盞  更新時間:2025-02-21
 
最先趕來的是寺中懂醫的僧人。

他指點著嬤嬤把前后窗戶都打開,通個風、散散屋里的悶熱。

“疲勞之下,急火攻心,國公夫人要好好休養才是。”

“比起吃食用藥,最要緊的是保持心情愉悅,不能大起大落。”

僧人一一交待著。

嬤嬤在一旁接連點頭,章瑛坐在榻子旁,垂著頭,整個人心不在焉。

“聽見沒有?你這人真是的!”

一旁,兩位上了年紀的夫人對著章瑛連連搖頭。

她們是安國公夫人的老友了,關系向來不錯。

兩人都還在自己廂房中休息,聽說安國公夫人撅過去了,趕緊過來關心一番。

“阿瑛,你和你母親吵什么了?”

“你母親待你多好,說一句‘比得了親生的’都不為過,你怎么能這么對她?”

“你說你也是當娘的人,不是小時候了,怎么還這么沒個分寸、生生把你母親氣倒了呢?”

“你能有什么不滿意的?婆家出事,也沒連累著你,靠的不就是你母親向著你嗎?”

“一個庶女,養得比嫡出的都精貴,你可不能忘恩負義!”

章瑛不吭聲,由著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念叨。

“你這人怎么一回事?”

“和你說話,你給點反應!怎么了?我們是你長輩,難道還說不得你了?”

“就你這態度,難怪把你母親氣得昏倒了!”

態度?

什么態度?

安國公夫人半夢半醒間聽見了聒噪的聲音,全是指責阿瑛的。

她急得不行,想護著女兒,可眼皮子沉,身上也重,愣是好半天都動不了一眼。

她就在這急切中聽著別人責備阿瑛。

左一句“別忘了自個兒身份、做事要拎得清”,右一句“我都替你母親心寒”。

動彈不得的安國公夫人聽不得這些,她突然睜了眼,像是沖破了任督二脈,但聲音還是有氣無力的。

“不要你替我心寒!”她道。

章瑛聞聲,趕緊看了過來。

安國公夫人瞇著眼看她,雖不知道自己倒了多久,但阿瑛的臉上淚痕斑斑、眼睛紅腫,可見根本沒有凈面。

近些時日消瘦下去的臉頰上迷茫、不安與恐懼混在一起,顯然是被嚇著了。

她握著女兒的手,道:“別怕,我沒事。”

眼看著這廂母女又“和睦”上了,那兩位夫人臉上臊得慌,這不是打她們臉嗎?

“什么叫不要我們替你心寒?你是病糊涂了,不識好人心了?”

“我們讓阿瑛別氣你,難道說錯了?先前又哭又喊的可是你們兩人!”

“你就是太心善,才會把庶女養得無法無天!”

“你待她已經仁至義盡了,不知足的孩子就該教訓。”

“我們是心疼你,大把年紀了被庶女氣得昏過去,哎呦這事兒……”

“哪用得上庶出的兒女,便是嫡出的,哪個敢頂撞父母?真當都是陸家那……”

“把我都氣糊涂了,我們不說別家,別家我又不熟悉,我跟你這么多年交情,我能不想著你?”

“你啊,人心隔肚皮,自己掂量著些吧!”

“你說你那么精明一人,怎么遇著庶女的事就犯傻呢?”

兩人嘴皮子很快,倒豆子一般,聲音也響,仿佛真的是一片好意被辜負了。

安國公夫人胸口起伏,被一聲聲的“庶女庶女”扎得心肝肺痛得厲害。

她的阿瑛,有多大的錯處,她自己會罵會管,輪得著別人多嘴?

況且,阿瑛哪里無法無天了?

阿瑛明明是受了大委屈。

是的。

直到這一刻,安國公夫人突然意識到,女兒是委屈的。

她給予了阿瑛無盡的寵愛,讓阿瑛打小出門去、都是被小姐妹們圍在中間的。

有嫉妒的,但更多都是羨慕的。

阿瑛自己也以此為榮。

可不管同齡的姑娘們怎么看,在長輩們口中,還是一口一個“庶出”,認為阿瑛不配。

安國公夫人看著章瑛臉上的淚漬,想到她哭喊著“我為什么不是您親生的”,她再也沒有忍住,沖口道:“我們娘倆的事,要你們在這兒當判官?我愿意寵她,我愿意!”

