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皇帝的福,本朝道教盛行,京畿內外的道觀香火都旺,白云觀建觀數百年,世代都說此次的神仙顯靈,每每有求必應,再加上道觀的主持林池道長時常陪伴皇帝修道,更成了當中翹楚。
陸珈上次來這里還是與沈輕舟一道來請陳濟出山,引魏氏入套。上次來的時候無人知曉,這次到來還是悄無聲息。
不過因為沈輕舟與陳濟相識多年,早就有靠譜的路線入觀,因此壓根不費周折。
當她在道觀里頭賞起了蓮花之時,另一邊的陸瓔也開始梳妝打扮,準備與靳氏一道出門了。
柳政帶來的風波雖然最終由嚴家擔下這筆軍餉作為結束,到底沾染了一身麻煩,并且最終還得讓皇帝滿意才算結束,嚴家并不敢松懈,嚴夫人也脫不開身。
道觀里上香沒有寺廟那么多規矩。女客們平日出門少,每逢這種出來上香的時機,還要順帶散心游玩一番。
進殿拜過了玉帝觀音,靳氏笑道:“我還要去后方金殿里為家里兩個小鬼頭抄經頌福,三弟妹可愿同去?”
陸瓔也報之以微笑:“我尚未曾為人母,此番就不去了。大嫂如若辦完事,回頭到后方蓮池畔來尋我便是。”
“也好。這事本來也怪悶的。”
靳氏點頭,用斂色交代她身邊的迎紫:“好生伺候你們奶奶,今日這道觀里人多眼雜,可別讓人給沖撞了。”
迎紫俯身稱是。又囑咐大少奶奶慢走,靳氏這才滿意離去。
過了兩道廡廊,蓮青回頭看了一眼之后說道:“說起來三少奶奶過門都四個月了,肚子如何還沒動靜?當初奶奶成親才兩個月就懷上了,老爺太太當時不知多高興。”
靳氏嘴角一扯:“她這輩子有沒有這個生兒育女的命還未可知呢。”
蓮青神色一頓:“奶奶何出此言?”
靳氏卻不說話了。
等到進入了抄經殿,跟值守的道士打過招呼之后,她才看了一眼蓮青:“先來的人呢?”
蓮青忙道:“已經來回過話了,今日來這道觀的年輕子弟少說有四五位,不乏有風流倜儻的。”
到這里她便附在靳氏耳旁,說出來幾個名字。
靳氏端起茶來,低頭輕啜了一口。“那鴻臚寺少卿謝家的三郎聽說鬧出來的笑話挺多?”
“上個月才傳出跟寄住在自己家的女眷勾搭上了呢。”
靳氏嘴角勾了勾:“挺好。”
恰巧小道士捧了文房四寶前來,她讓蓮青打賞了幾顆金瓜子,那小道士便點頭哈腰的退了出去,還貼心的把殿門關上了。
陸瓔沿著廡廊往前,拜過了福祿壽各路神仙,終于到了送子娘娘跟前。
迎紫望著在門檻下聽步的她欲言又止。
陸瓔咬了咬唇,也越過去了。
“二小姐。”
迎面走來個丫鬟,帶著微笑向她施禮:“我們奶奶在隔壁煮茶,想請二小姐過去坐坐。”
“拂曉?!”
迎紫輕聲驚呼。
陸瓔也扭頭看向了拂曉所指的隔壁,目光恰好與開啟的窗戶之內,揚唇看著這邊的陸珈對上。
陸瓔再看了一眼拂曉,朝那邊屋里走過去。
陸珈面前的茶桌上擺著兩個杯子。就連面前的茶點也是列的雙份。
“這么巧,姐姐也來上香?”陸瓔坐下來。
陸珈給她沏了茶:“沈家事務不多,管家權都在大公子手上,沈太尉又總是防著我,我這等閑人,不是在這兒就是在那兒。”
“那我真羨慕你。”陸瓔道,“家中人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端茶的當口,她瞥見陸珈手畔的盒子,遂倏地抬起了雙眼。
陸珈把這盒子大大方方擺出來:“沒錯,父親把它給了我。我今日過來,實則是為了超度我娘。
“我還得多謝你。”
陸瓔凝眸。
陸珈繼續往下:“嚴家傷害的是我的母親,而母親的死,對我的傷害才是最大的。”
陸瓔望著地下,片刻微微點頭:“誠然。”
隨后她又看過來:“傷害姐姐母親的元兇正是我的婆婆,這么說來,姐姐應該也是特地在這里等我了。”
陸珈揮了揮面前飄渺的香煙:“嚴渠是嚴夫人親手撫養長大,若非父母縱容,他也不會從小留連花叢,最終落下那樣的病根。
“這件事情雖然與你無關,但卻是由你母親捅破的,如今她死了,你婆婆必定會將這份怨恨轉移到你身上。
“你母親千錯萬錯,總歸有一句話是對的,嚴家就是個火坑。”
陸瓔嗤笑:“姐姐難不成還打算解救我?”
“能解救你的不是只有你自己嗎?”陸珈語聲淡淡,“你把齊如蘭的下落交出來,就是在等著我動手,不是嗎?”
陸瓔斂色:“你對嚴家的事情了解的不少。”
陸珈微笑:“和你一樣,為了自保而已。”
陸瓔咬住下唇,看了她片刻:“你嫁去沈家,當真是被迫的嗎?”
“是與不是都沒有區別。”陸珈從容回望,“沈家高門貴戶,我民間長大,能夠成為太尉府大少奶奶是我的福氣。
“換句話說,就算我是自愿的,沈家難道就不會提防我了嗎?”
陸瓔凝默。隨后道:“你是想讓我幫你復仇?”
“若是呢?”陸珈揚唇。
“那得看你有什么籌碼。”
“籌碼就是你婆婆。”陸珈道,“我知道你想等我動手,然后順勢而為,但我卻不想你白白坐收漁翁之利。”
陸瓔凝眉:“我婆婆與我公公同聲共氣,是我公公的賢內助,我但凡打一點她的主意,我公公絕不會容我,嚴梁和嚴渠也不會容我。
“我好心向你提供了線索,你怎可還反過來妄圖拖我下水?姐姐做事未免太不仁義。”
陸珈笑道:“你我皆非墨守成規之人,何必非提這些虛話?
“你也恨她。
“如今杜氏掌管的不僅僅只有嚴府內事務,還參與了各府之間的聯絡。她手上的權力因此而來。
“不說她,就連給她打下手跑腿的靳氏地位都比你有體面。
“從你送出那碗湯圓開始,我就知道你已決意不會回頭。你我姐妹這樣的處境,既然都有目的,那么處事靈活一些,豈非對彼此都有好處?
“你說呢?”