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銷售這行的朋友,有不少是跟著時代的浪潮起伏,經歷過無數風浪的,他們的心態和實力都鍛煉得特別堅韌。咱們國內有本頂尖的營銷雜志叫銷售與市場,它的作者們組建了個小社群,在QQ上叫“無問齋群”,里面全是快消品行業的銷售精英。他們發現,90年代賣保健品、00年代做快消品、10年代搞房地產中介,這三個行當里的銷售,如果能堅守十年,那都經歷過一輪又一輪的波折,心態和能力都磨礪得異常出色。
何珊珊就是這么一位,她還趕上了房地產中介行業最后那段波瀾壯闊的歷程,經歷特別曲折,可以說是被社會好好“錘煉”了一番,成了個特別有主見和韌性的年輕人。所以,她對自己的工作特別有主控力,第二天一早,九點整,她就到了滄美集團。
不過,她可沒享受到李一杲夫婦那樣的待遇。到了大門口,保安先讓她填了訪客資料,還特意打電話給姚趙梅確認無誤后,才放她進去。
進了一樓大廳,瑤瑤也沒出來迎接,只是抬頭瞥了一眼,就繼續忙自己的活了。
何珊珊頭一回來滄美集團,抬頭一看,那大堂得有十幾米高,比李一杲當初見到的還讓她吃驚。
乘電梯上了二樓,一出電梯,映入眼簾的是滄美集團那寬敞無比的辦公大堂,一眼望不到頭,起碼有上千個工作崗位,電腦密密麻麻地排列著。但是,真正在辦公的員工也就百十號人,散布在這上千個工位中,顯得有些冷清。
“這家公司,以前員工應該很多吧。”何珊珊心里暗暗感慨。她原本以為自己在房地產中介這行已經算是夠不景氣的了,但看到滄美集團這光景,她反而覺得,滄美集團可能比她想象的還要艱難,說不定都已經開始虧損了。
辦公大廳右側,一排玻璃隔開的獨立辦公室映入眼簾。何珊珊抬頭看門牌,一路向前。起初的辦公室都挺寬敞,大班桌椅很大,有的還能看見放著能坐十幾人的會議桌。越往里,辦公室越小,走到快盡頭時,里面的大班椅都明顯縮水了。何珊珊心里犯嘀咕:這辦公室大小,怕是公司地位的晴雨表吧?
走到頭,還是沒見姚趙梅說的辦公室門牌,倒先撞見個貨運電梯。她繞過電梯,又見一排獨立辦公室。這邊的辦公室更樸素了,大班桌椅全無蹤影,清一色的普通辦公桌椅。走了幾間,終于瞅見“8214室”的門牌,她心說:到了。
她輕敲玻璃門,里面傳來“請進”的回應。她推開門,那門挺沉,回彈了幾下才穩住。一進門,就見一張普通辦公桌椅,坐著個三十多歲的女性,雖然還算年輕,但看上去有些顯老。何珊珊估摸著這就是姚趙梅,于是微笑著打招呼:“姚總早上好,我是何珊珊。”
姚趙梅的辦公室挺緊湊,除了她的辦公桌椅,還擠了張小圓桌,直徑估摸不到五十公分。圓桌旁圍著三張同樣小巧、沒靠背的圓凳。姚趙梅指了指圓凳,何珊珊便坐下,把挎包放在腿上。
姚趙梅從身后箱子里拿出兩瓶純凈水,遞給何珊珊一瓶,自己一邊喝水一邊打量她:“何總,帶介紹資料了嗎?”
何珊珊也在審視姚趙梅,根據她搜集的信息,姚趙梅該是精力旺盛的年紀,可看上去卻有些憔悴。何珊珊心里一盤算,決定改變開場白,直截了當地問:“姚總……”
話還沒出口,玻璃門就被推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奶奶探頭進來,一見何珊珊就樂呵:“姚總,來客人了?要不要我幫你們做會議記錄?”
