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在太子去時就亂過一次。
若是再來……
賈珍深知再來的后果。
他們家已經全面倒向皇上這邊,而反皇上的……,或許會對他們家順水牽羊。
畢竟在那些大頭兵的眼里,賈家富貴至極。
怎么辦?
京城一亂,不管是五城兵馬司還是順天府的兵,只怕都自顧不暇。
完全指著他們……
賈珍不放心。
他迅速出門,想要找京營的一些人。
可是到了京營,卻沒想人家閉營了。
京營節度使柴旭堯今天親自下令。
這不對啊!
賈珍表面上笑嘻嘻,好像只是普通訪友被拒,事實上心中卻翻起滔天巨浪。
京營事關京畿安全,祖父和父親都說過,年節最易出事,過年期間是絕對不能閉營的。
現在……
他慢慢退走,直到好遠,對方哨兵不太看清的時候,才催馬快走。
回京天已擦黑,不過,賈珍也顧不得回家,直入皇宮。
雖然沒有證據,但這種攸關一家生死的大事,他寧可錯報被皇上責罰,也不敢有任何一點僥幸心理。
只是此時的皇上早入后宮,想要見,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近來因為晉王之事,不少人入宮求見,皇上煩不勝煩,今兒才罵了回事的太監。
現在……
念著皇后才給人家娘賞賜了那么多,小太監們這才硬著頭皮,在賈珍不說具體緣由的情況下,一層層的上報。
“賈珍?”
皇帝看看外面的天,眉頭不自覺的蹙起,“有說具體事嗎?”
“沒有,但回事的小太監說,他頭上很有些汗。”劉公公道:“似乎是急事。”
“那就宣吧!”
皇后把小公主抱回自己懷里,“這么晚了,肯定是有事的。”
“……成!”
皇帝摸摸女兒的小臉,“那朕一會再回來。”
上次賈珍過來,是給他娘求醫。
這一次……
皇帝的腳步加快了些。
“皇上!”
在御書房,給皇帝磕了頭,賈珍腿軟,差點爬不起來。
他看了看周圍,一臉的為難。
劉公公很有臉色,朝太監宮女們擺擺手,看著他們下去后,干脆自己守門了。
這大冷的天,賈珍一腦門的汗,肯定不是來給皇上送財的。
那不是送財的,就是送……什么了不得消息的。
劉公公在門外豎起了耳朵。
“愛卿何事?慢慢說,朕不會怪罪。”
皇帝自己曾有無數次的為難,由己推人,此時語氣很是溫和。
“皇上,臣……臣今兒去京營了。”
什么?
皇帝的眉頭攏了攏,“京營有事?”
“不是,臣,臣父去后,臣心中不安,家母……家母夜間也常有驚醒。”
他們家早就離開了軍中,這往京營去不找個好理由,萬一皇上疑了他家……
經歷過祖父病亡,父母不得不離家的慘痛,賈珍不得不多想些。
“臣沒法子,就想去京營找幾個相熟的,請他們請個假,到家里住幾天。”
這是京營將官的常規操作。
就好像王子騰腿傷后,不放心家里的安全,把兵帶回家一樣。
皇上對此也心知肚明。
只要不是過份的超過十人,很多時候都不需要報備。
換他是賈珍,在京營有關系,也會到京營找人。
“怎么?沒請到?”
看賈珍的樣子,感覺是沒請到。
皇帝對京營柴節度使心生了一點不滿。
吃水不忘挖井人。
京營是寧國公賈演和其子賈代化一手扶起來,建起來的。
說白了,京營最開始的兵,就是賈演的兵。
他忠心太祖,太祖也相信他。
然后是他父皇相信賈代化,太子相信賈敬。
若不是出事,這一家子與皇家會一直君臣相得下去。
可出了事,他父皇也沒對賈敬怎么著,若不是他死早了,皇上覺得他也會用用的。
反正人死了,京營再不可能在賈家人手上做什么后,他念起了所有的好。
此時只氣姓柴的,一點面子都不給賈家。
“那這樣,朕……”
皇帝正要說,給他個條子,撐撐腰時,賈珍就忙搖了頭,“不是,皇上,臣壓根就進不了京營,一打聽才知,京營閉營了。”
閉營?
