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卜是一個非常適合用來練刀功的食材,經常切蘿卜的朋友們都知道,蘿卜很包容。
它可以切片、切丁、切塊、切絲,可以橫切、豎切還可以滾刀切,而且便宜。
在菜市場賣一塊錢一斤,超市打折的5毛錢一斤,去老鄉地里拔不要錢。
簡直就是初學者練刀功的不二之選。
別看曹桂香買了一蔬菜架的蘿卜,實際上也沒花多少錢,花費的總價值還不如餐桌上的一碗老母雞湯貴。
那份老母雞湯是真的貴。
秦淮最后喝湯的時候都驚呆了,他明明已經吃了一桌鮮到極致的菜肴,無論是黃燜魚翅還是蠔油鮑魚,都是國人心目中最頂尖的奢華大餐。
結果他在經歷了這些大菜、好菜、頂尖宴席菜的一頓狂轟亂炸的洗禮之后,再喝湯還是覺得鮮。
又鮮又醇厚,是正宗雞湯的香濃,不是多種食材燉出來的用來做菜的高湯的味道。
秦淮在切蘿卜之前沒忍住問了一句雞湯是拿什么燉出來的,得到的答案是老母雞、鴿子、瑤柱、火腿和香菇。
燉了足足6個小時。
難怪雞肉用筷子一戳就散,6個小時,就是千年老母雞也該燉爛了。
在切蘿卜前秦淮先安排了一下秦落下午的行程,行程很簡單,曹桂香給秦落打包了一份中午沒吃完的剩菜,秦淮給秦從文打電話,讓秦從文開他的面包車來市里把秦落接回去。
順便給自己帶點換洗衣服。
至于原定的水族館……
秦落表示:水族館?什么水族館?沒聽說過!沒有什么可以把她和她剛認的親愛的奶奶的菜分開。
至于秦淮,曹桂香已經給他準備好房間了,房間都收拾好了。
曹桂香家是標準的三居室老房子,之前一間房由曹桂香和張褚住,一間房張之蘊住,一間房常青青住。
后來孫子和外孫女都長大要上學,和爹媽一起住了,兩個房間就空了出來。常青青的房間因為比較小,所以直接改成了儲物房兼木工房,用來堆放各種雜物和張褚做木工的工具。
等木材到了,張褚就會在那間房間里給秦淮做菜板和模具。
張之蘊的房間則改成了客房,寒暑假的時候張之蘊和常青青會來爺爺/外公家住,具體誰能住進來,得看期末哪個孩子考得好。
秦淮就住客房。
曹桂香不光把房間準備好了,就連洗漱用品都準備好了,秦淮的牙刷和杯子秦淮進門前就已經放在洗漱臺上了。
只能說曹桂香對他們師門的譚家菜誘騙法非常有信心,而且她們師門的方法也確實很有用。
秦淮在廚房里切蘿卜。
曹桂香搬了個高腳凳坐在邊上看,張褚悄咪咪站在廚房外面看。
秦淮切得很認真,也很艱難。
怎么說呢,他的刀功雖然只有初級,但是這段時間也不是一點菜沒切。偶爾還是要切點蔬菜,切點果脯的,過年期間沒少動刀。
看熟練度就能看出來,刀功的熟練度都刷上去了。
秦淮也不是完全不會切菜。
只是菜切得比較像初學者,不如很多普通的廚房老手。讓他快速切十有八九會切到手,但是慢慢切細細切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曹桂香在邊上盯著,根本沒看秦淮切出來的蘿卜絲有多么的長短粗細不一,她從頭到尾只看秦淮的手是怎么握刀的。
“不對。”曹桂香搖頭,作為一名沒有教過徒弟的退休大師,曹桂香的教學水平肯定不如黃勝利,也沒有太多語言。
所以她通常直接上手。
曹桂香直接上手,捏住秦淮的手腕,把他握刀的姿勢擺正:“我知道你這么多年肯定是習慣這么握刀,但是這種姿勢事倍功半,下刀的時候不夠流暢,用力也會更多,時間長了你的手腕和手肘都受不了。”
“一定要改過來,不然以后練切墩有你受的。”
秦淮努力改過來,慢慢切。
沒過一會兒,曹桂香又出手了:“手臂要抬高,你現在是手腕用力,切菜的時候手腕不能用力,一定要手臂用力。”
“小臂發力帶動菜刀,對,就是這樣,你的刀口往里斜了。切菜的時候刀刃、食指關節和手臂要在一條線上,你是白案廚師,你的力氣絕對是夠的,你只是現在不習慣,你要努力克服自己之前的習慣,習慣現在這個姿勢。”
沒過多久,曹桂香又上前掰。
這個教學模式很像大人盯著剛學寫字的小孩寫字。
大人盯的根本就不是小孩的字寫的好不好看,無論怎么看肯定不好看,不是歪歪扭扭螞蟻爬,就是大小不一致鬼畫符。
大人盯的都是小孩握筆的姿勢,一點一點抓,片刻不離地盯,出現一點問題就直接上手扳回來。
秦淮覺得自己現在就是那個小孩,他已經快不會切菜了。
曹桂香這個精通刀法的大人在邊上監督,秦淮只覺得自己這里也不對,那里也不對,這里也要改那里也要改,改著改著不會切蘿卜絲了。
奇怪,他不是眾人交口稱贊的天才嗎?