何珊珊心里一愣,啥情況?老奶奶這么主動?還要做會議記錄?她趕緊住口,知道這時候不宜多言。于是,她拿起純凈水,擰開瓶蓋,仰頭喝了起來,靜待姚趙梅的指示。
姚趙梅的眉頭輕輕蹙起,但她的聲音依舊溫和有禮,“蘭老師,這是我一位朋友,有點私事找我,就不必做會議記錄了,麻煩您了。”
此時,蘭老師已推開透明的玻璃門,步入了姚趙梅的辦公室。她心里跟明鏡似的,門衛那邊明明說的是來訪者是一家公司的業務人員,來找姚趙梅談公事,哪有什么私人事情?不過,她并未點破,只是笑容可掬地說:“原來是這樣,那我可不打擾你們了,你們慢慢聊,我先出去。”
蘭老師剛準備轉身離開,何珊珊的思緒卻如同電光火石般迅速運轉,對姚趙梅和蘭老師的關系進行了深入剖析。這一瞬間,她再次調整了自己的策略,打算在這兩人之間走一趟“鋼絲”,說不定,這一走,就能走出個大單來!
那么,在這短短的時間里,何珊珊究竟想到了什么?首先,從“蘭老師”這一稱呼上,她就敏銳地察覺到,這個人在姚趙梅心中的地位不一般,很可能是老板安排的人,否則姚趙梅不會如此客氣地稱呼她;其次,蘭老師提到的“會議記錄”,這種活一般是姚趙梅的助理才干的,由此可推斷,蘭老師表面上的身份,正是姚趙梅的助理;第三,蘭老師看上去已年近花甲,顯然對姚趙梅的位置構不成威脅,老板為何要安排她在姚趙梅身邊?其中必有深意。很可能是老板有些難以啟齒的事情,想通過蘭老師暗示姚趙梅,但又不好直接開口。那這些事情會是什么呢?
何珊珊腦筋急轉,瞬間恍然大悟,那就是姚趙梅很可能是公司候選接班人之一!然而,姚趙梅自己似乎對此毫無察覺,很可能會錯失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我該怎么辦?幫還是不幫?這時,趙不瓊在培訓時講的那個故事突然涌上她的心頭——在華農服裝學院,因為一個故事而成功簽約。其實,講故事并非關鍵,趙不瓊強調的是“幫對方三次”換來的合同。看來,自己得出手,幫姚趙梅一把!
“蘭老師,”何珊珊輕聲叫住了老奶奶,隨后從挎包里掏出一個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病例,緩緩展開,遞向蘭老師,“我是梅姐的表妹,今天來是家里有點事,想找梅姐商量。您看,這是我媽媽的檢查報告,查出來是肺部周圍性彌散性肺癌,打算做手術,可家里錢不湊手,想跟梅姐借點。”
蘭老師疑惑地接過病歷,戴上老花鏡,先翻到最后一頁查看結果分析,果然寫著疑似肺癌,還是中晚期。蘭老師雖非醫學出身,但這個年紀的人,自己也患有肺結節,對各種疾病尤其是肺癌這種高發病,沒少研究。她仔細瀏覽了報告,抬頭瞅瞅何珊珊和姚趙梅,見兩人都緊張兮兮地盯著自己,便指著報告給她們科普起來:“這種周圍性肺癌,還是彌散性的,一般醫生不建議手術,多采用靶向治療或化療。”
“喲,蘭老師您也懂行啊,能給我們多講講嗎?”何珊珊臉上閃過一絲興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追問。
“這病得先做PET-CT,再穿刺檢查,找到適合的靶向藥,主要靠吃靶向藥治療……”蘭老師詳細講解了常規的治療流程和病人應如何配合,“靶向藥通常吃兩年左右效果就減弱了,得換藥,一個月的開銷可不小。你們家庭經濟狀況咋樣?如果是醫保內的靶向藥,一個月至少得七八千,不過這些抗癌藥,門診吃藥也能按住院報銷。你們家有沒有買穗歲康?有的話,一個月可能只需千把塊,沒有的話,得趕緊買,藥得長期吃呢。”
“一個月才千把塊?真的嗎?”何珊珊瞪大眼睛,驚訝地問,“我聽人說,那些進口抗癌藥貴得嚇人,一針就要一百多萬。我看過電影藥神的,蘭老師,您別騙我呀?”