“行行行!”

“夫妻吵架、狗都不理,我看啊,母女吵架,也理不得!”

“可不是,好好的被倒打一耙!”

兩人氣得轉身要走,這才發現,門邊、窗邊,探頭探腦的人還真不少。

幾乎所有還未走的人家,矜持些的讓丫鬟嬤嬤來聽一嘴,外向潑辣的就自己來了,往那兒一站,耳朵豎起。

那兩人嘴角都是一抽,最后還想再找補些臉面。

“都散了吧散了吧,人家母女好著呢,用不著大家伙兒關心。”

“別看了,萬一回頭被記恨了,找誰說理去。”

外頭有人訕訕,有人哄笑。

笑聲大得很,以至于突然冒出來一句話,能聽清楚、卻分不清是誰說的。

“不會是養不活兒子就偷龍轉鳳吧?嫡女當庶女養,要不然哪個庶女能這么不識好歹?”

話音一落,眾人在沉默之后,一片嘩然。

“不可能!又不是話本子!”

“以庶充嫡?瘋了不成?”

“死兩個兒子,誰不瘋?”

“說不準呢,哪有養庶女養成這樣的。”

“庶女和嫡子是一天生的吧?”

“沒有吧?但最多也就差了一兩天而已,那豈不是……”

桑氏的廂房離那頭只隔了幾間。

陸念就算坐在桌邊吃瓜子生,都能聽清楚外頭的動靜,更何況還有一個阿薇靠在窗邊探頭張望。

見聞嬤嬤輕手輕腳從前方退回來,阿薇扭頭和陸念道:“嬤嬤功成身退。”

陸念贊許道:“真不錯。”

桑氏的視線在母女兩人身上轉了轉,問:“是真是假?”

她是好奇的,也是疑惑的。

若說是胡編亂造,大姑姐和阿薇的路子也太野了。

說來,一直都是野的。

“八九不離十。”陸念道。

外頭的聲音一陣陣傳進來,她點評道:“果然是人多力量大,嘴巴一多,說得都有模有樣了。”

阿薇道:“以前是誰也沒往這處去想。”

思路會有局限。

想不穿的時候,怎么想都是混沌。但若是得一靈光,那就像是河道決了堤,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腦子和嘴巴,全往這上頭想去了。

安國公和章振賢聞訊趕到時,傳言已然是有鼻子有眼。

章振賢白了臉,下一瞬又黑沉沉的,問道:“誰傳的謠言?這種誅心的話,可不能亂說!”

散的散、避的避,自是無人理他。

但等父子倆進了廂房,散的避的又探出頭來。

章振賢三兩步走到床邊,問:“母親,怎么會有那么匪夷所思的傳言?我和阿瑛換了?什么烏七八糟的!”

問完了,他才看清安國公夫人的狀況。

母親的面色極其蒼白,眼睛閉著,但能看清楚眼皮下眼珠子的顫動,顯然清醒著。

但清醒的人,一言不發。

“阿瑛?”

章振賢喚章瑛,這個也沒有什么反應,跟丟了魂似的。

“父親?”

“行了!”唯一給了回應的是安國公,聲音不大,語氣很重,“一進來都這么多問題,怎么不先問問你母親身體?”

安國公坐在桌邊,銳利的眼睛看著老妻,放在腿上的雙手不知不覺間攥緊了拳頭。

章振賢見安國公夫人還是一動不動,只好問嬤嬤:“母親怎么會昏過去?”

嬤嬤下意識地看向章瑛。

章振賢急得拍章瑛胳膊,幅度不小,力氣沒用多少:“你說話呀!是不是你又和母親鬧了?阿瑛你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中邪了?”

章瑛一把揮開了他的手。

啪的一聲,很是清脆,痛覺從手上傳來,讓章振賢完全愣住了。

章瑛也有些懵,或者說,她自打來了相國寺就沒清醒過。

外頭那些傳言四起時,她的腦袋如漿糊一般,她看向母親求助,但母親回避了。

正是這種回避,給了她答案。

母親是什么性子的人吶?!

母親能受得住那等造謠生事、胡說八道?

