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輿論的高地是必須占領的,名為“大義”的高地實則也是相當的擁擠。
可只要劉協存在的一日,那么在“漢室”這桿大旗之下,劉備都只能屈居在劉協之下。
在李基原本的謀畫中,乃是打算在一統天下后,讓劉協以著更為體面的方式禪位讓賢,完成帝位的更替。
可這份落到了李基手中的“衣帶詔”,卻是讓李基看到了一個更好的機會。
禪位而得的帝位,終究遠遠不如一下天下再登基為帝的開國君主。
如今李基只不過是借著大勢,方才逼迫呂布捏著鼻子承認李基對稅制的改革,甚至讓呂布大肆對劉備集團加官進爵。
可當雙方徹底撕破臉皮的那一刻,被呂布控制著的劉協也將會成為李基的一大阻礙。
別的不說,呂布只需將劉協帶到虎牢關的城頭,大義名分就逼迫得劉備不敢做出任何進攻虎牢關的舉措。
‘損一人而利天下,為仁德乎?’
李基捂心自問,但卻沒有絲毫的猶豫便做出了決定,然后派人暗中將舟車勞頓多日準備歇息的孫乾喚了過來。
此計,必須得孫乾不可。
而匆匆趕來的孫乾,聽了李基的交代后,大為震驚與不解,但還是一一記在了心中。
翌日。
李基以府衙的名義為孫乾辦個不大不小的接風宴,廣邀了不少賓客。
如今豫州世家豪強暗恨李基的不在少數,但得知李基也會在宴席中短暫露面后,大量的世家豪強幾乎是跪求一赴宴名額,以圖借機拉近與李基的關系。
等宴席開始后,幾乎是人頭涌涌。
而李基也在宴席中短暫地露了一下臉,表明著對前往洛陽拜見天子歸來的孫乾的重視,舉杯象征性地說了幾句漂亮話,然后就離場了。
這讓不少費盡心思才成功赴宴的世家豪強失望不已,但抱著摟草打兔子的想法,轉而便熱情地親近起孫乾。
屢屢作為劉備的使者出使各方的孫乾,自是一長袖善舞的妙人,杯觥交錯間,便與一眾世家豪強的代表打成了一團。
而隨著酒意上涌以及眾人的吹捧,喝得滿臉紅光的孫乾自然也就滿臉自傲地說起前往洛陽拜見天子的經歷。
一眾世家代表,事實上對此并不覺得有甚稀奇的,但卻人人都精通什么叫人情世故,營造出熱烈異常的氛圍。
直至孫乾順勢說出了天子直接從身上解下了一條玉帶賞賜給了劉備,這才令一些心思機敏之輩察覺到了幾分異常。
如今劉協在洛陽之中的處境,對于許多消息靈通的世家而言,并不是什么秘密。
“不知公祐先生能否讓我等長長眼,看看陛下御賜玉帶是什么模樣?”
不知何人高聲提議了一下,頓時引來了不少附和之聲。
“這有何不可?來人,將陛下御賜的玉帶拿上來。”
孫乾大手一揮,豪爽地答應了下來。
很快,隨著孫乾的家仆小心翼翼地捧著托盤走了過來,上面則是擺著一條成色極佳的精美玉帶。
孫乾一邊繼續飲酒,一邊開口道。
“來,在諸位貴客面前走一圈,讓諸位貴客欣賞一下陛下所賜的玉帶是何模樣。”
當即,那家仆捧著托盤在宴席中來回地走動著,每經過一人,那人亦是做出贊不絕口的贊賞之色觀摩玉帶。
直至,那家仆似是被人絆了一下,整個人一個踉蹌栽倒在地,手中的托盤也隨之摔落在地。
這一變故,引得宴席驟然靜了下來,孫乾也是隨之勃然大怒,一邊連忙上前檢查玉帶是否有損之余,一邊沖著那家仆怒斥連連,更是讓人將那家仆拖了下去處罰。
“治家不嚴,惹得諸位見笑了。”
孫乾整個人走路隱隱有些搖搖晃晃地告罪之余,則是將玉帶小心地放回托盤,放置在一側的桌案。
而孫乾似也覺得此事頗為尷尬,有意也轉移話題,很快便讓宴席再復適才的杯觥交錯,仿佛剛剛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罷了。
只是,適才近距離目睹著家仆摔倒的潁川鄧氏代表鄧捷,卻是借著敬酒的機會湊到了潁川陳氏代表陳忠的身旁,低聲道。
“大兄,那玉帶不太對。”
“什么?”
陳忠臉色平靜,語氣卻有著幾分詫異。
潁川陳氏傾力押注呂布,但也沒有孤注一擲。
因此,主脈陳群帶了大部分陳氏族人前往司隸之余,也留下了旁支的陳忠在潁川維持家業。
而潁川鄧氏盡管不算起眼,但鄧捷的親姐卻是嫁予了陳忠為正妻,鄧氏自然也就成了與陳氏關系緊密的世家之一。
“適才那家仆栽倒之時,玉帶翻轉,我看了個正著,玉帶內側有一缺口,隱隱似見有血字。”鄧捷低聲且急促地說著。
陳忠的臉色不禁隨之微變,思緒飛快的運轉了起來。
作為陳群的堂兄弟,陳忠盡管不及陳群,但能力亦是不錯,否則也不會被留在潁川主持大局。
因此,陳忠聯想起適才孫乾敘述的內容,不難將猜測直指玉帶中藏有密詔的可能,且在這等節骨眼傳遞而出的密詔,無疑會對被潁川陳氏押注的呂布大不利。
須知,呂布最大的籌碼便是掌握了天子,掌握了朝廷的大義,一旦密詔影響了這大義,潁川陳氏在呂布身上所押的注說不準將會化為烏有。
更重要的是,孫乾能如此大意地堂而皇之展示玉帶,無疑還沒有發現藏于玉帶之中的秘密。
可待玉帶被帶回去給劉備,親自過手后的劉備必然會察覺。
一旦玉帶所藏的詔書于呂布大為不利,最終損害的終究也是潁川陳氏的利益。
下意識的,陳忠的目光落在了正在席中與眾人暢飲的孫乾,然后又看向被孫乾放置到另一側主位桌案上的玉帶。
‘這似乎是一個大好的時機……’
隨著萌生這個念頭,陳忠的額頭幾乎是不由自主地開始冒汗,更是明白不同的選擇將會給潁川陳氏帶來截然不同的影響。
在個人生死以及家族利益間,陳忠漸漸做出了抉擇,轉而看向著鄧捷,道。
“玉帶所藏或關乎你我兩家在司隸的利益,為家族計,不容畏縮。”
鄧捷猶豫了一下,低聲應道。“我明白。”
陳忠拍了拍鄧捷的肩膀,然后見四周無人注意自己,低聲道。
“好,你且附耳過來,我有一計……”
鄧捷聽罷,微微點頭,然后退回了自己的位置,尋覓了一個時機便借故離席前去解手。
目送著鄧捷的離去,陳忠心中不禁生出幾分悲嘆,明白這或許就是見鄧捷的最后一眼了。
很快,維持著不動聲色的陳忠,等來了鄧捷所帶來的時機。
“走水了!走水了!快來人啊!!!”
在距離宴廳不遠的地方,驟然響起了呼喊聲,引得宴席眾人一片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