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冀州,關中長安的李傕、郭汜、賈詡等涼州諸侯也收到了消息。
已經是大司馬的李傕在府上宴請郭汜和賈詡議事,恰巧駐軍在弘農郡的張濟軍中缺糧,便來長安購求糧草,李傕干脆將他也邀請到府邸。
樂女在席間絲竹并奏,眾人酒酣耳熱,每至觴酌流行,李傕問道:“文和,劉玄德在徐州殺戮豪族,是否會引發關東劇變?”
宮廷尚書的賈詡有些疑惑,作揖問道:“大司馬所慮為何事?詡實不知還請明言指之。”
李傕放下酒樽望向賈詡,復道:“文和我是問,劉備這般度田殺的豪族人頭滾滾,會不會如同董公招致天下士族與豪族群起而攻,要是劉玄德輕易被袁紹擊破,我們與汝南袁氏可懷有深仇舊恨,袁本初若席卷天下,必會揮師攻打關中報袁氏之仇,涼州怕會大難臨頭。”
李傕很擔心劉備在徐州玩脫了,導致內部生亂被袁紹撿了便宜,最好能夠讓袁、劉兩家在河北持續斗爭不斷,涼州諸侯才能在關中長安長久下去。
他想了想,又復道:“袁弱,我們則助袁,劉弱,我們自然也要援劉啊。”
李傕做到了位在三公之上的大司馬,眼界終于有點改變,清楚的明白叫他兼并涼州大小諸侯,都無能為力,更別說出兵關東占據天下。
認清現實后,只想安穩在長安待下去,不管關東天翻地覆,只要別波及關中就好,要是牽扯到那就只得提前插手其中。
賈詡還沒回話,駐軍弘農郡的張濟卻忍不住皺眉,直言不諱道:“大司馬此言差矣,劉玄德甲堅兵利軍中皆為精銳之師,涼州軍即便在士氣和軍紀及陣形的操練程度,都已遠不如青州軍了。”
張濟看了眼李傕與郭汜,見他們似乎在沉思,遂拱手說道:“濟乃屯守在弘農郡,先后多次與占據河內、河南兩郡的張益德和荀公達交戰,兩人配合有度數次將我擊退,若非為了恢復兩河的百姓民生,恐怕早就殺進關中,迎回天子了。”
郭汜神色懷疑問道:“我聽聞河雒之地的士卒,多為豪族部曲編練而來,編進軍伍不過一年時間,能見多少血?不過是多分發了幾畝田地的農夫,車騎將軍何必夸大其詞。”
說到后邊,郭汜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他絕對不相信,就一年時間就能夠讓豪族部曲比涼州軍更驍勇善戰,要知道他麾下的兵卒可是在胡蠻之地,真刀真槍的蹀血殺出來的。
河內兵才打過幾次仗,也能拿來對比涼州軍,張濟想誆騙糧草也不尋個好借口,這樣的無稽之談,他豈會相信。
郭汜遂伸出手指著張濟,戲謔道:“車騎將軍莫非因為從子張繡險些為張益德擒殺,在此故意架謊鑿空,想讓我們坐立不住,替你揮師河內斬了張飛為你從子報仇乎?”
“我勸車騎將軍,不要想著借我們的手報仇雪恥,張繡既然敗于張飛,日后率軍贏回來便是,難道獨青州人蠻勇,我涼州人就不悍勇驍健?”