蘭老師笑了,耐心地給何珊珊解釋了一番當前癌癥病人的醫保政策,何珊珊聽后滿心歡喜,拉著蘭老師的手不停地搖晃,連聲道謝。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聲音低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問蘭老師:“蘭老師,我表姐搞的那個美妝造型新項目,現在挺難的。您說,她能不能回集團的滄美造型連鎖,不再折騰那個新項目了?”
蘭老師收起笑容,眼神變得深邃,審視了何珊珊片刻,又看了看姚趙梅,最終搖了搖頭,一臉嚴肅地說:“小姑娘,你們家的私事,自己商量吧,我就不摻和了。”說完,她輕輕推開門,走了出去。
姚趙梅站起身,緩緩離開自己的座椅,輕步走到小圓桌旁,在何珊珊邊上的小圓凳上輕輕坐下。她伸手拿起小圓桌上的檢查報告,目光快速掠過,隨即轉頭問何珊珊:“表妹……哦不,何總,這是你媽媽的檢查報告嗎?”
“不是的,這是我姨媽的檢查報告。我幫她取的,報告剛好在兜里,謝謝你的關心。”何珊珊笑著回應,話鋒一轉,“姚總,你有沒有想過,將來有一天,你可能會成為滄美集團的副總裁,分管滄美造型連鎖呢?”
滄美集團的權力架構頗為復雜,何珊珊昨晚在男朋友的協助下,才徹底理清。集團雖有董事會,卻形同虛設,董事長徐滄海一手遮天,大小事務皆要過問。因此,集團各事業部的總經理,不過是徐滄海意志的延伸。
然而,徐滄海再如何能干,也無法面面俱到。對于那些變數較大的事務,他往往親自把控;而那些進入穩定周期、只需按部就班便能盈利的項目,則會交給副總裁管理。在滄美集團,“副總裁”意味著真正的實權,掌管著現金奶牛般的項目,是所有高管夢寐以求的職位。
滄美集團實行事業部制,但這些事業部是職能事業部。比如姚趙梅原本擔任招商事業部的總經理,那么集團各個版塊的招商部門,名義上都是她的下屬,整個招商政策都由她制定和執行。
“職能事業部”這種權力架構,可是厲害得很,跟咱們國家的“條條—塊塊”管理模式特別像。說起來,“條條—塊塊”就是,比如廣州市的衛生局局長,他既歸廣州市政府管,又得聽國家衛生部的。在廣州市政府這邊,他屬于“塊”,就是這一片兒的地頭蛇;到了國家衛生部那邊,他又成了“條”,是衛生這條線上的人。
同樣的,“職能事業部”也是這么回事。有管人力資源的,有管招商的,有管品牌的,還有管資產的,等等,一堆事業部。這些事業部的成員啊,都散在集團的各個子公司、分公司里頭。而在集團總部呢,每個事業部其實也就那么幾個人。
說白了,職能事業部就是徐滄海的“手”和“眼睛耳朵”。徐滄海靠著這些事業部,才能把集團上上下下的事兒都攥在手里,管得嚴嚴實實。這么一來,他指揮起來基本上能夠做到如臂指使,信息差比較小,管理比較到位,管理自然就上去了。
不過,職能事業部模式也有個大問題,那就是官僚氣太重,跟塊大石頭似的,想改都改不動。
