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
忻縣,許朝陽在軍分區司令部坐在院里望天兒,整個人以葛優躺的姿勢靠在圈椅內,臉上掛著說不出的擔憂。
“講!”
由司令部內出來接話的還是楊靜宇,他和通信兵嘀咕了兩句兒后,才走到了許朝陽身邊,說了一句:“出事了。”
“張治忠趕到了臨沂卻不肯入城,這恐怕是要看著龐丙勛死在臨沂。”
許朝陽皺著眉扭頭看向了楊靜宇,當這句話從不了解情況、只聽許朝陽口述了兩人仇怨的楊靜宇嘴里說出來時,他馬上就明白了什么叫——人言可畏!
“你說什么?”
楊靜宇解釋道:“我說,他沒有進入臨沂城幫著抵抗日寇……”
“那臨沂才多大點地方?能容下多少軍隊?張治忠要是給部隊都帶進了臨沂,鬼子的飛機一枚炮彈下去就能炸死一片,那是幫著守城啊?那不是趕著去投胎嗎?”
楊靜宇這才明白過來:“臨沂,這么小么?”
許朝陽長出了一口氣:“咱們沒有臨沂地圖么?”
“沒有。”
“臨沂,旁邊是沂河,臨沂城依河而建,所以才叫臨沂。”
“張治忠被抽調之前,駐扎在嶧縣(今ZZ市),嶧縣到臨沂,一百八十里啊,足足一百八十里啊,張治忠領著部隊一天一宿,跑了一百八十里才抵達臨沂,他怎么戰斗?”
“別說是張治忠的雜牌,就算是咱們217,跑一百八十里,你看誰還拿得起來槍?你給688團叫回來,讓老韓帶著再跑一百八十里,你看他還能不能再奪一回瀘定橋!”
許朝陽激了!
他也理解了‘李云龍’為什么被人稱為‘屬狗的,逮誰咬誰’。
“我不是不知道么……”
楊靜宇甩了甩手,回屋了。
仿佛是用這個行為埋怨了許朝陽一句:“你跟我發什么脾氣啊!”
可許朝陽那是發脾氣么?是現而今這整個天下,只有他許朝陽能懂張治忠心里的苦!
龐丙勛是什么好人啊?
這人駐守臨沂時,在湯頭大戰還沒開打,就開始給李宗人打電話訴苦求援了!
這人身上滿身江湖氣,太知道那些江湖套路,當場就給你來了一出‘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吃’,那是一邊打一邊訴苦。
李宗人是真害怕,畢竟龐丙勛有過太多次背叛,為了穩住他,要什么給什么,槍械、子彈不要錢一樣往臨沂送,給對川軍的那部分好,全都用在了龐丙勛身上。
瞅見了沒有?
老實巴交的人,狂奔一百八十里,得被懷疑是不是瞅著龐丙勛戰死;耍心眼子的,成了抗戰英雄!
許朝陽看不上龐丙勛,他看不上的不是戰績,是這份心機,因為,這份心機,他太熟悉了。
但龐丙勛在臨沂的戰績,沒得說!
湯頭丟失后,龐丙勛親自組織敢死隊上了前線,他不跟鬼子硬拼,帶隊繞后,從鬼子背后防御較弱的區域,一刀就攮了進去,率隊開始在湯頭沖殺,直接給鬼子打懵圈了。
硬是跟鬼子拼近戰將湯頭陣地又給奪了回來。
可惜,西尾壽造沒給他繼續打下去的機會,直接增兵五千,一路平推了過來。
龐炳勛那是什么部隊?
號稱第三軍團,可第三軍團下面只有一個40軍,40軍下面,還只有一個39師,人稱——三代單傳!
可實際兵力呢?
五個團。
是團!
就這,寫日記的還看他不順眼,要裁撤一個團,也不知道日記哥抽的哪門子瘋,人家在前線抗日、李宗人正是用人之際,他要裁撤人家的部隊,假如沒有李宗人橫扒拉豎擋著的不讓……龐丙勛啊,最多也就剩下四個團了。
這就是雜牌的命。
“報告!”
“徐州戰報。”
許朝陽等的消息終于到了,可此時他才發現被自己始終盯著的天空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圈椅旁邊還有人給放了個長條凳,凳子上擺了個瓷碗,跟上供似的,里邊放了兩個地瓜。
許朝陽沖著通信兵勾了勾手,將他叫到了身邊,一把抓起地瓜說道:“念。”
“即時戰報。”
“今夜,西尾壽造派遣出的五千日軍夜襲臨沂城,張將軍在40軍與鬼子廝殺正酣,率軍突出,殺敵一千于城下,隨即率軍掩殺,追敵至沂河以東,首戰告捷。”
許朝陽終于笑了,他終于笑了!
從圈椅上稍稍坐起,這才發現身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床褥子蓋著,那床褥子正因他的挪動而向下翻落。
“大個兒!”
許朝陽歪著腦袋喊了一句。
大個兒靠著門檻子睡的迷瞪的,眼睛都睜不開答應了一聲:“嗯!”
“我身上的褥子,誰給蓋的?”
“哈……”他打著哈欠說道:“楊主任。”
許朝陽更美了,三口兩口給地瓜塞進嘴里,腮幫子塞的鼓鼓囊塞,含糊不清的說道:“回屋,睡覺。”
通信兵趁著這個空擋趕緊往院外走,大個兒順手關上了門,而院外墻根兒底下,楊靜宇正在那兒站著。
通信兵趕緊過去說道:“睡了,主任,首長進屋睡了。”
楊靜宇這才放心了似的說道:“睡了就行啊……大冷天兒的跟外邊凍著,這不知道是犯了什么毛病……狗日的,就是欠管教。”
“你樂什么!”
楊靜宇瞪了通信兵一眼。
通信兵笑著說道:“主任雖說嘴上在罵,可咱們217的人都能看得出來,您和首長感情最好。”
“去去去去!”
楊靜宇一甩手,氣呼呼的走了。
通信兵看著沒好氣兒的楊靜宇背影,嘀咕了一句:“這些當大官兒的可脾氣真怪,越在意什么越不表現出什么……”
“報告!!”
次日清晨,許朝陽就跟上了發條的鐘表似的,在院里來回來去的踱步,晃悠的楊靜宇直眼暈,此時,通信兵又到了。
“報告,徐州前線即時戰報。”
“張將軍追日寇至沂河以東后,先后打下鬼子盤踞的幾處村落,結果鬼子大部隊主力出現在了沂河以西,再度展開了進攻。”
“龐丙勛呢?”許朝陽趕緊問了一句。
通信兵解釋道:“龐將軍昨夜與張將軍齊頭并進,殺出了臨沂城……”
這許朝陽就明白了,龐丙勛苦守臨沂20多天,已經是殘軍了,鬼子只要盡快收拾掉了40軍,就能騰出手來和張治忠繼續作戰。
說實話,這時候就看誰快!
張治忠當即決定:“全軍渡河作戰!”
臨沂之圍,重點在哪?
在擊敗日寇么?在占據河東么?
都不是,在殺鬼子!
給鬼子全浸死在河里,臨沂之圍自解,否則你占多少地盤有個屁用。
于是,張治忠揮軍渡河,于茶葉山、劉家湖、崖頭,向日寇展開了全方位進攻。
這一戰,張治忠部署如下,全軍所有山炮、野炮、重炮,都推倒一線,打光所有炮彈后,所有官兵向日軍發起總攻,炮兵,持大刀投入戰斗,步兵子彈打光后,掛刺刀沖殺,不留預備隊!
不留預備隊!
就像張治忠自己說的,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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