就算秦淮不是一個自戀的人,在幾個月前也并沒有覺得自己有那么天才,此時此刻也不禁自戀地問自己。
刀工怎么這么難?
董仕你騙我!
秦淮依稀記得,他問董仕刀功難不難練的時候,董仕說的是:
刀工啊,入門很簡單的,就是要勤學苦練。剛練的時候覺得自己特別厲害,隨便切切就什么都會了。白蘿卜片能透光,蓑衣黃瓜也隨便切。
可是練到后面才發現,透光的白蘿卜片也分三六九等,九等的白蘿卜片好切,三等的難,一等的更是難如登天。
看起來很高難度很有逼格的蓑衣黃瓜,其實普通人練一練也能切出個大概。花里胡哨的不難,難的反而是那些看起來平平無奇的肉絲、肉丁、肉條、肉糜。
結果現在……
秦淮看了看自己切出來的白蘿卜絲、白蘿卜片和白蘿卜丁。
又看了看,最開始曹桂香給他示范的時候切的樣品。
董仕,你騙我!
九等的白蘿卜片,明明也很難切!
秦淮的蘿卜,一直切到了晚上10點。
不是蘿卜切完了,是曹桂香覺得秦淮該休息了。
秦淮已經過了熬夜也能生龍活虎的年紀了,加上他這么多年賣早餐做白案養成的良好作息,秦淮比普通人更不能熬夜。
簡單洗漱過后,秦淮幾乎是倒頭就睡。
在夢里秦淮是一名兔子養殖員,每天都要給兔子切蘿卜做飼料。
那些兔子嘴巴特別叼,有的要吃白蘿卜片,有的要吃白蘿卜絲,有的要吃白蘿卜丁,切得不好不吃,不漂亮不吃,不整齊不吃。
秦淮在夢里幾乎是一刻不停的切蘿卜,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許沒有夢游這個習慣,他估計都要夢游起來去廚房切蘿卜。
可能是因為切蘿卜的夢過于可怕,秦淮第2天早上并沒有如往常一樣很早醒來,一直睡到了早上8點。
曹桂香也沒叫他。
張褚昨天在廚房門口看了秦淮切一天蘿卜的全程,在心里非常同情秦淮,吃早飯的時候還在和曹桂香念叨:“小秦這是昨天累壞了吧。”
“正常。”曹桂香淡定喝豆漿,“我們當學徒的時候哪天不累,我記得那時候我每天天不亮就去永和居切菜,一直切到晚上八九點鐘才能回家。”
“那時候北平城路上也沒有路燈,我家離永和居遠。我爸媽不愿意大晚上專程過來接我,還是大師兄和二師兄不放心,晚上輪流送我回家。”
“小秦現在條件可比我那時候好多了,他當了這么多年白案廚師小時候還種過地,力氣已經練出來了底子好。我那時候練切墩主要是練力氣,女的力氣本來就比男的小,二師兄每天吊一個小時沙袋我就得吊兩個小時,他顛一個小時沙子我就得顛兩個小時。”
“那時候白天手臂手肘都練腫了,晚上睡前用熱毛巾敷,第2天接著練。”
“大師兄小時候是怎么練基本功的我不知道,反正我和二師兄都是哭過來的,一邊哭一邊練,還不敢哭得太大聲,怕自己吵著師父,師父不要我們了。”
聽曹桂香這么說,張褚也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學木匠時的苦日子:“確實那時候跟著師父打下手,刨木頭,胳膊都腫了一點力氣都沒有還要接著干活,我師兄心疼我說他替我來干都會被師父罵回去。”
“都是這么練出來的,那戲班子里唱戲吊嗓子的,有的都練得吐血,只要嗓子沒壞還得接著練。”
憶完往昔,張褚話鋒一轉,見曹桂香杯子里的豆漿已經喝完了還砸吧下嘴顯然有些意猶未盡,連忙把壺里剩的一點倒給她,才繼續說:
“不過,我怎么覺得小秦練得怪怪的。”
曹桂香接著喝豆漿:“你說哪種怪怪的?”