滄美集團旗下最大的版塊是滄美造型連鎖,但這一直由徐滄海親自管理,并未交由副總裁分管。誰能坐上副總裁的位置,就意味著在集團中的地位僅次于徐滄海,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姚趙梅是否有機會呢?她一直覺得自己離這個位置遙不可及。那些跟隨徐滄海多年的老臣,才有資格攀登這樣的高峰。對于何珊珊的提問,她只是淡然一笑,毫不避諱地說:“別說分管滄美造型連鎖了,就是進入這個版塊都不可能。”
姚趙梅說的句句屬實。滄美造型連鎖在滄美集團中地位特殊,從來都是他們向外輸送人才,從未有哪個干部能成功打入這個版塊。即便是老板硬塞進去的人,也往往不超過半年就被排擠出去,連徐滄海自己,想要動一個人,都會遭到集體的反抗,只能徒呼奈何。
那么,怎樣的變局才能打破這種現狀呢?徐滄海和滄美集團的高層都心知肚明:唯有上市成功!一旦上市,那些元老們,無論職位高低,都會迅速選擇套現離場,不再眷戀在滄美造型連鎖的職位和權力。他們甚至愿意讓新人接手,只盼自己手中的股票能早日解禁,盡早變現。
超級業務員與普通業務員的最大不同,就在于他們那驚人的學習能力和飛快的應用速度。就像昨天,趙不瓊僅僅給五位新員工講了四十分鐘,可對于何珊珊來說,這短短的時間里,她已經從趙不瓊的話中汲取了不少營養。比如,她現在正準備運用的“打釘子、切香腸”的策略。
姚趙梅總是習慣從大局出發來思考問題。按常理說,她這樣的視角,想要爬上管理滄美造型連鎖副總裁的位置雖然不可能,但是擔任某個高管職位應該不難,但現實是,她就算隨便找個普通職位進去,都可能遭到排擠。不過,何珊珊心想,為什么不能換個思路,試著用“切香腸”或者“打釘子”的方法來解決這個問題呢?
何珊珊輕輕搖了搖頭,對姚趙梅的觀點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她一臉誠懇地建議道:“姚總,我仔細分析了一下,你現在負責的美妝造型服務項目,那個快閃店撤得那么快,我覺得這里面有蹊蹺,可能被算計了。我有三個理由,您想不想聽聽?”
“哦?有蹊蹺?被算計了?”姚趙梅若有所思地望著何珊珊,“這怎么說?”
“首先,驗證店選擇就有問題。您的新妝造服務項目,其實和滄美妝造連鎖平時的服務沒太大區別,只是將服務范圍擴展到了企業端。所以,最佳的驗證方式應該是選現有的實體店進行改造測試。我猜您肯定也想過這個辦法,但可能被拒絕了,所以才不得不選擇快閃店。這是第一個被算計的地方。”何珊珊一邊解釋,一邊觀察著姚趙梅的反應。看到姚趙梅沉默不語,她知道自己可能說到了點子上,于是繼續說道:
“其次,廣州的網紅直播聚集地明明在番禺龍美村,那里有很多網紅直播公司。我不相信您不知道,但您卻選擇了千燈湖產業園進行測試,這顯然是個錯誤的選擇。我懷疑,是有人故意引導您去那里,并且提前給您準備好了地方。”
看到姚趙梅臉色微變,何珊珊心中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她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緒,突然想起了滄美集團起家的老門店就在千燈湖產業園附近。她眼睛一亮,問姚趙梅:“姚總,是不是百花廣場的滄美造型店店長幫您做的調研,還提供了免費的快閃店?”
姚趙梅的臉色這下真的變了,她驚訝地反問:“你怎么知道的?”