便是病著,母親也會拼命沖出去,讓那些長舌婦閉嘴。

但母親沒有動,她的身上,籠罩著的是心虛和糾結。

母女兩人在沉默之中迎來了安國公兩父子。

“我是你哥!你干嘛?”章振賢喃喃著,“你真信外頭那些?你以為你……”

安國公夫人沖口道:“兇她做什么?你怎么當哥哥的?”

話一出口,裝昏也就裝不了了。

她僵著脖子轉頭看向安國公。

安國公的眼皮松弛下垂,盯著人看的時候,仿佛一只盯著獵物的老鷹。

安國公夫人被他看得渾身發涼。

“既然醒了,那就回府吧,”安國公開口,聲音如寒冬北風,“有什么話回去再說,別在這里丟人了。”

無人敢反對。

待章振禮來時,章瑛和章振賢正一左一右扶著安國公夫人、準備走了。

為了方便病人,馬車停到了廂房外頭。

章振禮搭了一把手,把安國公夫人扶上車去。

有僧人快步趕來,行了佛禮,道:“往生殿那里,兩位公子的牌位倒了。”

安國公夫人聽見了,剛探進車廂的半截身子又退了出來:“怎么會?我去看看!”

這一刻,她忘了自己病著,也感覺不到手軟腳軟,踩著腳踏下來,悶頭就走。

她的動作太快了,已經進了車里扶她的章振賢沒有拉住,車邊的章瑛也沒有拉住。

章振禮抬到一半的手頓住了,下意識扭頭。

他看到了陸念。

陸念從窗戶內露出半張臉,似笑非笑看著他。

章振禮眉頭一緊,又松開來。

原來如此。

他就說怎么會議論紛紛的,原來背后是陸念。

章振禮陪著安國公也到了往生殿。

安國公夫人已經把牌位放正了,抱著章瑛嗚嗚的哭。

章振賢在一旁手足無措,實在忍不住,又問了一遍:“母親,那些都是假的吧?不能是真的吧?我怎么、怎么會是……”

“閉嘴!”安國公打斷了他。

天知道這一路走過來,他憋得有多重!

“父親!”章振賢擰上了,“這事得澄清,您也聽見了,她們說得有鼻子有眼,我們不說明白,豈不是……”

“我叫你閉嘴!”安國公說完,按了按發緊的胸口,走過去把老妻的臉掰直了,“夫人,我那日問過你還有沒有別的事瞞著我,你再回答一遍。”

安國公夫人眼神閃躲:“我當時答過了。”

安國公長嘆了一口氣。

人吶,不如意的事,真是太多了。

他是察覺到了不對勁,但千想萬想,也想不到老妻會在這種事情上瞞著他。

他也不想在府外說道這些,丟人現眼,給人看笑話。

可他當真是控制不住情緒了。

“你真是好本事!一藏藏了三十年!”安國公額上青筋綻開,“我今日才知,你如此厲害!如此厲害!”

“我不信!”章振賢激動著,“父親,母親什么話都沒有說,您別妄下判斷。母親、母親您快解釋!”

安國公夫人一個激靈。

她像是這一刻才從變故中醒過來,眼看著局勢急轉直下,兇狠地道:“欲加之罪!

我告訴你們,都是嫉妒!

嫉妒阿瑛受寵,嫉妒我們母女感情好!

我怎么可能……”

“你再答一遍,”安國公打斷了她,一字一字道,“當著菩薩的面,當著兩個兒子的牌位,你告訴我,你有沒有別的事瞞著我?”

“我……”安國公夫人幾乎要跳起來,但她看到了高座上的菩薩。

佛像垂目,法相莊嚴。

她閉了嘴。

章振禮的視線從幾人面上掃過,心中冷笑一聲,而后走出往生殿。

答案已經有了,后頭還是回府去說。

關起門來,也足夠讓章振賢長點教訓了。

馬車被他叫來了往生殿外。

安國公夫人被扶了上去,章瑛陪著。

章振賢沒有跟著,他與安國公、章振禮另坐一輛,就這么懸著七上八下的心,離開了相國寺。

人雖走了,流言還在。

廂房這兒雖沒有瞧見往生殿狀況,但已經一錘定音,有了統一的答案。

阿薇道:“人前憋著,回去后有的熱鬧了。”

且這熱鬧不會一蹴而就,等懵勁過了,很多矛盾會循序爆發出來。

陸念看不著戲了,說了聲“可惜”。(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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