皇帝的心中一跳。
他當然知道閉營是什么意思。
當年父皇為何疑心賈敬?
還不是因為太子在京營閉營時,借著禁軍發動了兵變?
但京營閉營,不管是休整還是訓練,都會由京營節度使提前三個月向皇帝秘密提交書面申請。
父皇疑心賈家,主要是疑心賈敬也跟太子說了。
現在……
他可沒收到任何書面申請。
柴旭堯在干什么?
還是說,他閉營是跟太上皇報備過?
不對,今年三月份已經閉營過一次。按理,一年只能閉營一次的。
賈珍也是知道閉營過一次,所以才慌張。
“閉營啊!”
皇帝咬著牙,面上卻更加和煦,“朕知道了,愛卿襲的是三品威烈將軍是吧?”
“……是!”
皇上這是要干啥?
賈珍的心在發抖。
“天津衛陳守備是令祖手下的兵?”
“是!”
“這樣,朕給你手書一封,你立馬去天津衛,調衛所三分之二的兵力從東門進京,守御東門。”
賈珍呆了,他,他行嗎?
看到皇帝眼中流轉的暗芒,他忙俯身,“臣賈珍,領旨謝恩!”
皇帝快速寫信。
事情緊急,他必須當機立斷。
京城周邊各衛所守備俱是父皇的人,父皇不發話,他們輕易是不動的。
但是,賈珍身份不同。
陳守備十三歲當兵只為了一口吃的,是賈代化看他可憐,收為親兵。
后來又得賈敬照顧,教他識字看兵書。
而天津是京城防御的重鎮之一,陳守備手下就有三千兵。
借不了三分之二,哪怕只借一半呢,也能助他一把。
“非常事,行非常手段!”
皇帝的聲音低沉,“賈珍,朕需要你快去快回。”
“是!”
賈珍把皇帝蓋了大印的手書往懷里一塞,急急出京。
京城的天,在這晚變了。
沒人知道,邊城進京受賞的年輕將官,都被皇帝秘密宣召。
寧夏十三衛還沒來得及進京營,也在宣召之例。
一時之間,從禁軍到龍禁尉,被他們接手了三分之一。
與此同時,董孝全也連夜進宮,等再出宮的時候,五城兵馬司已歸他節制。
同時,京城各王府,都被秘密監管。
但有任何異動,不惜一切拿人。
寧國府,尤氏聽到賈珍派回的小廝說,大爺進宮后,又急急出京的事,感覺蹊蹺,也顧不得婆婆要睡了,喊焦大一齊過來。
尤氏實在不安。
“珍兒帶了多少人?”
沈檸問焦大。
“八個!”
焦大頭上想冒汗,大爺有什么事不能先回來說,非要進宮?
上次他帶了八個人,結果差點全軍覆沒。
到現在,一個個的都還在養傷。
這要是再出事可咋整?
“……京城有鏢局吧?”
吃一虧長一智,同樣的錯誤,沈檸相信賈珍和府衛們不會再犯。
他沒來得及回家,先進宮再出京,定是發現了什么。
抄賴升和賴大兩家的時候,沈檸感覺賈珍在某些事上,還是很有頭腦的。
這京城只怕是要出事了。
皇宮那里,她管不了,但她得管這一大家子的安全。
“有的,福威鏢局在京城有分局。”
“焦大,你現在就去請人。”
沈檸道:“他們有多少人,我們請多少人,協同府衛,先顧好家里。”
“是!”
焦大匆匆走了。
“青蘋!”
沈檸揚聲。
避嫌退出去的青蘋忙進來。
“奴婢在!”
“去西府請藍表姑娘過來一趟。”
“是!”
青蘋也急急走了。
“母親”
尤氏的心好慌。
她既擔心家里,又擔心賈珍那邊。
“不用擔心!”
沈檸安撫,“也許只是我們想多了。”
但沒一會,青蘋跑著回來說,她遲一步,表姑娘被宮里來人請走了。
這消息不好也不壞。
好的是,皇上行動了。
真要有人膽大包天,敢干什么,能被迅速按下。
壞的是家里失了一大戰力。
“這樣,再跑一趟,請西府大老爺和璉兒夫妻。”
他們這邊防起來,西府那邊也不能太閑著。
沈檸朝臉白了許多的尤氏道:“喝杯茶,定定神!”