何珊珊笑了:“我媽五十多歲了,是滄美造型連鎖的老顧客,以前還是VIP呢。我小時候,她經常帶我去店里梳頭做造型。那時候你們可沒少宣傳百花廣場店,那可是滄美集團老板起家的老店。那個店離千燈湖不遠,老店、老員工、老顧客,如果店長主動提供幫助,您確實沒有理由拒絕。畢竟,不用白不用嘛。如果是我,我也會接受這份無償幫助的,拒絕了反而顯得自己不通情理。”
見姚趙梅沉默不語,何珊珊繼續分析道:“第三,我查了查滄美集團零售連鎖的最新資料,發現去年股東結構發生了變化。徐董雖然還是第一大股東,但股份已經不足50%,失去了絕對控股權。我查了查第二、第三大股東,發現他們是總經理和副總經理,還是夫妻關系,兩人股份加起來剛好超過51%,他們才是真正的實控人。而您是在股東變更后來到滄美集團的,擔任招商事業部總經理。很明顯,您是徐董看重的人,但又不方便直接安排到滄美造型連鎖內部。所以,才給了您這樣一個職位。如果我是滄美造型連鎖的高管,不用想也知道您是個威脅。更何況,您現在還搞了新的美妝造型項目,這簡直就是明擺著挑戰他們的底線。所以,我堅信,您就是徐董預留的后手, 卻是某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何珊珊的這一番分析,不僅僅是簡單的猜測和八卦,更像是精心策劃的離間計。雖然她并不完全清楚滄美集團內部的真實權力結構,但她對自己的猜測和分析充滿了信心。現在,就看姚趙梅會如何反應了,是否會給她一個展示“打釘子、切香腸”策略的機會了。
滄美集團旗下有個零售連鎖企業,名叫拾元商城有限公司,品牌名叫10-TOP。它的經營模式和那個大名鼎鼎的無名優品幾乎如出一轍,而且成立時間還早于無名優品呢。它們同樣都是賣十元小商品的,不過無名優品后來大放異彩,而拾元商城起初風光了一陣后,就被一群類似的“十元優品”連鎖店追著競爭,加上那時候滄美集團的當家人徐滄海正忙著推造型連鎖公司上市,把資金、人力、物力全砸在上市這事兒上了,結果拾元商城就被冷落了,錯過了的黃金期,差點撐不過來。
但徐滄海是個能人,滄美造型連鎖上市沒成,他轉頭一看,零售連鎖那邊還有機會翻身,于是就開始四處找人才。最后,他居然把無名優品連鎖的一對夫妻高管給挖來了,還給了他們股權,讓他們當上了拾元商城的老總和副總。
姚趙梅就是跟著這對夫妻一起跳槽到拾元商城的。經過幾年奮斗,這個小百貨零售連鎖品牌終于起死回生,年度凈利潤突破千萬級別。徐滄海也是個爽快人,履行承諾,把控股權轉讓給了高管團隊。如果姚趙梅沒走,她也能拿到不超過2%的股份呢。
這時候,徐滄海單獨找姚趙梅深談了一次,想讓她回集團工作,擔任招商事業部總經理,管所有的招商事兒。姚趙梅面對這個選擇可犯難了,回集團看似連升兩級,底薪也漲了,但實權肯定少了,在零售連鎖的股權也沒了。
最后,她還是決定去集團公司工作,離開了零售連鎖。
剛開始,姚趙梅干勁十足,提了不少建議,搞了不少改革,徐滄海對她贊不絕口,還說她是最有創業激情的高管,那時候大家都感覺,姚趙梅是最有希望晉升副總裁的高管之一了。不過,她推的那些策略和建議,最后大多沒啥效果。就連她最拿手的招商工作,也不知道為啥,她上任后反而越來越差,最差的一年,新拓展的加盟商都不到40家,這可是滄美集團歷史上最差的一次。
盡管如此,徐滄海還是給了姚趙梅新機會,讓她負責新的美妝造型項目,還在集團里總動員,讓各個部門都大力她。
老板就像海面上的船,不能沉到海里去,沉下去就完了。這個道理徐滄海懂,姚趙梅也懂。姚趙梅知道老板期望啥,但干到現在,她感覺自己全身無力,不知道該怎么闖出新路,怎么幫老板破局。
何珊珊覺得已經把控了節奏,她耐心地等姚趙梅稍作思索后,便拿出手機,翻找出存著的照片,指著屏幕上的畫面問道:“姚總,您現在負責的這個美妝造型項目,團隊規模有多大呢?這些快閃店里的工作人員,都是您的團隊成員嗎?”