“驃騎將軍你……”絡腮胡的張濟臉色一青,憤懣拍案而起,怒目而視之。
自己縮在關中什么事都不知道,還抱著涼州人武備天下第一的模樣,老子好心告訴你們今時不同往日,劉備麾下的兵卒才是一等一的強兵。
幾次和河東郡的白波賊聯手出兵攻打澠池、宜陽、東垣等地,想將這些縣城奪回來,都被青州軍擊敗。
差點連最英勇的從子張繡,都險些被張益德突陣刺死罹難于戰場,而你們這些人遠在長安享樂,只有我在面對天下真正的強軍,還在這里出言譏諷。
想到這里,張濟面龐漲成紫紅色,只對大司馬李傕略微拱手,又瞥了眼郭汜,憋著怒氣憤恨而去。
都是廝殺出來的武夫,他根本罔所顧忌郭汜,有種就帶人出關和他臨陣拼殺。
郭汜見張濟因隨口而出的戲言,就駁了他的面子,徑直氣沖沖地離開。
也眼神冷如刀子,狠狠地剮了張濟的背影,心里默默的在想些什么。
“唉……”賈詡心底微微嘆息,涼州人就是這樣的草臺班子,口不擇言拔刀相向俱是常事,張濟這樣已經是極為克制了。
自從董公死后,已然沒有人能夠駕馭得了這群莽夫悍卒,他賈文和最多只能勉強用利益把他們縫合在一塊,讓這輛殘破不堪的馬車繼續驅車向前罷了。
這輛馬車早晚還是會土崩瓦解的,剩余人不是橫死在車內,就是栽倒墜地殞命于覆車之外。
“詡若死無葬身之地,豈能安息于九泉之下?”賈詡悄然嘆道。
遭天下大勢裹挾至今,涼州人早已騎虎難下,要當年王允愿意放他們條生路,涼州軍又怎會攻打長安凌辱天子,一步一步的踏入絕地。
此刻天下諸侯除了袁氏與涼州有血海深仇,其余的都有化敵為友的可能,可以擇其中最能問鼎者釋放善意,但絕不能讓長安的三公九卿以及天子起勢,不然涼州武人將會被殺絕,他賈詡自然也逃脫不了。
先前劉玄德發檄文討伐涼州讓他大驚失色,最后見青州軍剿滅張揚和匈奴單于后就停在了河雒之地,重修宗廟祭祀先祖。
賈詡才后知后覺的發現,劉備并沒有輔佐天子劉協的意思,頓時讓他心里驚喜。
新莽之亂,光武劉秀收復雒陽祭祀宗廟,后于河北成就大業,續漢兩百年興盛。
劉備于青州崛起,天子劉協對其沒任何恩惠,反倒是董公不顧三公九卿反對,表劉備為青州刺史,又表青州牧。
后邊劉玄德攻劉岱與袁紹,涼州皆有助力,乃至眼下讓其牧關東冀、青、兗、徐四州,又封鄴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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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涼州把持朝政,就憑劉玄德的末微出身,任何上表必會被三公九卿駁回,又怎么能和盤踞在河北的袁本初斗到現在。
皆為涼州細微之動也。
賈詡忽然有些細思極恐,自從董公在雒陽和天下士族徹底鬧翻以來,最得利的不是名滿天下的名士,恰巧是出身不起眼的劉玄德。
“光武乘時龍而御天,夫龍者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云吐霧,小則隱介藏形,猶人得志而縱橫四海……”
就在賈詡想出神之際,大司馬李傕打斷了他的思緒,問道:“文和,白波賊與黑山賊常有往來,不如借朝廷名義也冊封招降黑山賊張燕,以利驅使其在劉備兵敗時,出并州居高臨下攻打袁紹,你看如何?”
之前為防范劉玄德攻打關中,李郭兩人用天子詔書招安了在河東郡作亂的白波賊,冊封官職又賞賜錢財布帛,各種將軍名號不要錢似的隨便封,終于讓白波賊心動,最后歸降了朝廷。
如今倒可以通過白波賊與號稱百萬的黑山賊首張燕聯絡上,只要肯聽朝廷號召,各種官職任他選。
賈詡聞言思索少頃,頷首道:“大司馬此計不錯,只要能讓袁劉兩家爭斗不休,定可保關中無恙。”
“好!”見賈詡也贊成,李傕不由笑了起來,撫掌道:“無論關東諸侯再怎么勢大,只須天子和朝廷在我們手中,便可以驅使任何人為我所用。”
“董公挾天子以令諸侯,真乃良策也。”
說著李傕便舉酒樽相邀郭汜與賈詡都摟著舞婢歌吟笑呼,酣飲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