“就是…不應該呀。小秦不是天賦挺好的嗎?他那大湯圓做那么好吃,而且他也不是沒下過廚房的純新手,我看他一開始還會切,切到后面我感覺他都不曉得怎么拿刀了。”
“是不是桂香你壓迫感太強,給小秦都嚇得不會拿刀了?”
曹桂香:……
曹桂香沒好氣的白了張褚一眼:“胡說什么,小秦昨天的狀態才是對的。”
“小秦如果是一張白紙,那當然是學的越快越好。但現在小秦不是,他不光不是一張白紙,甚至已經是一個非常成熟甚至優秀的白案點心師傅,他會的太多太雜,又沒有人系統性地教他。”
“從0寫到100很容易,可是一個人已經學會了從0寫到100的錯誤寫法,你再讓他全忘了,讓他再從100寫到0,怎么可能這么簡單。”
“小秦現在要做的,就是把他之前那些錯誤的握刀方式,發力點全部忘掉,重新開始學,這個過程可比普通新手從零開始學困難多了。”
“但是這是他必須要學的,在我學廚的第1天,我師父就告訴過我,所有最開始的小問題、壞習慣,不重視、不更正,最后都會成為蛀空大樹的小蟲。小秦現在雖然有很多壞習慣,但他刀功很差,有很多提升的空間,所以還可以從頭掰正從頭改。”
“要是他現在已經是一個成熟的紅案廚師,想扳回來就難了。除非等他有一天發現自己的小問題導致做菜出現重大失誤,比如文昌雞拼不回去,三套鴨套不進,自己下定決心痛定思痛才有可能扳回來。”
“我這幾天也沒指望小秦能打下多好的基礎,我只希望把他重新抹成那張白紙,從零開始學。”
“讓他有一個好師傅領他走上正途,我相信以他的天賦,用正確的方法哪怕是自學也會比尋常人要厲害。”
張褚聽完,只是緩緩的說了一句:“桂香,你真的不想收他當徒弟嗎?”
曹桂香搖頭:“他不需要我這個師父,他可以有很多師傅,我只需要當其中之一就行了。”
“從當年知青下鄉開始,我就已經無緣廚師這條路了。我志不在此,就不耽誤小秦這顆好苗子了。”
曹桂香和張褚的對話,終止于秦淮起床開門。
在曹桂香家學藝第1天就起晚了,秦淮很是不好意思,起床之后連連道歉。
曹桂香和張褚相視一笑,讓秦淮不用拘泥于這個,他們兩個有信心讓秦淮第2天早上也早起不了。
秦淮:?
然后曹桂香就笑著讓秦淮趕快吃早飯,今天要切的蘿卜更多。
秦淮:??
光速吃完早飯,秦淮推開廚房門,看到了滿廚房的蘿卜。
不光蔬菜架上堆滿了,地上也堆滿了,打開冰箱,冰箱上層也全是洗干凈的蘿卜。
“還有兩箱蘿卜在儲物間里。”張褚笑呵呵地提醒,“桂香說小秦你雖然昨天切得慢,但是今天速度應該會起來,加上今天時間多,這些應該夠切。”
“不夠我再去買,我都跟菜市場的老李說好了,每天至少300斤白蘿卜,管夠!”
“給我進貨價!”
秦淮:╭(°A°`)╮
“那個…我可以問一下我每天切完的白蘿卜會怎么處理嗎?”秦淮弱弱地問。
“咱們市里有家養豬場,這些年我經常去那里買豬肉,和養豬場的老板認識。”曹桂香道,“我跟養豬場的老板說好了,每天晚上過來拉蘿卜。”
“所以小秦你不要有心理負擔,切完的蘿卜不會浪費,要是300斤不夠切的話就400斤、500斤。”
“蘿卜很便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