這些照片是何珊珊的男朋友幫忙搜集的。她的男友從事市場策劃工作,對市場上的新鮮事物特別敏銳。姚趙梅的快閃店剛一開業,就引起了市場策劃圈內的注意,消息很快就在圈子里傳開了。因此,幫何珊珊弄到這些照片,對他來說并不是什么難事。
照片上的場景顯得相當熱鬧,雖然店面不大,但顧客絡繹不絕,店員們忙著解答咨詢,店內的陳列和布置也一目了然。姚趙梅指著照片中的一個男子說:“這位是我們項目的副總,官總,這個接待的是他的助理。其他幾位造型師是從總部調過來的,我們項目組本身并沒有專職的造型師。”
姚趙梅一旦開始介紹,心情似乎放松了許多,于是她索性給何珊珊簡要地介紹了整個項目的情況。
姚趙梅的項目組在初創時只有四個人,都是她從社會上招聘的,主要負責項目的調研和策劃工作,因此這四人全是策劃、設計人才。后來,項目方案基本敲定,集團又讓姚趙梅自行從集團各事業部挑選人才,以項目的推進。于是,項目團隊擴大到了十幾人,主要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仍然是策劃和設計;第二部分負責產品,姚趙梅計劃拓展新的產品線,尤其是像珠寶那樣的發飾、頭飾產品線,這是她最為看重的領域。她甚至在集團內部提出了一個響亮的口號——“發飾珠寶化”,這一理念還得到了表揚。第三部分則負責外部的門店運營,官總就是在這個過程中被姚趙梅選中并調過來的。
何珊珊聽完姚趙梅的介紹后,好奇地問道:“姚總,您能解釋一下什么叫做‘發飾珠寶化’嗎?”
姚趙梅微笑著反問:“那你知道珠寶是什么嗎?”
何珊珊回答:“是珍珠和寶石的簡稱吧?黃金白銀應該也算吧?”
姚趙梅點了點頭,說:“你說得基本對。要想明白發飾珠寶化,咱們得先清楚珠寶的定義。珠寶是用稀有珍貴的天然或人造材料制成的,它是集審美、文化和情感價值于一體的精美裝飾品。珠寶通常包括三要素:寶石、珍珠和貴金屬,核心是稀缺性。其實,珠寶行業是從國外傳入的,最早在廣州番禺沙灣古鎮有個給國外珠寶品牌做加工的首飾廠,后來逐漸,港臺企業和本地企業紛紛加入,慢慢就形成了珠寶產業。在珠寶行業中,過去最貴的寶石是鉆石,最貴的貴金屬是黃金。不過,這兩年國內發生了一件大事,對珠寶行業影響特別大,你應該聽說過吧?”