事情還沒發生,就自己嚇自己,很容易出事的。
“真要有事……,你屋里不是有暗閣嗎?”
沈檸輕聲提醒,“到時候不管其他,直接進去。”
倒是她這里……,不太好搞。
樹大招風,指的就是她這樣的。
來人真要打進了寧國府,她要藏起來,這滿府的人大概都得死。
“我……我也不是害怕!”
尤氏盡量鎮定心緒,“我是擔心大爺。”
家里有這么多人,她怕什么?
“好,不是害怕!”
沈檸好脾氣,“你臉色不好,去我屋里歇一歇。”
“不用,我去妹妹屋里吧!”
尤氏道,“等赦叔和璉二弟他們過來,我再來。”
說著,她就要起身,可是才站起來,就眼前發黑,差點跌倒。
“來人!”
沈檸眼疾手快的起身扶她,“請府醫!”
她病了,賈珍他們也都有傷,老請陳掌柜不方便,特意請了他推薦的一個老大夫為府醫。
老大夫很快過來,摸著尤氏的手半晌,才笑著道:“恭喜太太,恭喜大奶奶,大奶奶這是有喜了,差不多一個月了。”
什么?
不說尤氏震驚,就是沈檸也震驚不已。
紅樓里,尤氏一直到最后,都沒有孩子。
現在……
想到賈珍為了多吃幾個好菜,天天跟尤氏拼桌,沈檸的眼中不由染出了點笑意,“好好好,韓大夫,接下來有什么要注意的嗎?”
尤氏也緊張的盯著韓大夫。
她沒想到自己能有孩子。
嫁過來好幾年了,她身上一直沒有動靜。
賈珍的其他侍妾、通房們也沒有動靜。
原先,她真也以為是賈家大房的原因。
可現在……
尤氏的眼中忍不住含了淚花。
公公去世了,這段時間她忙得很,倒是沒想到……
“大奶奶最近一段時間勞累過度,心緒不穩。”
大夫道:“以后適當的休息,我開幾服藥,想吃您就吃,不想吃也是無礙的。”
“開吧!”
沈檸一捶定音。
“母親”
“好生休息!”
沈檸笑著道:“這家里的事兒……”她想了想,“交給你妹妹們協理如何?”
迎春幾個雖然還小,但早點學習管家,也不是不行。
畢竟她們一個個的,都有自己的產業。
“她們搞不定的,你再出手。”
“成!”
尤氏撫著平平的小肚子,當場點頭。
管家是女孩子們必要經的路。
三姑家的閔梅表妹在這邊念書后,她帶過好幾次。
感覺做事還行。
交給她們,她放心。
“我明兒就下帖子,給閔表妹她們。”
下帖子,一為重視,二嘛,實在是小孩子們都喜歡這個。
尤氏決定投其所好。
畢竟她要當甩手掌柜了。
“你拿主意!”
沈檸沒什么不同意的,正在此時,賈赦帶賈璉和王熙鳳過來了。
這一大晚上的,突然請他們,那肯定是有大事。
所以,他們來的倒也算快。
沈檸沒廢話,讓丫環們退下后,幾句話就把賈珍的事說完了,“……西府那邊,各處的門,你們也經心著些。”
這是以防萬一的事。
總不能紅樓夢里,小孩子們都長大了,結果,她改著改著,反而讓他們長不大。
“能封的,暫時還是封了吧!”
“……大伯娘!”
賈璉沒想到會是這么大的事,“太上皇……不是中風了嗎?”
他的面色也有些發白。
這一會,想得太多,越想心中越是發毛。
皇家的父子情、兄弟情怎么是這樣?
“正是因為太上皇倒下了,某些人才有可能放手一搏。”
賈赦嘆氣。
他知道,這是某些人的最后一次機會了。
要不然再過了年,皇上的地位更加穩當,就真的啥都做不了了。
“大嫂放心,這事我記下了。巡查方面,我自己來。”
他親自監管,不相信誰還敢偷懶。
“倒是璉兒……”
看著兒子,賈赦道:“最近幾天,你給我經心點,有什么不對,先藏起來,別伸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