何珊珊雖然不是珠寶行內人,但女性對珠寶產品總是很關注,尤其是鉆石這種曾經價格高昂的寶石。前幾年,鉆石主要還是天然的,全球大部分鉆石都產自南非的幾個鉆石礦,而這些鉆石礦都被幾大珠寶品牌商掌控著,他們決定著每年的供應量和價格。然而,這兩年國內科技取得了突破,成功解決了低成本合成鉆石的問題。于是,大量比天然鉆石更漂亮、更大的合成鉆石涌入市場,導致鉆石價格急劇下跌。
何珊珊還記得,她母親曾給她看過當年父親向母親求婚時買的鉆石戒指,當時花了近十萬元,那可是母親的驕傲。但后來她和母親拿去估值,珠寶商說現在有人出價兩萬就不錯了,叫她們就趕緊賣了。母親當時聽到價格跌得這么厲害,差點嚇暈過去,何珊珊安慰了好久,說這是你們夫妻的定情信物,是無價的,別聽別人瞎說,母親這才沒那么傷心。不過,母親原本打算把鉆石戒指留給兒子做傳家寶的想法,也再沒提過了。
珠寶市場的第二個巨大變化是,過去常用黃金做基座來鑲嵌寶石和珍珠,而現在貴金屬的也日新月異,出現了更多種類的合金基座,尤其是鈦合金基座,它不僅能做出各種漂亮的顏色,價格還比黃金低很多,而且更美觀、更穩固、更輕。
珠寶市場對于鉆石和黃金的迷信已經崩塌,這是珠寶行業巨變的起因。隨之而來的是各種不同類型的寶石紛紛涌現,過去不常用的珊瑚、琥珀、玳瑁等都出現在了珠寶產品中。珠寶的價格也不再完全由材料決定,加工技術和文化價值逐漸成為重要的考量因素。
在珠寶領域,耳環、戒指等首飾是主流產品,因為它們比較小,即使材料價格再高,也有一個限度。但是,如果在頭上或脖子上戴上鉆石裝飾,那可不是一般富豪能消費得起的,更別說普通老百姓了。姚趙梅就曾經算過,哪怕是用中空3D打印技術制作的一個步搖發簪,也需要上百克黃金和好幾克拉的寶石。不說鉆石了,光是黃金的成本就得近十萬元。要是做個一百萬元的步搖發簪,誰買啊?
珠寶行業的巨變給了姚趙梅靈感。她想,如果把天然鉆石換成合成鉆石,把黃金換成鈦合金,估計零售價一萬元就能搞定。她甚至還想過,能不能做出3000元零售價的珠寶步搖發簪?如果能成功,那簡直就是開拓市場的超級武器啊!
徐滄海也在關注珠寶市場的巨變。因此,當姚趙梅提出這個方案時,他立刻嗅到了商機,迅速批準并推動了姚趙梅的方案落地。所以,姚趙梅的美妝造型項目服務雖然看起來跟原來滄美造型連鎖的服務相似,但其使用的產品和表現形式都不一樣,更有舞臺藝術的那種造型感,夸張、絢爛、表演感十足,非常適合女網紅。否則徐滄海也不會批準了,畢竟他的審美可是大師級的,比姚趙梅可要高多了。
珠寶發飾跟其他裝飾最大的區別就是,它和發型是緊密相連的。比如說,你要梳個法國髻,那就得挑合適的發飾來配;要是想模仿慈禧太后的發型,那發飾的選擇更是大有講究。發型和發飾,就像是形影不離的好姐妹,先有了發型的基礎,再發飾來錦上添花。姚趙梅現在做的,其實就是在挑戰自家傳統造型連鎖店的權威,只不過換了個方式而已。
經過姚趙梅這么一解釋,何珊珊也感覺到了,姚趙梅的這個項目確實很有潛力。想想看,如果看到特別漂亮的發型造型、再配上珠寶發飾,價格也就幾千塊,誰能忍得住不買呢?
何珊珊心里也明白了,為什么姚趙梅會遇到這么多困難,好像總有人暗中給她使絆子。這些黑手是誰,其實不用查也能猜到,多半跟那些傳統造型連鎖店的人有關。
何珊珊伸出一根手指,毫不客氣地說:“表姐,你的第一個機會是提出了發飾珠寶化的理念,這正好符合滄美集團的戰略。但是,你第一步就走錯了。第二個機會是,雖然你第一步走錯了,但老板對你的信心還沒動搖。至于第三個機會,是我來給你送破局之策的,你想不想聽聽?”
姚趙梅看著何珊珊邊說邊豎起的三根手指,點了點頭:“你說。”
何珊珊這種一邊講要點一邊豎手指的習慣,也不知道是從哪學來的。她一聽就學會了,之后經常用。先握緊拳頭,說第一點時豎起尾指,說第二點時豎起無名指,說第三點時豎起中指。這時,手掌稍微一轉,掌心朝向對方,三根手指和手掌就形成了一個“OK”的姿勢,讓對方看得很清楚。據說,這樣能加深對方的印象,讓對方更容易接受自己的觀點。
何珊珊還活學活用,把昨天才學到的稱呼的變化,現在就用了出來,這次稱呼姚趙梅“表姐”,就是拉近兩人的關系。
何珊珊做完手勢后,從姚趙梅的眼神中看到了期待。于是,她開始給姚趙梅分析:“姚總,新項目最怕的不是項目本身行不行,而是怕有人暗中搗亂,讓人防不勝防。所以,驗證店最好開在咱們眼皮底下。如果條件允許的話,第一個驗證店就開在總部最好。”
“哦?開在總部?”姚趙梅好奇地問,“總部又沒客人,開了也沒用啊。”
“沒錯,可問題是,不論開在哪兒,顧客沒幾個的啊。”何珊珊附和著姚趙梅的看法,進一步剖析道:“姚總,咱們這驗證店面向兩類客戶,一是直接消費者,二是潛在的加盟商。現在網購這么火,實體店本來就人少,就算有人看上了你的產品,第一反應也不是在店里買,而是上網查查看,比比價。就算有興趣,也不一定會立刻下單。所以說,實體店的重點不在賣貨,而在服務。這樣一來,第一類客戶,單靠實體店是很難抓住的,更難用來測試市場反應。至于第二類客戶,主要靠老加盟商帶新項目,單靠打招商太難了,騙子滿天飛,大家都提防著被騙,這一點您應該深有體會吧?”
姚趙梅之前只想著驗證店是面向網紅消費者的,完全沒考慮到加盟商這一層,經何珊珊這一點撥,她立刻想到了滄美集團每季度舉行的訂貨會。
滄美集團一年有“兩大兩小”四輪訂貨會,其中“兩大”是春、秋兩季的產品發布會,“兩小”則是夏、冬兩季的換季產品訂貨會。這兩次小的訂貨會,其實就是清倉促銷,加盟商能以很低的價格拿到庫存商品。
訂貨會的主要參與者是已有的加盟商,其中不乏有意開設新店的,或者介紹朋友來考察的。姚趙梅曾向徐滄海提議,將招商會與訂貨會合并,以提高招商效率,結果卻遭到了全面反對。而且,集團內部還因此定了條新規矩:凡是老加盟商推薦的新加盟商,都不算姚趙梅招商事業部的業績,只有完全陌生的新客戶成功加盟,才算她的功勞。
這么一來,姚趙梅等于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心里別提多憋屈了。
從那以后,姚趙梅就盡量避開集團里的那些高層大佬。新項目啟動后,她找徐滄海談了一次,想申請搬出去辦公。徐滄海不贊成,但分管后勤的副總裁卻在高管會上大力,說獨立項目在外辦公更有利于自主思考和。最終,在副總裁的力挺下,項目團隊在外頭找了辦公室,分開辦公了。現在,只有姚趙梅還在總部保留著獨立辦公室和會客室,算是這個項目在總部的“據點”了。
“難道我真的做錯了?”姚趙梅心里犯嘀咕,雖然隱約覺得自己可能哪里出了問題,但面上依舊不動聲色,繼續聽何珊珊分析:“姚總,您想想,驗證店設在滄美集團總部,老板肯定會不惜成本把它弄得漂漂亮亮的,畢竟這是自家的地盤,花多少錢都是自家的,當然舍得。再者,這也關乎您在集團里的顏面,總不能弄得太寒酸,沒幾天就撤了吧?除了這兩點,還有更關鍵的一點,這里可是老板的‘主場’,有老加盟商來訪,老板順道就能帶他們參觀介紹,誰敢有意見?就算對您再有不滿的人,這時候也不會跳出來掃老板的興吧?”
何珊珊的這番話,算是徹底點醒了姚趙梅!她這才恍然大悟,自己被“鼓勵”出去獨立做項目,其實是被踢出了老板的視線范圍,老板想近距離幫自己一把都難了。看來,自己是真的掉進了別人挖的坑,還傻乎乎地往里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